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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大鳳怎麽可能管他們的意見, 吩咐一聲就有人辦了, 他帶出來的民勇全都聽他的話。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祁大鳳不管他們, 去讓人做了一鍋燴麵,裏麵多多的切了肉,還有一根大雞腿, 給王鐵盛了一大碗, “吃吧。”
王鐵驚嚇得跟小動物一樣, 不敢看他,渾身哆嗦,身上裸露的皮膚上一道道清晰可見的疤痕,十分刺目。
祁大鳳忍著怒氣, “吃。”
王鐵這才一邊抖一邊捧起碗來, 笨拙地拿著筷子挑麵條,他拿筷子姿勢不對, 整個手掌直接把筷子攢住,不但挑不起麵條,反而弄撒了,嚇得立刻跪下匍匐在地,等著一頓暴揍。
祁大鳳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孩子,心酸得感覺能擰出水來, “起來, 我教你。”
王鐵倒也不笨,很快就學會拿筷子,驚喜道:“我能夾起來了!”
祁大鳳摸摸他的頭, “細嚼慢咽。”
王鐵嗯嗯,然後就開始呼嚕呼嚕地吃麵條,記事以來第一頓飽飯,最香的飯食。
王柳坡和王辛氏倆人擠在一間廂房的小炕上,王辛氏不斷地抱怨,又嫌倆孩子鬧騰,打得孩子哇哇哭。
王柳坡不耐煩道:“你忍忍不行?明兒就到林家堡,給你自己睡一個院子。”在他的意識裏,林家堡似乎都是自己妹子的,如今就是自己,唾手可得。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駛進村內,在院門前停下。
馮順和秋貴幾個護著車上的林重陽下來,林大秀下了馬,把王柳芽也從車上扶下來。
九月裏夜涼如水,王柳芽披著夾裏披風,戴著帽兜,她感覺格外冷,好像自己月子裏坐下病第一年在外麵逃命的時候那樣冷,後來得靜雲大師照顧,經過幾年的調養,身體才好起來。
很久沒這樣冷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要發病。
林大秀伸出胳膊攬著她的肩頭,緊了緊,“要不要回車上?”
王柳芽咬咬牙,“我沒事,咱們進去吧。”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麵對,必須邁過這個坎兒,這是大伯母教她的,如果一味躲避,躲在兒子男人後麵,就算解決這個麻煩,還有別的麻煩,就算表麵解決這個麻煩,心裏還有刺兒,難免惡夢不斷心虛心慌鬱鬱而終,甚至可能會連累兒子和大秀
所以她主動跟兒子講要來看看,見見他們,以了卻這一生的夢魘。
走到窗外的時候,她聽著王婆子一個勁地咳,而王柳坡還在吹噓、做白日夢,王辛氏厚顏無恥地嚷嚷見了妹妹先得置辦上一年的衣裙首飾否則太寒酸,王柳芽原本積攢了十來年的怨恨、畏懼、痛苦,突然之間,不明所以地潮水一樣散去了。
快而利索,讓她有些不適應,從前壓在心頭的大山,哽在喉嚨裏的刺兒,竟然神奇地沒有任何征兆和手段就消失了。
她甚至覺得也許當年爹去世的時候,一家子都已經跟著死了,眼前的親人不是親人,她都納悶之前的十年自己為什麽那麽痛苦。
王辛氏在笑,“你看,我也沒件像樣的首飾,連支金簪也沒。”
王柳坡輕蔑道:“就你那點眼光吧,金簪子算個屁,去了我妹子家,金的玉的翡翠瑪瑙的,隨便你戴,就怕你戴膩歪了嫌頭沉。”
王柳芽站定腳步,提了口氣,道:“你妹子自己也沒翡翠瑪瑙這樣的戴。”
王柳坡怒道:“胡說八道,我妹子會沒有?我妹子是林家堡四太太,我妹子是林解元的親娘,隻有她不惜戴的,不可能她沒有。”
他以為是王辛氏說話呢,結果說完就見王辛氏一臉惶然地望著窗外,他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貼在窗戶上往外看看,外麵亮著幾盞燈籠,他能看清幾個人站在那裏,最前麵那個身影窈窕,是個女人。
“你你你、你是誰?”
王柳芽道:“你不是要見我,怎麽見得反而問我是誰。”
王柳坡哎呀一聲,歡喜至極道:“柳芽兒啊,我的妹子啊,你終於回來了,這十年娘和哥哥真是日思夜想啊。”他趕緊穿衣下地,又去隔壁招呼他娘,“娘,柳芽兒來了!”
看他興奮地跟一隻猴子一樣蹦躂,王婆子急道:“你來、來,我跟你說話,你、你讓她、讓她來……”她一陣咳嗽,就喊道:“柳芽兒,柳芽兒,來,你來!你衝我來!”
王柳坡笑他娘高興傻了,趿拉著鞋子下地請他妹子入內。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拉開門的時候,他看到院子裏站著幾個人,中間一個男人身材修長,眉眼俊美,跟當年那個三老爺有點像,他旁邊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婦人,身量苗條,模樣姣好,她旁邊是個少年,俊秀得跟那天上的月亮一樣,讓人看得見摸不著。
看著這樣一家三口,他突然有一種自慚形穢,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王辛氏啪嗒啪嗒地快步出來,“怎麽不讓妹妹和外甥進來,哎呀,還有妹夫,快進來,都是一家人,不用瞎講究,快進來。”
她穿著寢衣,隻套了一件薄薄的外衫,勒得胸前愈發波濤洶湧,被夜風一吹,冷津津的。
林大秀看王柳芽。
王柳芽微微頷首,舉步進去,直接去了王婆子那屋。
王辛氏還把另外一盞燈也端進去,好亮堂一些。
王柳芽進了屋裏,看著炕上那個目光陰沉的老婆子,十多年沒見,對方沒有一點內疚和悲傷,更沒有一絲高興,隻有滿臉的戒備和怨恨。
這哪裏是親娘。
王柳芽突然之間不怕、不傷心、不內疚,那些痛苦徹底被風吹走。
她就那麽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麵的親娘,在她心裏已經不是親娘,隻是一個老婆子。
她原本聽了兒子說的,老婆子被兒媳婦虐待,尋思見了自己會痛哭流涕地悔過,會求自己帶她脫離苦海,她還有點犯難要不要管,現在看來自己多心了,對方不但不會跟她哭訴求她從兒媳婦手裏救命,反而還戒備她怨恨她是不是回來報複王柳坡的。
在她的心裏,兒子始終是最重要的,女兒就是草芥。
王婆子恨恨道:“你回來幹什麽?”
王柳芽道:“我夫君和兒子在這裏,我當然要回來。”
王婆子道:“你也知道你男人和兒子,你怎麽就不體諒我?我也是為兒子想。”
林重陽見著老婆子居然一點都不悔改,還真是百煉鋼成魔頭,他淡淡道:“這麽說,你不想帶著兒子媳婦到林家堡享福了?”
王辛氏一聽急了,“娘你老糊塗了,怎麽跟妹妹說話呢。”
王婆子用力地拍著炕,尖聲道:“我沒糊塗,你們才糊塗,她哪裏是讓我們去享福,這是去活埋,你們就等死吧。”
林重陽都有點佩服她,這個老婆子也夠可以的,沒有被臆想的富貴衝昏頭,不像她兒子那樣蠢。
不說他現在的身份,就是林家堡以前,要對付王柳坡,那也是捏死一隻螞蟻那麽容易,隻是不值得而已。
現在王柳坡不但不低調,反而蹦躂出來找存在感,在他造成實質性的麻煩之前,就必須要解決掉了。
王柳坡和王辛氏生怕林重陽惱了,趕緊道歉,十分地諂媚討好做小伏低,甚至連嗬斥王婆子的事兒也作出來,氣得王婆子一個勁地捶炕。
王柳芽瞥了她一眼,道:“你說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我爹,我也會幫王家傳下去。”她對林重陽道:“去領你弟弟走。”
林重陽早就打探好了王柳坡家的事情,自然知道王鐵,他轉身去了院子,祁大鳳已經領著王鐵等在那裏。
林重陽道:“你叫王鐵。”
王鐵聲音怯怯的蚊子哼哼一樣,“是。”
“我叫林重陽,是你姑姑家的表哥。你親娘早就死了,你爹和你後娘帶著你奶奶和弟弟妹妹去享福,嫌你累贅,你跟不跟我走?”
王鐵說不出話來,隻是用力點頭。
林重陽就道:“你要是跟我走,以後要守林家的規矩,好好讀書,回頭把王家門戶立起來。”
王鐵雖然不懂,還是點頭。
林重陽就讓祁大鳳把王柳坡拿著的那張聘書交給王鐵保管,帶他上馬車,這時候屋裏傳來一聲嚎叫,是王辛氏,“什麽?不去林家堡?那去哪裏,我們不要去別的地方,我們要去林家堡!”
王柳坡也嚇壞了,不是說去享福嗎?“怎麽哄人怎麽哄人?”
王柳芽道:“是讓你們去享福,也沒說去林家堡,誰也沒哄你們。”
是你們自己利欲熏心而已。
王柳坡眼淚唰地就下來了,“柳芽兒,柳芽兒,你這麽狠心呢?你還記仇呢?親兄妹哪裏有隔夜仇?”
他似乎忘記當初怎麽逼迫親妹妹,怎麽要去抓親妹妹回來,逼的她走投無路想投河自盡的事兒。
“娘哎——她這是要我們死啊!”王柳坡崩潰了。
王辛氏也開始尖叫著斥罵,“我不去,我不去,你們休想抓我去,我要合離,我要合離,我不是王家的人!”
王婆子拿頭使勁撞牆,“他爹,你睜開眼看看吧,看看這個死丫頭幹的好事啊!她發達了不提攜哥哥,還想逼死親娘和哥哥!”
王柳芽眼神冷漠地看著他們做戲,“我爹隻關心王家能不能傳宗接代,這是你們說的。”
當初她拿爹說話,他們說“爹隻管傳宗接代,沒有孫子比什麽都大,為了孫子其他都可以丟棄。”
她也看明白王婆子,這麽多年被王辛氏虐待都沒有死,現在更加不會死,不過是苦肉計而已。
她對林大秀道:“咱們走吧。”
原本她以為自己放不下,不甘、不舍、痛苦,現在那些情緒已經消失不見,她麵對他們如同陌路人,所以沒必要繼續浪費口舌。
林重陽也懶得聽他們在這裏鬼哭狼嚎的,跟著離去,祁大鳳就讓人拎他們上車,連夜趕路,天亮就能到密水。
到了院子裏,王柳坡突然就爆發了,破口大罵,“王柳芽,你個黑心肝的小娼婦,你長本事了,還敢……”
祁大鳳抬手就給他一巴掌,直將他後糟牙都扇活動了,一包血堵著喉嚨罵都罵不出來隻能嗚嗚啦啦地喊。
祁大鳳手指一挑,一把匕首在指尖靈活地翻飛,刀鋒閃著燈光,明晃晃的刺眼,嚇得王柳坡直接失聲。
王辛氏原本還罵罵咧咧的,林重陽不屑於打她,給了王柳坡一巴掌倒是把她鎮住,嚇得鵪鶉一樣,再也不敢吭聲。
林重陽道:“王家沙塢房子太破,委屈老太太和舅老爺,祁師父送他們去密水城裏住,那裏房子現成還有人伺候,住著豈不舒坦?”
王婆子已經殺豬一樣地喊,結果喊得太厲害嗓子都啞了再也喊不出來什麽,隻能幹著急,憋得渾身哆嗦。
王柳坡和王辛氏也明白過來,王柳芽對他們沒有一點感情,林重陽更是不會善待他們,讓他們去密水,分明就是要他們的命!
隻是祁大鳳手指的匕首還在翻飛,似乎誰不聽話立刻就能飛一刀似的,王柳坡嘴角還滴滴答答地淌血,夫妻倆一點也不敢再反抗。
林重陽直接跳上馬車吩咐回林家堡,等他們走後,祁大鳳就讓人將王柳坡一家子塞進馬車,也啟程出發。
天亮他們就進了密水城,徑直去找趙典史,趙典史先前得了信兒,心裏也明白怎麽回事。
知縣大人不在,這兩天他負責審理一些次等的案子,直接就讓差役將王婆子、王柳坡、王辛氏帶去了縣衙二堂,插進去先審一下。
這場審訊半真半假,沒有外人旁聽,自然也不會記錄在案。
審的是王柳坡是如何勾搭王辛氏將發妻張氏害死的!
趙典史生得濃眉細長眼,身材魁梧,頗有威嚴,驚堂木一拍就能把王柳坡這種隻會窩裏橫的男人嚇得尿褲子。
王辛氏則撞天屈,“青天大老爺哎,民婦跟著他的時候他婆娘都死兩年,民婦冤枉!”
趙典史才不管她冤不冤枉,他也不是真的要審案子,而是按照林重陽的安排走走過場。
那張氏自然不是被謀殺的,隻是一個女人嫁給一個隻會吹牛沒點本事又動輒拳腳相加的無能男人,要不早夭也太逆天。
不過這些都不管,隻讓王柳坡一家知道,官府現在認定他們當年是合謀害死了張氏,殺人償命,是要被絞刑的。
這麽嚇唬了一天,王柳坡在堂上就尿了褲子,王辛氏直嚷著要合離,王婆子雖然沒上堂,可在後麵也是哭不出來喊不出來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憋屈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當時就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趙典史既沒有給他們用刑,也沒有結案,反而還讓祁大鳳將人帶走,讓他們老實在密水帶著,不能擅離,要隨傳隨到。
祁大鳳等人將王柳坡一家帶去密水別院,小院門前一片河塘,有女人們在河裏洗衣服,看到他們來還熱絡地打招呼。
到了林家別院祁大鳳讓人給他們備了新衣裳,好吃好喝地伺候他們,十足一副要他們留下好好住著享福的架勢。
誰知道原本發白日夢要享福的夫妻倆卻一口也咽不下去,兩人惶惶不可終日,王辛氏就罵他們母子倆陷害自己,害死了自己媳婦還想害死她,非要合離,發了狠要將兒女也帶走。
王柳坡恨道:“咱們是明媒正娶的,你要是趕跑,我就讓官府抓你浸豬籠!”
王辛氏呸道:“王柳坡,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各自飛,你和老不死的殺了人,可休想讓老娘給你頂包,老娘不伺候!”
她收拾東西就走,雖然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王柳坡一把抓住了倆孩子,“你、你滾,孩子是我老王家的。”
王辛氏冷笑一聲,“老王家的,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麽貨色,還老王家的,你老王家能生出這樣齊頭平臉的孩子來?”
王柳坡腦子裏轟隆一聲,比自己被趙典史說殺了張氏還讓人無法接受。
“你、你、賤人,什麽意思!”
王辛氏一把將哆哆嗦嗦的王柳坡推開,將他推翻在地,啐了一口,“就這個意思,當初要不是你有幾十兩銀子,老娘會跟你,我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挎著包袱一手一個孩子火速出門去了。
王柳坡扯著胸口“嗷——”一聲,直挺挺地就倒在地上。
祁大鳳見狀去拎了一桶水直接潑在他身上,又把王柳坡給潑醒過來。
冰冷的井水直接打濕了衣裳,王柳坡弓著身子,捶著地開始罵,罵賊老天、罵柳芽、罵王婆子,能罵的人都罵了,隻可惜他被祁大鳳之前扇了一巴掌,話都說不那麽利索,又被王辛氏一氣,喉嚨裏火辣辣的,根本說不清楚話,別人隻聽著他嗷嗷地叫卻聽不清叫什麽。
王婆子在屋裏喊:“你們、你們不就是要解恨嗎,人是我老婆子殺的,是我毒死的,你們拿我去見官,放了我兒子,他什麽都不知道。”
祁大鳳根本不理睬,任由他們自己鬧騰。
第二日天還沒亮,王柳坡就偷偷溜出去,他斷定林重陽要害死他,借官府的手除掉他,所以他一定要逃走,絕對不能再被傳喚,下一次肯定要被動刑,不管是拶手指還是打板子他都頂不住,肯定會屈打成招,所以必須要逃。
至於王婆子他才不管呢。
他還得去找王辛氏那個賤婆娘,居然敢給他戴綠帽子,他要去砍了奸夫□□!
冬日天短,日頭出來的晚,這時候天還青蒙蒙的不怎麽看得清。
他對密水城不熟,瞎走了幾條街,誰知道恰好碰到巡邏的民壯,見他鬼鬼祟祟的,他們就喊了一聲“什麽人!”
王柳坡生怕被抓去縣衙嚇得趕緊跑,好不容易躲開他們,又氣又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又轉回了林家別院前麵。
他一不留神踩到一泡牛糞,惡心得叫罵著跳起來,卻因為瞎了一隻眼視線不好,動作太大一下子跌進路邊的河塘裏。
大早上的也沒什麽人,等天亮的時候,有人出門才發現河塘裏飄著個穿綢緞衣裳的男人,慌得趕緊報官。
很快有人將他撈上來,有人驚呼道:“哎呀,這不是林家那位新來的舅老爺嗎?”
林家別院的鄰居們都圍攏過來,紛紛確認就是他,有人又趕緊去敲門告訴林家人。
一個鄰居搖頭道:“哎呀,夫妻倆哪有不拌嘴的,怎麽就想不開。”王柳坡和老婆吵架,內容勁爆,鄰居們聽見也不好當麵說。
被戴了綠帽子,是個男人就接受不了,想不開跳河在他們看來也是可能的。
另一個也聽見他們吵架的鄰居道:“我瞧著好像一大早去找人,走得太急掉河裏了吧?”昨天女人領著倆孩子跑了,他們還瞅見了呢,夫妻吵架,過了夜後悔了肯定要出門找人。
有人道:“咱們門口這條河每年都得抓幾個去抵命,哎,以後大家還是小心些。”
很快關於王柳坡的事兒就傳得沸沸揚揚的,當然不是關於他的死因,而是他和王辛氏吵架的事兒。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