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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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多變的時候就容易生病,不過還好,鄭榮霖慶幸感冒的是他而不是折哲。孕中期的時候折哲因為洗澡低燒過一次,偏偏還不讓吃藥,渾身滾燙的讓鄭榮霖抱著,嗓子估計也腫了,咕噥著說不出話來。鄭榮霖看不得他難受,溫水兌了酒精蘸棉毛巾給他擦額頭腋下膝窩,折哲乖巧地讓鄭榮霖擺布,直到退燒都沒說一句難受。鄭榮霖心疼,發誓就這一個,多一個都不讓他生了。
    這次感冒來得突然,鄭榮霖還沒來得及吃藥就嚴重了,他一萬個小心,怕傳染給折哲即使舍不得也打算抱了枕頭去隔壁書房睡。折哲睡得淺迷迷糊糊拽鄭榮霖枕頭不讓他走,鄭榮霖站在床邊隔著老遠俯身摸他臉,又哄,“乖,我不走,我去個衛生間。”折哲這才鬆了手。
    不甚踏實的在書房沙發睡到後半夜,小東西還是捧著肚子過來鑽他被子,鄭榮霖嚇得一激靈,怎麽敢讓他跟自己擠沙發,於是無奈又摟著人回了主臥。
    “這麽黏人呢?嗯?我這感冒呢。”鄭榮霖一邊柔聲逗他一邊把折哲的腦袋按進懷裏,他盡量避免跟他口唇相對飛沫傳染,小嬌氣包,他得千萬仔細著呢。
    折哲胳膊緊緊抱著鄭榮霖的腰,小腦袋使勁往人懷裏紮,也不怕憋壞了似的,抱了好久好久才開口,“剛夢見和你分開了,醒了見你不在就怎麽也睡不著了。”
    “我去哪兒了?”鄭榮霖問。
    “不知道,就夢裏白茫茫一片,你喊我我應你,卻誰也見不著誰。”折哲說著歎氣,語氣少有的哀傷,“我嚇死了,鄭榮霖,你別離開我。”折哲不算過分激動,鄭榮霖卻聽得怔愣,他突然毫無預兆的雙手發麻,在緊緊把懷裏人抱住之後也不得緩解,心也被扯著疼,這是怎麽了,他想。然後強迫自己鎮定安慰,“我怎麽會離開你呢,不會的,永遠不會的。”連聲音都在抖。
    真正的心悸發生在幾天之後,鄭榮霖像往常一樣在中午休息的時候給折哲打電話問他吃了什麽有沒有不舒服,卻怎麽都打不通,他又給茹媽打,茹媽說你別擔心,太太說他悶得慌在外麵小公園散步呢,我這就給您叫去,一去卻軟了腿,房子前麵不大的小公園一眼望得到頭,可此刻哪裏能見到折哲的影子!
    鄭榮霖一邊推秘書遞文件的手一邊接著電話往辦公室外走,外套都忘了拿,他盡量冷靜地問茹媽,“保鏢都跟著呢?”
    “跟著呢。”茹媽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沒那西裝革履戴墨鏡的了,這才應鄭榮霖。
    鄭榮霖心跳愈快,他握著拳頭咬牙,心說別又是一群吃幹飯的,看來以後非得自己護著才行了。
    折哲本來是在小花園散步的,卻突然接到林燁明的電話,他在那頭說我過段時間又要出國了,本來想當麵跟你道歉的,奈何我媽跟我小舅怎麽都不讓我見你。折哲不知道怎麽回他,他其實早不怪了,而且林燁明一提總容易勾起他那天可怕的回憶,於是沒順著他的話而是轉了個話題問,“你還在你爸那裏呢?”
    電話那頭有阿姨喊人吃飯的聲音,然後就聽林燁明說,“早不了啊,在家呢,我爸明天估計要離開d市了,你這麽說倒提醒我了,我得去送送他。”
    折哲腦子裏一個可怕的想法瞬間閃過。
    幾乎是來不及反應就招手讓不遠處的保鏢過來,折哲讓他取了衣服跟著自己去市郊,坐上車的一瞬間才想起來要給鄭榮霖打電話,但是秘書接的,她說鄭總在開會要不要現在給您轉達?折哲想了下還是說不用,我過會兒再打給他,卻是再沒有過會兒了。
    折哲還記得去林肖東家的路,便循著記憶讓保鏢往市郊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要讓林肖東離開。一路忐忑,偏偏車子還在去市郊的一段必經土路上拋了錨,保鏢下去查看卻遲遲未歸,折哲叫他不應才察覺危險,剛要掏出手機報警就被拉開車門拖了出去。
    林肖東猙獰的臉近在咫尺,他扯折哲的頭發吼他,“你他媽就是不給我活路是不是?那好啊,咱們一起死!”緊接著便是肚子拳頭挨上來的尖銳的劇痛,折哲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發現被帶到了一個廢棄的廠房,折哲靠在冰冷的牆上感受著四麵吹來的陰寒的風,他轉頭眯著眼睛看,破舊的牆壁隻剩生鏽的窗棱,連通的窗戶外麵堪堪能看到楊樹的樹梢,他想這大概是很高的地方。身體唯一的不適來自肚子,一陣一陣愈發強烈的宮縮險些讓折哲叫出聲來,還沒到預產期,所以很可能小產,他不想讓這個孩子流掉,心下怪自己衝動卻也隻能拚命自保。
    林肖東似乎在等著折哲醒過來,見人睜眼才又從一邊湊過來,他抓著折哲的頭發讓他麵對自己,這樣近的距離使他眼上的疤痕更加可怖,他咬牙問他,“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是不是?借著我兒子的口查我以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你就也這麽想死?”
    折哲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林肖東的一番話無異於承認,但他還是想要確認,於是蠻力抓了林肖東的左臂強行擼開他的袖子,那手腕上果然有一個雖然淡了痕跡但也能辨認出的牙印。折哲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突然瘋了似地衝林肖東喊,“為什麽!我爸媽哪點對不起你!”林肖東讓折哲這一嗓子嚇了一跳,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真是折遠寧的兒子,他又湊近了去瞧折哲,他眼尾那顆痣真的很好辨認,樣貌其實也沒有大變,隻是那眼神不一樣了,少了幾分怯懦,多的是堅韌和恨。
    “他哪點對不起我?”林肖東也在想,但似乎不願意太遠久地回憶,恨從來不是無緣無故的,他到現在都覺得是折遠寧活該,“汙蔑我偷東西算不算對不起我?明明說好不再追究最後還是鬧得人盡皆知差點讓我在鎮子裏抬不起頭來算不算對不起我?表麵君子背後小人在我最難捱的時候解雇我讓我妻兒溫飽都成問題算不算對不起我?啊?你說他折遠寧哪一點對得起我!”他越說越激動,抓著折哲頭發的手更加用力。
    折哲驚愕,他父親溫良恭儉絕對不像林肖東所說的這樣,但即使是,那也不能成為他殺人的理由!惡人自有天來收,折哲看著眼前林肖東歇斯底裏的慌亂樣子,心想果真事事自有定數,他果然找到殺害他父母的凶手了,真要陪葬他也不怕,總之林肖東必須死!
    折哲心緒複雜,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心裏念著想著似乎隻有一個鄭榮霖,他知道他一定在找他,卻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再見,如果可以,折哲想著,我一定不再讓你為我擔驚受怕了。
    宮縮的頻率越來越快,折哲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從他的股|間湧出,溫熱黏膩,不用想也知道是血,他害怕血。
    鄭榮霖開車在鬧市區奔馳,他戴著耳機皺眉聽那頭的林燁明講話,他說,小舅,你剛跟我說的那一片我熟悉,我先過去,如果真的發現有什麽異樣再報警也不遲。鄭榮霖給折哲裝的手機定位消失在市郊的一片農田空地,那裏鮮少人去,周圍除了田地全是廢舊的工廠和在建的廠房,他去那裏做什麽?連保鏢也聯係不上了,這著實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實際上鄭榮霖全然不知道折哲一直在懷疑和偷偷調查林肖東,他但凡知道折哲麵對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凶手是他滅門的仇人,他都會在那天別著刀去,折哲是鄭榮霖的心尖是鄭榮霖的命,誰敢動他就是找死!他險些控製不住情緒,接連超車之後又瘋狂加速,甩掉一輛超跑之後收到了不悅的問候,不要命啦?鄭榮霖目光如炬,側臉冷硬如刀鋒,要什麽命?折哲就是他的命。
    林肖東顯然是想要折哲的命的,他瘋了一樣抓著他腦袋往牆上撞,愈發模糊的意識夾雜著後腦悶悶的鈍痛,他聽見林肖東喃喃自語,“我要知道鄭榮薇把你領回來我壓根不會回來,蠢女人,真以為自己是菩薩呢,都為了我下過地獄了,真不知道她這幾年是怎麽麵對你的。”折哲雙手護著肚子,他才知道原來他的榮薇阿姨都知道。
    “我本來都要走了,你他媽又纏上來幹什麽,就不能放我一條生路?”林肖東對著折哲咬牙切齒,以便手上施力,“大的該死,小的也是,我當年就不該放過你。”腦袋也被撞破了,黏膩的血順著後頸流到了衣服裏,折哲難耐地吞咽,想要呼救卻發現被掐到腫脹的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音。
    像有一雙手突然扯著肚子往下墜,折哲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像瀕死小鹿一樣的悲鳴,然後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推開林肖東向遠處爬去,他亞麻色的褲腿被染成了黑色,所過之處被拖出一道道血痕,他艱難地想要逃走,林肖東三兩步又走過去抓他,待抓著人頭發迫使他抬頭,聽見他嘴裏咕噥的是,“放過我的孩子。”
    林肖東這才注意到折哲寬大外套下裹挾的是一個不大的圓滾滾的肚子,他並不十分震驚,但卻在雙手按上確定那是真的之後罵他怪物,然後似乎更加興奮地貼近折哲耳邊,“沒關係,我讓他跟你一起死,死了我把你們埋在前邊那片空地,我保證沒人發現的了。”折哲搖頭,更艱難地往窗戶邊上爬,似乎那裏開闊不受阻隔,一低頭就能看見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在下麵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