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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瀾道:“晚上帶你去找令堂。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林重陽歡喜道:“已經有她下落嗎?靜空那老禿尼給她藏去了哪裏?”
沈君瀾卻又不肯深談,讓他先休息,二更天再活動。
林重陽知道還要趁夜行動,晚飯後便去歇息,沈君瀾隻在一旁打坐,待天色黑下來,他立刻起身躍上窗台,壁虎一樣遊上了屋頂,找了一處藏身之地伏下。
這酒樓翹角飛簷的,要藏人十分方便,從下麵絕對看不到。
可是他卻將下麵的動靜盡收眼底。
很快,街上就有星星點點的燈火亮起來,起初零零散散的,慢慢地就開始匯聚到一起,最後都去了某一個大院。
半個時辰之後,沈君瀾翻身進入屋內,將林重陽叫醒,“走了。”
林重陽一骨碌爬起來,拽了條手巾沾水擦了擦眼睛,又把自己的匕首插在綁腿上。
沈君瀾看了他一眼,“你這匕首見過血嗎?”
林重陽點頭,“當然。”
沈君瀾笑了笑,“是你自己的吧。”
林重陽毫不害臊,“功夫不到家,把自己手背劃了一道。”這是一件很糗的事情,他射箭功夫不錯,也羨慕韓興和林承潤拳腳功夫厲害,所以想耍耍匕首也可以近身搏鬥,結果就是劃破了自己的手,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方麵可能沒有天分。
不過,他怎麽知道?
錦衣衛不會監視自己吧,自己也沒有什麽監視的價值。
沈君瀾已經將裝備收拾利索,看了他一眼道:“錦衣衛自然不會監視你,你手上那道疤不是證據麽?”
林重陽笑道:“沈世兄不愧是專業,我這道疤自己都看不清楚了。”難為你們鷹犬的眼睛都戴著放大鏡。
兩人悄悄從酒樓後門溜出去,一路上就往長壽村後麵去,目標長壽村的大戶蘇員外家。
林重陽跟著沈君瀾繞開了村內的巡邏來到了蘇員外家的後院牆外,然後又避開院內的巡邏,翻牆而入,躲在隱蔽之處。
院子裏大部分地方都靜悄悄的,但是有一處卻傳來嘈雜聲。
很快林重陽就跟著沈君瀾來到了那座大院的外麵,當地的房屋,架梁起檁,上麵還要鋪一層高粱秸做的厚障子,再鋪一層粘土,然後覆蓋瓦片,所以沒有辦法掀開瓦片看熱鬧。
好在外麵有一棵槐樹和梧桐,皆是冠蓋亭亭,樹蔭遮院,沈君瀾便拉著林重陽爬上了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梧桐樹躲在枝葉茂密處。
林重陽定睛瞧去,發現院內居然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挾恩、圖報
那座院子四麵蓋屋, 但是並沒有外垣牆, 就好似是搭了一座四麵敞開的敞廳。正房中間設了一張蓮花須彌座, 兩旁燃著兒臂粗的大紅蠟燭,映得那裏亮堂堂的。
須彌座後麵掛著一大幅佛像,隻是那佛像有些不倫不類, 似男似女, 似佛似道, 說不出來到底是誰。
不過看著畫像上有一盞燃著的油燈,林重陽立刻想起來客棧小二說的二十二佛誕日,就是關於燃燈老祖的。
佛家道家都有燃燈神的形象,一個是燃燈佛, 一個是燃燈老祖, 這裏如此不倫不類,難道是邪教?
他們在樹上, 隔著正房還是有些距離,所以林重陽也隻能看個大概,佛像因為大還能看清楚,蓮花座上那人就看不大清楚,隻能看到他奇裝異服的打扮。就好比是跳大神的一樣,身上五顏六色, 頭上戴著又大又滑稽的帽子, 把臉幾乎都遮住。
看到這個也知道是邪教了。
他低聲道:“沈世兄,白蓮教?”
沈君瀾回道:“真空教,本質一樣。”
作為曆代專業造反的白蓮教, 向來以忽悠人洗腦擅長,能迅速發展大批下層信徒,初始是宣傳教義,慢慢地就會聚眾鬧事,一旦有什麽導火索就會演變成為暴力衝突。
而且這些教派一般都不分男女一起接受洗腦,夜裏來,淩晨去。
林重陽認真聽了一下,蓮花座上的男人翻來覆去地講真空老祖、真空父母、真空家鄉,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男女一樣,都是老祖的孩兒,如今流落異鄉不得歸途,今有老祖轉世真身,為孩兒指引方向,隻需虔誠修煉,信仰老祖,就能得歸天宮家鄉。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林重陽對白蓮教的了解,基本是來自於清朝的一些信息,明朝白蓮教了解不多,不過想來這些教派都是大同小異,靠著忽悠下層窮苦百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時人迷信,下層百姓沒有文化,生活艱難,就更容易迷信,相信前世今生,來世報應,很容易就會被拉攏入教,而且隨著洗腦加深,就會深信不疑。
坐上那人是真空老祖轉世真身的大弟子,九轉真人,此時不遺餘力地代師傳法,講了一通之後就領著眾男女一起念咒、拜老祖,之後又有現場訴苦互動大會。
另外三個方向的男男女女們踴躍地舉手上前麵去訴說自己的痛苦,他們從身體到心靈,從個人到親戚,各種憋屈煩悶之事都拿出來傾訴,然後九轉真人就會給與指引。
有病的,九轉真人就會吩咐門下護法親自給他們治病,信眾們越發群情激蕩,深信不疑。
這個場麵讓他想起來了當初的天平天國,起初其實也是這個模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隻不過一旦有人做了天王皇帝的,兄弟姐妹也就該死了。
時至子夜,聚會也到了尾聲,那些人在九轉真人的帶領下開始繼續誦經,“……一盞無油燈,照的十方徹。照的十方不見蹤,顯出大光明。本來無一物,不用遠追尋。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有緣與師同歸去,無緣永劫墮沉淪……”
念誦三遍之後,信眾們開始相繼散去,當然也有那虔誠的要求留下侍奉老祖的大弟子以及護法們。
林重陽居高臨下看得分明,有兩個相貌娟秀的少女被信眾們推舉給兩名護法,各自擁著去了房內,甚至並不避諱房間沒有外牆壁,僅是拉下了布簾子遮擋。
等大部分人都散去,林重陽就看到角落裏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她原本在大樹的下方位置,所以林重陽看不見。
她穿著粗布衣裙,腰身纖細,正被幾個婦人圍著問東問西,很快她們就散去,她也跟一個尼姑告辭要離去。
那尼姑卻拉著她,指了指正房。
女人們說話細聲細氣,林重陽聽不清,便有些著急,因為他斷定那女人就是王柳芽。
很快他見王柳芽並沒有去正房,而是福了福,然後轉身往外走,那尼姑就追上去。
等她們出了院門,被院門外頭掛著的燈籠一照,林重陽居高臨下便看得更清楚些。
這還是他第一次正麵看自己這一世親娘的臉,現在的王柳芽氣質沉靜嫻雅,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顯然是靜雲大師的教導有方,怪不得青雲庵名聲在外,果然是有兩下子的。
他聽見王柳芽跟那尼姑道:“靜慧師父,你說讓我來幫忙看病,現在病也看完了,我就先回去歇著了。明兒一早,我還想回青雲庵去,靜雲大師還病著,我得回去侍奉湯藥。”
靜慧道:“王居士不要擔心,我們師兄沒有大礙,是她讓你安心在這裏的,等這邊事情了了,我們再一起回青雲庵去。”
正說著院內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他三十六七歲年紀,濃眉大眼、相貌堂堂,笑起來分外親切。
他朝著王柳芽拱手,笑道:“這幾日多虧了王居士幫忙,解我兄弟姐妹疾病苦厄。”
王柳芽還禮,道:“唐真人客氣,我也是受惠靜雲大師再轉幫別人而已。時候不早了,告辭。”
她施禮告辭。
靜慧還想攔她,唐聰擺擺手,“王居士走好。”
待王柳芽走後,靜慧低聲道:“真人既然有意,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唐聰笑道:“我雖有意,可王居士無情啊,不急,慢慢來。”
靜慧道:“唐真人若是不急,那可不要怪貧尼不提醒,王居士的兒子已經找上門來,要接她回去呢。”
唐聰驚訝道:“果然如此?”
靜慧點點頭,“難不成貧尼還會騙真人,那小秀才很是了得,聽說拱月山莊那幫拐子就折在他的手裏。”她又將靜空的安排跟唐聰說了一下。
樹上的林重陽憤憤不平,怎麽賬算自己頭上,分明是錦衣衛和曹典史的功勞,冤有頭債有主,可不能拿他當主要打擊報複對象。
還有自己來找娘,礙著你們這些尼姑邪教什麽事兒了,你們不好好得經營你們的邪教,竟然還想欺男霸女!
唐聰沉吟片刻,道:“我這就派孩兒們盯著,若是那小子找到這裏來,定然要讓他無功而返。”
樹上的林重陽已經後悔沒帶弓了。
那倆人就站在門口嘀嘀咕咕半天,商量派人去尋找林重陽他們的下落暗中盯梢,順便加快給王柳芽洗腦讓她留下來嫁給唐真人。
等他們嘀咕完各自去安排之後,就有人開始出來熄燈,繼續巡邏一圈然後都去歇息。
沈君瀾和林重陽兩人從樹上悄悄下來然後躲去了暗處。
林重陽道:“那混蛋在打我娘的主意,我今晚要帶她走。”
沈君瀾不同意,“今夜不行,會打草驚蛇。”
林重陽不解:“反正你們已經見到他們聚眾,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不是可以直接拿人嗎?”
別告訴他錦衣衛還要講究證據,否則廟堂上也不會那麽多人無緣無故受死。
就算沒造反還構不成犯罪,但是那個唐聰宣揚歪理邪說已經頗有勢力,完全可以成為朝廷的威脅,錦衣衛要秘密處置一個人不是輕而易舉麽,這不是他們最擅長的嗎?
沈君瀾道:“他們背後有大魚。”
大魚?
林重陽下意識地想到了那幾個拐子,又想到了拱月山莊以及山莊的主人泰安寧家。
從那裏摸到了邪教據點,居然還不是幕後黑手,還有大魚?
“真空老祖?”
“知道唐聰就能抓到彭羅祖和唐真兒,他們算不上大魚。”更何況這真空教目前隻是傳授教義,並沒有煽動造反的跡象,所以犯不上讓他費力氣。
這種事情怕的是一直不了解,然後突然爆發動亂,打個措手不及。既然現在掌握了他們的動向,自然會派地方錦衣衛隨時監視,一旦有什麽異常隨時都可以發兵剿滅,不足為懼。
林重陽道:“既然真空老祖不是大魚,那我帶家母離開,跟世兄的大魚有什麽幹係?”
沈君瀾道:“因為我懷疑他們和大魚有暗中勾結,隻是沒有證據。現在你神不知鬼不覺帶走了令堂,難道他們不會懷疑是什麽勢力幫忙嗎?”
反正隻要他們懷疑是官府,那就算是打草驚蛇。
林重陽道:“可家母身處險地,片刻不能耽擱。”
沈君瀾道:“你放心,我會派人暗中守護令堂的,必然不令她受傷害。”
林重陽想了想,道:“現在能否去看看?”
沈君瀾示意他跟上。
王柳芽住在蘇家大院的一處普通偏院,同住的還有青雲庵的幾個尼姑,院子裏堆放著不少雜物,王柳芽自己住東間。
回到房中王柳芽洗漱以後就關門上炕,然後剪了剪燈花,讓油燈更亮一些,再從手箱裏拿出一遝子病例,開始接著之前的記錄。
這些年自從跟著靜雲大師學醫看病以後,每看過一次病,她都習慣性地記錄下來,這六年多下來,已經積攢了好幾箱子。
這一次靜空說有急診,她二話不說就跟著靜慧過來,原本急診以後就想回去,結果又有各種聚會,說是集體問診,因為是青雲庵的師父說的,她也不好拒絕,暫時就住下來。
之前她都是待在院裏給人看病,今夜還是第一次去參加那樣的集會,看著周圍的人對真空老祖那麽狂熱信任,王柳芽覺得有些慌,說不上來慌什麽,反正就是心裏發虛。
這種感覺在其他人跟自己宣揚真空教教義的時候,就會更加明顯,所以她下意識地就會想離得遠一點,不想和他們太近。
識字讀書以後,雖然讀的多半是佛經和醫書,很少看讀書人常讀的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可聽了真空教的教義以後,她還是覺得內心排斥。
真空老祖說信者回真空家鄉,不信則永墮無間地獄,這分明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言辭。
尤其找她看病的那些婦人,有一些分明就是不愛惜身體,再加上今夜所見所聞,男女一起集會毫不避諱,那些護法對婦人們動手動腳,而那些婦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讓她尤其難以接受。
所謂的不避男女,同為兄弟姐妹,一同接收老祖教誨,難道就是這樣肆無忌憚宣淫?
雖然也必須承認他們有好的方麵,幫婦人看病、安撫她們的痛苦、引導大家團結,都是好事。隻是這種好事,在王柳芽看來,卻不足以抵消那些不好,並且既然宣揚得那麽好,那就該杜絕這種不好才行。
觀世音菩薩也隻是度化世人、救苦救難,卻絕對不會說不信佛就永墮地獄。
寫完了醫案,她忍不住就將今夜聽來的那些真空教教義給寫出來,正寫著就聽見門外傳來靜慧的聲音。
“王居士,還沒安歇?”
王柳芽忙收起來,道:“把醫案記錄下來,這就睡了。”
靜慧笑道:“既然王居士還沒歇息,那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講。”
王柳芽便開了門請她入內,又給她倒水,靜慧擺手拒絕。
靜慧默默地打量了她一眼,十年了,自己還記得當初那個初來的小姑娘,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戰戰兢兢,卻又有著別人沒有的倔強和勇敢,這是一種很矛盾的感覺。這種感覺讓靜雲師兄非常欣賞她,主動援手並保護、教導她。十年後,她就長成了眼前這個穩重內斂,沉靜嫻雅得如同大家閨秀一般的女子。
很多人都懷疑王居士和後院的那些豪門女子一樣,是被人送來靜修的,可其實她不過是一個貧苦農戶家的女兒。
現在她已經變成青雲庵很重要的人物,當初誰也沒想到。
甚至連大家都崇拜的老祖的大弟子唐真人都對她青睞有加,願意娶她做續弦,這應該是非常榮幸的事情。
“靜慧師父,有什麽就請講吧。”王柳芽神色溫和沉靜,因為常年給人診病,聲音也溫和親切,讓人很自然的放下心防,對她心生好感。
靜慧道:“王居士,你來青雲庵有十年了,這十年大家朝夕相處,你覺得我們對你怎麽樣?”
王柳芽笑了笑,“大家對我很好,尤其是靜雲大師,我真的十分感激,我也願意盡我所能,為大家做點事情。”
靜慧和她敘舊了片刻,歎了口氣道:“當初你來的時候,嬌嫩的如同花骨朵一樣,我們也都還覺得尚且年輕。轉眼你已經長大,而我們也垂垂老矣,形同枯槁,再過幾年隻怕動也動不了了。”
說到老去,總是一個很沉重的話題,王柳芽也笑不起來,從她來到現在,庵內已經有好幾位師父圓寂,靜雲大師隻怕也是大限將至。
當初靜雲大師教導她讀書識字醫術,生活卻是靜慧照顧,所以王柳芽對她和靜雲大師一樣尊重。
“靜慧師父,有我能做的嗎?”
靜慧看著她,眼神是那樣依依不舍,“你知道,我們這些無家無業的人,是真心把青雲庵當成自己的家,當成了自己最後的皈依。我們,真的不想失去這一個庇護之所,老無所依,死無所供。”
王柳芽想了想,道:“如果師父們信得過我,那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為師父們多做一些事情。”
靜慧露出一絲笑容,按著她的手,近乎哀求道:“要是我們懇請你留下,照顧我們這幫老朽,你……”
王柳芽沒有立刻回答,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可若是要用自己的餘生來陪伴……她感覺這是非常沉重的承諾,她現在給不起。
因為十年的時間,沒有讓她絕望,反而將她當初被親娘兄長傷得血淋淋的心慢慢治愈,如今對他們無所求也無所怨,自然也就不是當初的心如死灰,了無生趣。
自從學會認字,通過看書,她感覺痛苦都可以找到解釋,傷痛也可以找到共鳴和撫慰,然後她就不再怨恨不再絕望,反而對生活重拾信心。
對密州城的小院,對那一夜,對那個人,對那個孩子,就會燃起全身的熱情。
她想自己的孩子,林大老爺講那個孩子小名小九,大名重陽,不過上族譜的學名就是林承陽,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可每一個名字她都那麽喜歡,喜歡得午夜夢回,總是能夢見那個小小的嬰孩。
她已經放下過去,準備好過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是給人看病救助世人,她也不行當尼姑。
她想去活人的世界。
除了孤燈木魚,有說有笑,有顏色有陽光的世界。
並且她不喜歡今夜的這種聚會,哪怕是問診,也不是這樣的,一個個好像被什麽附身一樣,又激動又狂熱。
這樣的環境,讓她想遠離。
看她長時間的保持沉默,靜慧很是失望,長長地歎了口氣,“你知道,我們……其實真的是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的。”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