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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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溫然的問話,程萌先是一愣,隨後點了點頭。雖然那段經曆讓她實在不願提起,但是一想到可能關係到沈佳宜的病情,她還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程萌沒有注意到的是,溫然放在桌子上的握著紙杯手微不可不見的攥緊了一下。
果然!溫然心想。怪不得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果然她就是那個女孩,那次任務的關鍵。
那天的他本來跟著隊員們要回美國的,結果在機場候機時遇到一個十分討厭的胖子,那個胖子不但仗著自己的身份一味的搞特權,還大言不慚的聲稱是他的好友,當時一時不忿順手在機場的衛生間裏把那胖子催眠了,後來才知道這胖子居然是要去處理那件事,他本來可以不管的,可是為了讓國內的這些人見識見識什麽才是真正的心理專家,他便一時心血來潮頂替胖子的身份去了。
回憶到這,溫然開始有點厭惡自己那超凡的記憶力了,因為他已經清楚的想起了那天所有的細節。想起了那天他在監控器裏看到的一切,以及那個目光淩厲的特種兵。
學心理學的,特別是學催眠的人第一要學的就是看人,觀察和演繹法推理都是不可或缺的基礎能力。特別是他專攻的清醒催眠,清醒催眠和恍惚催眠不同,被催眠者都是不配合催眠師的,更有一些人是抗拒催眠甚至在腦子裏抵抗催眠的。所以他必須要在看到人的第一時間裏分析這個人的性格、習慣、愛好、基本人生軌跡從而找出他們性格上乃至人性上的弱點和突破口,借以來實施催眠。
那天他看到那個叫顧尚武的特種兵時,就已經看出他是在強裝鎮定。於是他馬上推理出這個人應該是有親人或者戀人就在人質裏,繼續觀察之後他排除了親人的可能性,於是他才為顧尚武量身定製了那個解救計劃。雖然方式極端了些,但是當時的他並沒有在意,畢竟他隻是個客串的,至於被解救人的後續心理問題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心裏莫名的泛起有一股悶堵,就這樣酸澀的卡在胸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脹得很是難受。他不自覺的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企圖讓那種感覺消失,可是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30多年的生涯當中,他第一次想到了“如果”這個詞。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用那麽極端的方式去處理那件事情,會不會他現在就可以坦然的告訴她,當年是自己幫了他們呢?
看著女孩秀麗的側臉,溫然一時間有些愣神。以他的年紀和閱曆早就過了對感情懵懂無知的時段,現在的他可以確定,自己已經對這個小了他整整11歲的女孩兒動心。
也許是這些時間裏的朝夕相處,也許是她義無反顧的擋在自己前麵的時候,也許是那個雪夜裏看到她無助流浪的時候,也許是那次病發意識不清卻在她懷裏醒來的時候。他也不清楚是什麽時候,這個看似開朗活潑,卻活的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就這樣一點一點的走進了他封閉了30多年的心。讓他無時無刻不因為她的一怒一笑而心緒起伏。
但,這也隻不過是動心而已,雖然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動心。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遇到心動的女孩之後,要麽是假裝不在意的挑釁,要麽就是愣頭青一樣的窮追不舍。可他不是,不經意的試探和蓄意的接近才是他這個年齡采取的戰術。
想到這,他收斂心神,說道:“很顯然,在那次事件之後,你們學校和家庭並沒有很好的為你們做心理輔導。”
“可是我們學校聘請了心理輔導老師,還專門建立了心理輔導室。”程萌說道。
溫然微微一笑,說道:“舉個例子吧!你買了電器回家也不一定會正確的使用,就算正確的使用了,也不一定能實現全部廠商設計的功能。所以說,即便你們學校建立了心理輔導室,也不一定就能確保每個學生的心理都完全健康。顯然,沈佳宜就是一個不成功的例子,”
說完,溫然摸了摸手腕,他換上了很嚴肅的表情,說出自己目的:“從一個專業心理谘詢師的角度上來講,我建議你進行一次全麵的、係統化的專業心理評估。”
程萌低頭沉思著,溫然也不催她,耐心的等她自己做決定。對於心理評估,程萌是本能的抵製,雖然她已經在美國呆了兩年多,卻還是對心理疾病有著諱疾忌醫的態度。畢竟在國內如果你說一個人心理有病,就等同於罵他“精神病”。
終於程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溫然的提議。雖然她確定自己的心理是沒有問題,但是誰知道呢?心理疾病的病人不都是認為自己沒病的嗎?
溫然看到程萌點了頭,默默的鬆了一口氣,似將心中的大石頭放下了一般。
就在這時,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
當程萌終於見到沈佳宜的時候她險些認不出她,女孩麵頰消瘦,膚色蠟黃,眼窩深陷,眼下烏青,甚至連頭發都有些稀疏。尤其是神態十分的木訥和頹廢,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花季女孩,反而像是一個行將就木,麵容枯槁的老人。女孩骨瘦如柴,橙色的囚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在掛竹杆子上一樣。
看到程萌之後,女孩麻木的臉上終於泛出一絲不一樣的情緒。先是激動,然後是委屈,最後這兩種情緒通通化作了自慚形穢。
三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特別是程萌,她現在的嗓子就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張了幾次嘴都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溫然體貼的將她水杯拿起來遞給了她,並用眼神示意她放鬆心情。
程萌聽話的喝了一口水,終於哽咽著喊了一聲:“佳宜。”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名字,沈佳宜瞬間淚如泉湧。
她整個人低著頭在那裏嚎啕大哭,瘦弱的身體隨著哭泣的動作抖動的猶如風中的樹葉。
溫然打斷了程萌想開口勸說的動作,他覺得這個女孩壓抑了太多的情緒,現在正是發泄的最好時機。
好半天,沈佳宜終於哭累了,她嗚嗚咽咽的說道:“萌萌,謝謝你今天能來見我!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很慘?會不會嚇到你?可是對不起,我還是要打擾你,因為我真的已經沒有人可以聯係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的父母也已經不認我了,親戚朋友們對我唯恐避之不及,同學們更是一見我就躲得遠遠,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說完,她又開始哭了起來。
程萌心疼的隔著桌子握住了沈佳宜帶著手銬的手,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在她身邊有溫然在,溫然一看她的狀態便馬上幫她解圍,他說:“是沈佳宜小姐吧?我叫溫然,是程萌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容我冒昧的也叫你一聲‘佳宜’。”
溫然頓了頓,繼續說道:“萌萌在得知你的情況之後就馬上趕來了,就是想告訴你,世界並沒有放棄你,也希望你不要放棄這個世界。你並不是一無所有,至少你還有萌萌這個朋友。”
沈佳宜聽到了這句話之後果然漸漸止住了哭聲。
程萌看到她的狀態好了不少,問道:“佳宜,你是有什麽困難需要我幫忙嗎?”
沈佳宜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任何困難,現在的我已經是個死人了,我是無期徒刑,就是的一輩子呆在這裏,不過我沒關係,在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了。隻是我心裏堵著難受,在這異國他鄉我隻想找到一個認識的人和她說一會兒話。”
對於沈佳宜的這種心情,程萌十分的理解,因為當年的她就是這樣。
沈佳宜開始絮絮叨叨的講起她和男朋友是如何相識相戀、相愛,最後又是如何因為這個男人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似乎真的隻是把程萌和溫然當做了她的傾聽者。
短暫的會客時間,就這樣在沈佳宜的絮叨當中飛快的度過了。沈佳宜確實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她隻是請求程萌能在下一個會客時間裏再來看看她。程萌自然是很痛快的答應了。
回來的路上程萌一言不發,眼睛直直的看著車窗外飛速而過的景物。她的思緒似乎瞬間就回到了前生。
那時她也是這樣的孤獨無助,懷著滿腔的憤怒,對著身邊的獄友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抱怨發泄,最後換來的是被群體毆打。
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哪裏打得過那些社會上混起來的女人。於是一次一次的被送進醫務室,又一次一次被放出來,又一次一次的再次回到那裏去。最後就連看守所的警衛們,都覺得她就是個找死的惹禍精。
直到後來聽說是有人幫她找了關係。於是她被調到了單人間。雖然沒有了抱怨的對象,但是至少她不會再挨打,而且還有了自己的空間。
前世的她不及細想,一直認為是程家人做的這件事,可是如今想起來怎麽可能會是他們,前世的時候自己連程家裏的人有幾個都不清楚,人家怎麽可能會管自己,何況那時爺爺也已經早不認自己了。唯一能為她這麽做的隻有顧尚武。
可他那種悶葫蘆一樣男人,想讓他去求人辦事簡直比登天還難。真的會是他嗎?
突然,程萌本來微眯的眼睛驟然睜大了,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監獄時的一個獄警,聽說好像還是監獄裏的什麽指導員。就是在他來了之後自己的生活才過的舒服了。而自己再次進監獄,也是這個人多次托關係將自己重新調回他管轄的那個監獄,也是這個人給了她監外執行和戴罪立功的機會。而那個人她今生見過,那個人外號叫“漢奸”,正是顧尚武的同學。
想到那個名字,程萌又是一陣心酸,她又一次閉上眼睛,靠在車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