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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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程萌穿戴整齊出現在客廳裏的時候,見到溫然微蹙著眉正在接電話,他筆直的站在窗邊,臉色十分嚴肅,似乎在討論著什麽刑事案件,飽滿的唇裏字正腔圓的吐出大段大段程萌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溫然的電話講了很久,直到程萌將早餐吃完又將餐具洗幹淨他才掛斷了電話。
“你今天有什麽安排嗎?”溫然突然開口問道。
程萌搖了搖頭。
溫然神色不複一早的輕快,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走到沙發邊摘下眼鏡,閉著眼,揉了揉眉心。
看著這樣的溫然,程萌有些莫名的心疼,和他相處的日子裏,她知道這個男人平時都是掛著一臉招牌似的微笑,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程萌總是覺得他臉上的微笑有些生硬和虛假,但無論是在講台上講課,還是私下裏生活,似乎沒有什麽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每每看到那樣的溫然,程萌都會自然而然的想到一個詞“運籌帷幄”。而此刻的溫然卻似乎是有了什麽無法解決的難題,看起來讓人不自覺的為他擔心。
“怎麽?你有什麽事嗎?”程萌出口問道。
溫然點了點頭,隨即示意程萌坐下,然後說:“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幫忙!”
看到程萌一臉認真的坐在他對麵,樣子像極了考試前等著老師給畫重點的學生,溫然沉著的心瞬間舒緩了很多,他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用這麽緊張!”
“拜托!你一副鄭重其事要將全人類命運交給我的表情,我能不緊張嗎?”程萌一臉無奈的說道。
溫然被程萌的話逗得連心裏最後一點陰霾都消散了,他歎了口氣,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自己對表情的控製能力。於是,掛上他招牌似的笑容,對程萌說出了這件事情的原委。
溫然學的是心理學,所以,一直幫助一些團體做些義務的心理輔導。之前有個負責保護家庭暴力兒童的組織找到他,說有個十二歲白人男孩,因為母親受不了其父親的長期家暴最後自殺,男孩的父親被送進了監獄,而男孩被送到了社會福利院,這個孩子因為目睹了母親自殺的過程而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所以他們請溫然過去幫忙進行下心理輔導。
這本來不是件難事,可難就難在這孩子現在有嚴重的自閉症,即便對方是溫然,和那個孩子也不太容易溝通。剛剛福利院打來電話,說就在昨天,這個孩子所在學校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校園槍擊事件,正在活動的美術社被襲擊,在場的十個孩子五死五傷。四個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不醒,隻有這孩子躲在了櫃子裏,所以躲過一劫隻受了輕傷。三名槍手在行凶後自殘,一死兩重傷。
現場發現了三支手槍,其中有兩隻子彈已經打空,另一隻卻隻發一彈。槍手帶了手套,沒有在槍上留下指紋,後來因為救援現場太過混亂,根本無法得知誰是主犯,誰是從犯。而這個男孩是現場唯一一個目擊證人,也成了定義這場事件的關鍵。可是他有嚴重的自閉症,加上此次事件,現在根本無法溝通。所以警方隻好請求溫然的幫忙。
“美國不似中國,在這裏,有時未成年人犯罪量刑甚至比成年人還要重。所以,這件案子關係到這三個孩子的一生,所以,對此我們必須慎重。”溫然說著,好看的眉毛再一次的皺在了一起。
“那我能做些什麽呢?”程萌不解的問。
“是這樣的。”溫然解釋道:“聽說這孩子一直以來都對繪畫很有興趣,所以我想讓你去接近那個孩子,打開他的心防,讓他能夠提供一些重要的線索。”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程萌撓著頭說。這個任務太重了,她真的心裏沒底。
溫然莞爾一笑,目光柔和卻堅定的看著程萌說道:“我相信你可以。”
溫然的這句話如同給程萌打了一針興奮劑,讓她心裏瞬間澎湃出無盡的勇氣。幾乎是鬼使神差的就跟著溫然來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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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病房,程萌就被滿屋子的油畫作嚇了一跳。病房並不大,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隻有一個縫隙裏透出一絲絲若有若無的光,借著這一絲的光,程萌看到整間病房裏擺滿了油畫,地上散落著顏料和畫筆,亂得不成樣子。
溫然的聲音在程萌身後響起:“他自從來到這裏,除了吃飯時間,其他時候根本不讓醫生接近,後來醫生發現他隻有在作畫的時候才肯配合治療,於是給他弄來了這些東西。之後他果然配合了很多,可是就是不許人動這些畫作,所以就成了這個樣子。”
費了半天的力氣,程萌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那個蜷縮在一起的男孩。男孩躲在一個牆角裏,抱著雙膝將自己團成小小的一隻。他很瘦,看起來個子也不高,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在他身上顯得十分肥大,褐色的頭發半長不短的蓋住了眉眼,讓人看不清他的五官。
“嗨!比利!”程萌輕聲的打著招呼。
男孩一點反應也沒有,像是睡著了一樣。
程萌抿了抿嘴唇,雖然早就對這孩子的情況有所了解,但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程萌的心還是被揪疼了起來。
一旁陪同的警察蘇珊是個白人婦女,年紀不小,有著典型美國婦女壯碩的身材。也許是為了能減少這孩子的抵觸情緒所以特意找了這麽個接地氣的女警。
“比利!今天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喜歡畫畫的姐姐,你願意和她成為朋友嗎?”蘇珊蹲在男孩的身邊,溫柔的說著。
男孩還是一動不動。
這時,程萌的袖子被溫然輕輕的扯了一下,她轉頭望去,隻見溫然用眼神示意她去看看男孩的畫作。
這時程萌才回過神,仔細的去看男孩畫裏的內容。
男孩的畫作是很抽象很抽象的那種,程萌看了好久,幾乎將每一幅畫都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然後皺著眉頭,對著溫然搖了搖頭。這熊孩子畫的實在太抽象了,簡直就像是拿著顏料隨意在畫布上亂塗一樣。別說警察和溫然這種心理學家是根本看不懂裏麵想表達的意思,就連程萌也看不懂。
兩人最後一無所獲的回到了住處,之後程萌一言不發的進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向天花板,她的腦海裏不停的回憶著比利的畫,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亂竄,卻又怎麽都抓不住。
敲門聲響起,程萌知道隻可能是溫然來叫自己吃午飯,可是她並沒有回話,更沒有起來開門。
半晌,溫然似乎開門出去了,屋子裏一片安靜。不知過了多久,開門聲響起,隨後廚房裏響起洗菜和切菜的聲音。
沒過多久,一陣陣香味從門縫裏鑽進了程萌的鼻子裏。終於控製不住肚子裏饞蟲作祟的程萌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來到了廚房。
隻見溫然正在往桌子上端菜,桌子上已經有了一碗蔬菜沙拉,他手裏是一盤紅黃相間的西紅柿炒雞蛋,鍋裏還炒著青椒炒肉。出門時穿的羊毛大衣和西裝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他穿著早上的羊毛背心和白襯衫,係在身上的藍色圍裙讓這個如同水墨畫中走出來的男人少了份仙氣,多了份生氣,看著格外養眼。
按照約定,溫然負責程萌的三餐,但是這麽久的時間裏,兩人的三餐基本都是各式的麵包、牛奶、咖啡、麥片,不然就是送貨上門的外賣,這還是第一次溫然親自下廚做飯。
想著對方即是自己的房東又是自己的老師,更是自己的飯票,於是程萌趕緊屁顛屁顛的跑去幫忙。溫然做的飯味道很一般,一看就是一百年不做飯的人偶爾下廚的成果,炒菜的火候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味道不是鹹了就是淡了,米飯更是被煮成了米粥,也就隻有蔬菜沙拉還勉強合格。不過本著 “要飯不能嫌餿”的原則,程萌還是乖乖的吃了起來。
反倒是溫然自己不好意思了,幾次要起身打電話叫外賣,卻都讓程萌給攔下了。
“不好意思,我不怎麽做飯!”溫然一臉歉意的說道。
程萌挑著眉看著溫然,這讓他更加不好意思,直接避開程萌的目光,低頭吃了口米粥一樣的米飯。
“你確定你是溫然本人?那個見死不救的冷血動物?”程萌終於將自己的問題拋了出來。
溫然的臉色瞬間有些尷尬,卻隨即臉色一沉,說道:“我不認為不自量力的行為值得提倡和誇讚。還有,當時的情況不明,我覺得我拒絕你們是正確且合理的……”
“你這個人真的是可愛不過三分鍾!”程萌翻了個白眼打斷溫然的“歪理邪說”,低頭繼續吃飯。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吃完一頓飯,隨後自然是程萌跑去洗碗。一切完畢之後,程萌沒有再把自己關進屋子裏,而是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溫然坐在沙發的另一端,看著手裏的全英文的心理學雜誌頭也不抬的問道:“今天在醫院有什麽發現嗎?”
程萌搖了搖頭:“沒什麽發現,這孩子畫的簡直就是天書!除了能看出色彩,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但是你的情緒有些低沉。” 溫然說。所以他才會破天荒的下廚做飯,想給她做些中國的家常菜讓她開心一下,不過很顯然,收效甚微。
程萌脫了拖鞋,將自己的膝蓋抱在懷裏,擺了個和比利一樣的姿勢,低著頭,悶悶的說道:“我想幫他卻無從下手。他隻有十二歲,這個年紀的孩子本應該在父母身邊撒歡的,他卻要經曆這些恐怖的事情。我看著心疼。”
溫然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中竟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他說道:“很多人的十二歲也許過得比他還淒慘,最後卻也都挺過來了,你不必太過為他擔心。”
很顯然,溫然的話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於是他隻好轉移話題說道:“對於比利的畫作,你說你隻能看出畫作上的色彩。其實在心理學上最近有個比較爭議的概念叫‘色彩心理學’,雖然目前它還沒有被正式列入心理學的專業範疇,但是很多心理學家都肯定了色彩對人類心理存在的影響,並開始用它來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心理問題。色彩在客觀上是對人們的一種刺激和象征;在主觀上又是一種反應與行為。它透過視覺開始,從知覺、感情而到記憶、思想、意誌、象征等,其反應與變化都是極為複雜的。比如當人看到黑色,首先想到的是它象征權威、高雅、神秘和嚴謹,但同時它也意味著執著、冷漠、絕望和防禦。”
溫然的話不但瞬間轉移了程萌的注意力,更是讓她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一直捕捉不到的想法。她興奮的從沙發上彈起,一下子就竄到了溫然的身邊,拉著他的袖子,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她急促的說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應該怎麽去看比利的畫了!快走,我們回醫院去!”
說完,程萌竄下沙發,拿起溫然的大衣和自己的羽絨服拉著溫然就往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