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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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然看著程萌靠在車座上悶悶不樂,方向盤一轉,離開了原本行駛的車道。
    開了一會兒,車子停了下來。程萌回過神一看,發現溫然並沒有將她載回家,而是將她帶到了密歇根湖邊。
    今天的風城芝加哥卻意外的沒有大風,密歇根湖也就這樣平靜的像一塊色彩純正的巨大藍色玻璃,隻是時不時的泛過一絲細碎的銀光。據說從另一邊湖岸看去,芝加哥的林立高樓倒映水中,猶如一幅美麗的風景畫。
    程萌情不自禁的走向那片美麗的藍色,然後在湖邊的額沙灘上默默的坐下。自從來到美國她就有意無意的一直在忙,忙課業、忙著打工,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這麽悠閑自得的坐在湖邊看風景了。她看著眼前的湖麵,心中的酸澀和疼痛終於被眼前的美景覆蓋,變得一片安靜祥和。
    溫然在程萌的身邊坐下,完全不去在意自己那一身高檔西裝會被沙子弄髒。他並不說話,隻是安靜的陪著程萌,等著她平複心情。
    過了不知道多久,程萌側頭端詳著溫然俊朗的側臉,那完美的輪廓曲線完美的如雕刻家作品一般,特別是眼鏡片後那墨黑而深邃的眸子,每每看去都猶如一汪千年無波的深潭,讓人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
    “溫然,你真的是個好男人呢!”程萌幾乎是脫口而出。
    是呀!他成熟、冷靜、理智、溫文儒雅。他從不多管閑事,也從不因為自身的優秀而咄咄逼人。他就像庭院裏的青竹,空穀中的幽蘭,孤芳自賞,與世無爭。卻又讓人在他的麵前自慚形穢。
    溫然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卻夾雜些苦澀,他說:“我並不好,隻是你不了解我罷了!”
    “說不定,我了解你,比你想象的多哦!”程萌笑著回答他。“今天聽了沈佳宜說了那麽一大堆,要不,你也順便說說你自己?”
    溫然愣了一下,轉過了臉,眼神罕見的空洞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的父母是做科研的,我是家中長子,家裏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弟弟,我和家裏人的關係不太親近。”
    “他們都在國內嗎?”程萌問。
    “是的。”溫然說:“他們住在家裏的老宅子裏。”
    “老宅子?說的跟民國似的!”程萌看出溫然情緒並不高,於是找個打趣的話題,準備結束這段對話。
    “確實是,我的家族是一個很古老的家族,家族裏出過很多名人。有名到你經常會在曆史課本上看到的那種。”溫然卻並沒有想停止的意思,他說道:“若是說起家族史,大概得追溯個幾百年了吧!具體的誰都說不清楚。隻知道最早一位有身份的祖先是在唐朝時,那位祖先那時候便是個紫袍玉帶的王侯貴胄。我說這些沒有要炫耀的意思,向這種家族其實很不招人喜歡。它腐朽、木訥、古板、固執。會讓年輕人無法呼吸。”
    說著,他又一次笑了:“索性我很早就離開了家族在外麵生活,所以慶幸自己沒有沾染上那帶著黴味的家族作風。”
    兩人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
    “給你講個故事吧!”程萌抬起頭看著天上潔白的雲朵,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說道:“從前有一個小城市裏,生活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沉默寡言,女孩開朗活潑。”
    “男孩從小就愛著女孩,可是他性格內向又不善言辭,不會說花言巧語哄人開心,他隻知道傻傻的對女孩好,偷偷摸摸的把他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女孩,卻又不敢讓女孩知道。後來,兩人慢慢長大,女孩愛上了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外表看起來很優秀,無論是樣貌、身家、才學都很出色。那時在女孩的眼睛裏,這世界沒有比他再好的男人了。隻有一點不盡人意,男人喜歡女孩,卻不愛她。在男人的眼睛裏,女孩和其他一夜情的女人們沒有任何區別。可是女孩瘋狂的愛著男人。女孩為了男人改變自己,去喜歡那些她從來都不感興趣的古典音樂。去學做菜,去學吉他,可是男人對她依舊不冷不熱。女孩開始變得焦慮,開始變得瘋狂,而這一切的一切卻看的男孩很心疼,他希望女孩不要在沉淪下去,可惜女孩什麽都聽不進去,她買醉、放縱、歇斯底裏甚至吸毒。”
    “終於,她找到了能重新吸引男人目光的方法,為他去盜取商業機密。她知道這有多危險,可是她不在乎,她隻知道這樣男人就會重視她。可惜最後東窗事發,女孩被關進監獄。這時的男孩沒有說一句重話,甚至所有人都勸他和女孩撇清關係,男孩依舊不理不睬。可是女孩依舊執迷不悟不肯回頭看一眼男孩,依舊瘋狂的愛著那個男人。”
    程萌眸色一暗,自嘲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女孩被判了一年。卻因發現自己懷了男人的孩子而被特準監外執行,當女孩跑去找男人時,她卻見那個男人已經有了所愛之人,他對愛人如珠如寶嗬護備至,完全不似和女孩一起時的不耐煩。女孩瘋狂的嫉妒,做了很多錯事,終究又一次將自己送進了監獄。一年中,男孩每個月都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看她,可是女孩根本不想見他,所以更不會注意到男孩越來越消瘦的身體。出獄後的女孩自以為是的讓男孩娶她,隻是想讓男人緊張,可惜她又錯了,男人對她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甚至還因為其他人而陷害女孩。女孩最後因為證人的缺席而再一次入獄。男孩身邊的所有人都勸他和女孩離婚,可是男孩卻沒有,他一心一意的等著女孩回頭。最後男孩作為女孩的丈夫失去了大好前程。女孩在監獄裏想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的一廂情願有多傻,她也終於想起了男孩對她的包容和照顧,於是她在監獄裏爭取到了戴罪立功的機會,她發誓,等一切結束她就回家找男孩,做一個好妻子,和男孩好好過日子。”程萌的聲音已經有些哽咽,卻還是繼續說道:“可惜,男孩沒有等到那一天。”
    溫然皺著眉頭聽著,他第一次覺得迷茫了,聽女孩的故事明顯就是在說她自己的故事,可是他無論如何都看不出這個隻有20歲的女孩子是怎麽有著這樣的經曆。難道她說的是她父母的故事嗎?溫然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溫然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我想,大多數人聽到這個故事之後都會感歎,人們總是去追求得不到的東西,忽略了擁有的美好。但是我卻覺得,那個男孩也有錯,人與人之間貴在溝通,無論男孩兒有什麽苦衷,但是他最後卻給女孩留下了無邊的愧疚,無論是男孩的求不得,還是女孩的後知後覺,歸根結底都是缺乏溝通的錯誤。人生短短幾十年,很多人錯過了,也許這輩子都再也不會見麵了。”他說到這裏,似乎想到了什麽,一直緊皺的眉頭居然一下子舒展開來。他繼續說道:“所以,在身邊的幸福就要抓住。該爭取人就要爭取。努力也許會失敗,但放棄一定不會成功。”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我的一個夢呢?夢裏是我前世經曆的一切,你會相信嗎?”程萌問。
    “前世?”溫然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夢是人潛意識的記憶重現或重組。但無論它如何真實,它也隻是個夢而已。而你所說的前世我無法用科學給出你一個合理的解釋,就算那是你的前世,那麽隻代表過去不是嗎?說句心靈雞湯的話,我們應該活在當下。既然知道哪些是錯的,我們就不應該再犯錯。我想這才是你那個夢境的存在的意義。”
    “嗯!”程萌應了一聲,然後看著蔚藍的湖麵,指著一個方向問:“那是燈塔嗎?”
    “是的。”溫然回答,他有點不太適應女孩跳躍的思維。
    程萌看著那在岸邊傲然屹立的灰色燈塔,腦海裏閃過的卻是顧尚武那挺拔堅毅的身影。
    笑容在女孩臉上綻開,猶如一朵嬌豔的鮮花瞬間盛開,美得不可方物。饒是看慣了美女的溫然也不禁被女孩的笑容吸住了目光,不舍得移開。女孩紅唇輕啟,語氣輕鬆,卻帶著無比的堅定:“你說的對,努力也許會失敗,但放棄一定不會成功。”
    程萌說完,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然後把手攏在嘴邊,對著遠方的燈塔大聲的喊道:“什麽狗屁的前世都去死吧!我要活在當下!”這一聲幾乎把胸中的怨氣全部都喊了出來,程萌難得的舒心笑了起來。
    她很感謝溫然,一直以來她前世的經曆的那段情感始終折磨著她。即便兩世為人,與魏繼海的這段孽緣一直是她心裏的結,一塊不願碰觸的傷疤,她寧願將它藏起來、裹起來,任由它在看不見的地方流膿、潰爛也不願麵對,因為傷口太深,她疼怕了。可是今天,當她麵對溫然這個亦師亦友的夥伴時,不知為何,她竟然可以坦然的講述這一切,如同講述別人的故事,她明白自己終於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