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離開後，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陽光從右側高牆的窗外滲進來，光塵在斑駁的牆上打轉，將“我是瘋子”四個字照得黏膩，好似要從牆上淌下來了似的。
    江鹽默默地抱緊自己坐在床上，他明白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什麽也不做。
    沒過一會兒，門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慘叫：
    “放開我——！啊——！！”
    男子叫得撕心裂肺，隱隱還能聽見類似於野獸的吞食聲。
    腥紅色的液體從病房門
    這時，江鹽注意到有東西從門縫隙裏滾了進來——那是一節人的小指。
    江鹽不由得轉頭看向了病房斑駁的鐵門，感覺這扇門甚至經不起一個小姑娘的一腳。
    這讓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生怕外麵的玩意兒直接撞進來將他活剝了。
    這一次，他再是“羔羊”，也不再有“獵人”。
    這時，主係統的聲音終於響起來了：
    【副本：《建設路私人醫院》，副本進度：0】
    【副本通關任務：在醫院生存7日】
    【通關任務主體：全體玩家和真人npc】
    【副本等級：s】
    s級？！
    江鹽瞬間瞪大了雙眼，這是一個s級的副本？！
    “663！”江鹽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慌亂，“你不是說主係統是根據個人的積分和精神力來分配的副本嗎？”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s級副本裏？
    “你理解錯了。”663解釋道，“隻是積分和精神力越高的人，越容易被分配到高評級副本，但這不代表低積分、低精神力的玩家不會被分配到高評級副本。”
    “上個b級副本裏還全是新人呢！這個s級副本裏也有新人。”663說道。
    “對了，你的副本劇本拿到了。”
    663話音剛落，江鹽眼前就出現了一個透明的控製麵板，上麵記錄著江鹽身體的各項數據，以及這個副本的劇本和他需要扮演的人設劇本。
    【副本背景：】
    【1.本醫院位於周台市尚饒區建設路48號，於二戰前建立，擁有一百多年的建院史，其精神科、感染科乃業界翹楚。
    2.近日，周台市爆發大規模鼠疫與肺結核，本院收容了大量的相關病人，為了方便治療，本院對各科室病人進行了嚴格的管控。】
    【真人npc人設劇本：】
    【姓名：江鹽，年齡：25，身份：本院的精神病人與肺結核感染者】
    【人物生平：你的丈夫是本院院長的兒子，與四年前意外去世，在他去世後你因接受不了丈夫的離去而精神失常，但他依舊會經常回到你的身邊。】
    江鹽仔細閱讀著自己這次的人設副本。
    這時，他發現自己的麵板上多了一句話：【記住，你是瘋子。】
    突然多出來的一行字嚇了江鹽一跳！
    他猛地抬頭，斑駁的牆上四個血淋淋的大字撞進了他眼中——我是瘋子。
    “滋……滋……請、請……注意……”
    老舊的廣播聲再次在空曠的醫院響起，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足夠讓人意識混亂。
    甜美的機械女聲再次播報著：“科、骨科的患者可在每天下午六點前進行活動，2.感染科、精神科的患者，可在每天下午六點後進行活動。”
    “注意：請您記住您是哪一科的患者，會有護士在活動期間詢問您的所在科室，如果答錯後果自負。”
    “滋……滋……”
    江鹽坐在床上靜靜地聽著，好似一具被主人遺落這處的小人偶。
    剛剛得到觀看權限的論壇玩家點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江鹽這間病房的畫風很明顯與其他病房的畫風迥然不同：
    [我差點兒以為我點錯了，怎麽還有不穿衣服的？]
    [別說，身材還挺好……]
    [這小夥子年紀看上去不大，反而還挺冷靜，比隔壁那個嚇得躲床底下的強多了。]
    [這是玩家還是真人npc？看著還挺眼熟。]
    [江鹽？這是江鹽吧？！]
    [江鹽？是那個個人任務失敗沒有死的江鹽嗎？]
    [對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
    [牛逼啊！拜一拜！拜一拜！]
    [拜啥啊！上次不過是個b級副本，他也不過是運氣好趕上主係統bug才留下一命！]
    [就是！這可是s級副本！就他那點兒精神力和積分，估計也就剩這幾天可活了。]
    [聽說黎明工會的s級大佬陶勢也在這個副本裏？]
    [前段時間各大工會不都在找這個江鹽嗎？說不定他運氣好，抱著陶勢大佬的大腿就過了呢？]
    “滋……滋……您如果需要幫助，請按下床頭的急救按鈕……”
    “滋——”
    一陣刺耳的聲波後，整個醫院又安靜了下來。
    江鹽靜靜地在腦海裏梳理著自己聽到的信息，首先自己是個感染了肺結核的精神病，還有個死鬼丈夫。
    他一邊想，一邊在自己個人係統的麵板上寫下自己要注意的事情：1.早上八點和晚上八點自己都要吃藥。2.晚上六點後自己才能出門活動。3.六點半到七點是打水的時間。
    "663。"他輕喚著自己的個人係統，“目前，這個副本有多少玩家？”
    “主係統還沒有公布。”
    “話說我得到了一個道具。”江鹽隨口一提。
    “雖說你隱藏了，但是身為個人係統的我還是能夠看到的，不過……”663看著江鹽道具欄裏的道具百思不得其解，“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是吧，我也覺得沒什麽用處。”江鹽回答道。
    他還想說什麽，但胸口悶悶地像是壓了一塊兒大石頭讓他說不出話來，頭也開始眩暈。
    “663……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躺在床上，蜷縮著自己的身體開始劇烈的咳嗽！
    空曠的房間內，他咳嗽的聲音仿佛要將自己胸腔內的器官全部嘔出來。
    當然最終他確實從自己口中嘔出了東西——
    一口鮮紅色的血。
    看著咳落在枕頭上的粘稠的血江鹽有些無措，他的臉色慘白，胸口疼得厲害，喉間的感覺有東西堵著，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身體上突如其來的痛苦讓江鹽瞬間慌了：“663……咳咳咳咳……”
    “你現在是肺結核病人，這是你人設的加成。”663解釋道。
    江鹽蜷縮在床上捂著自己的胸口，血將他的嘴唇染得鮮紅，襯得他整張臉越發的蒼白，在微弱的陽光的照耀下仿佛快要透明。
    他很少生病，從小到大感冒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在他記憶中僅有的一次發燒，是在和俞秀結婚後為俞秀過的第一個生日，他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了俞秀，俞秀十分激動，兩人折騰起來有些沒輕沒重的，結果第二天他就感冒發燒了。
    俞秀急著帶他去醫院，江鹽死咬著拒絕。
    雖說江鹽一直活得很“自我”，但也是要臉的！昨夜那樣折騰，他身上的痕跡哪兒見得人啊？
    最終俞秀擰不過他，隻得同意他在家養病。
    好在江鹽自己身體底子好，燒了不到半天就不燒了。
    不過俞秀卻小題大做得不行，硬生生搞得像是江鹽流產似的養了江鹽大半個月。
    導致江鹽總算能出去喘口氣時，還遭到好友無情的調侃：“呦！江總，您出月子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江鹽又從口中咳出了一口血，這次的血呈現黑紅色，還凝著血塊兒。
    細細密密的冷汗布滿了他的額間，陽光在他臉上打轉，他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是疼痛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鬱的血腥味兒。
    水……
    江鹽努力撐起身子下床去，他記得床頭的櫃子裏有水壺。
    毫不意外，他“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此時的他並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不得不說副本給予玩家和npc的人設加成是真的恐怖，僅僅是幾分鍾的功夫江鹽就從一個健康漂亮的男人，變成了現在似乎一碰就碎的白瓷娃娃。
    他顫抖打開了床頭的櫃子，但在拿起熱水壺的一瞬間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空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熱水壺咕嚕嚕的從江鹽手中滾到了床角，白皙幹淨的男孩兒像一隻受傷的白鳥般匍匐在地上。
    他已經沒有力氣撐起自己的身體了。
    陽光被遮住了，江鹽下意識的抬頭，恍惚間他似乎從窗戶處看見了一雙碧綠色的眼睛。
    江鹽自嘲的笑了笑，他大概是真的瘋了吧，所以才會出現幻覺像是看見了他。
    然而，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告訴江鹽這並不是他的幻覺——隻見一個帶著白慘慘的紙人麵具的腦袋將整個窗戶遮擋住了，麵具上潦草的畫著五官和兩坨詭異的紅暈。
    那雙綠得鬼氣森森、一點兒沒有生氣的眸子就這麽直愣愣得看著他。
    “咳——”
    江鹽瞬間嚇得咳都不敢咳了！
    “扣扣扣！”
    病房的房門被人敲響了，江鹽看著頭頂的紙人臉，又看了看房間門進退兩難。
    他艱難的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將自己蜷縮在床上，白皙的胸口處還留下了點點血跡，看上去像一隻被猛獸追捕，不慎受傷了的小獸。
    此時他已經無路可逃了。
    “江鹽先生，您現在需要幫助嗎？”護士甜美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咳……不需要！”江鹽虛弱地回答。
    門外護士的聲音停頓了一秒，接著她像是被江鹽的話狠狠的刺激到了！
    她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起來：“確定嗎？您確定您不需要幫助嗎？！”
    她開始瘋狂的踹病房門“嘭嘭嘭”的聲音讓整個房間都為之震動。
    “你不需要幫助嗎？！不需要嗎？！！”
    江鹽抱著自己的雙膝蜷縮在牆角，現在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助得抱著自己看著窗戶上的麵具臉，聽著房間外護士瘋狂的踹門聲。
    脆弱破爛的病房門完全經不起這樣的踢踹。
    伴隨著一聲清脆的響，門把手被踹落，落在了黏稠的血泊之中——她要進來了！
    江鹽抱著自己，□□的脊背暴露在空氣中勾勒出漂亮的蝴蝶骨，少年蒼白的皮膚呈現出了白石膏般的色澤。
    他閉上了眼，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昏昏沉沉的腦子裏全是他發燒時俞秀抱著他哄的畫麵，耳邊似乎還響起了他的聲音：“滾。”
    嗯？
    江鹽清醒了片刻，再一抬頭就見那張帶著紙人麵具的腦袋從狹小的窗戶外鑽了進來。
    “滾出去。”紙人沒動嘴，聲音是從麵具後發出的。
    那是一個清冽的男子的聲音，卻不是俞秀的。
    江鹽垂眸長睫遮掩住了眼中的濕意，不得不說人在生病時，偶爾心比身體更脆弱。
    護士原本已經將病房門打開了一條縫，聽到這聲“出去”瞬間停止了動作。
    接著，又恢複了一開始的甜美：“如果又需要幫助的情況，請及時按下床頭的急救按鈕。”
    說罷，她便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江鹽抬眼，有些驚訝地看著從窗戶外鑽進來的那顆紙人腦袋，現在看起來這顆腦袋雖說詭異看久了還多出了一絲詭異的詼諧。
    他想到了什麽，試探性的問道：“你是我的……丈夫嗎？”
    “是的！鹽鹽！”紙人腦袋聽到江鹽的話變得十分興奮。
    他將腦袋在脖子上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隨後緩緩爬進了窗戶。
    狹小的窗戶自然是不足以讓一個成年男人爬進來了，江鹽聽著幾聲“哢嚓”“哢嚓”的脆響，便看著一個成年男人像一條蛇似的從窗戶外爬了進來。
    肉眼可見他身上的骨頭被擠壓得粉碎，甚至沒有辦法完整的支撐他的身體保持“人”的形狀。
    他攀在牆上，遮住了窗戶的陽光，像一隻巨大的人形壁虎，紙人麵具遮住的頭顱在他的脖子上三百六十度旋轉著。
    病房裏彌漫著鮮血與消毒水的味道，赤裸的少年沒有逃跑的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詭異的怪物逼近自己。
    怪物“哢嚓”“哢嚓”的轉著腦袋，興奮地對他說道：“鹽鹽！我來陪你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