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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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大雪初停,一切都覆蓋在白雪之下,銀裝素裹,白雪履地,天也蒼蒼,地也蒼茫。
    顧長雍隻著白色的單衣,赤腳站在窗邊,伸手推開窗戶,任由冬風撫起他雪白的發絲和雪白的紈衣,如今他心肺處的舊傷已經痊愈,體中的內力在全身運轉自如,根本不畏這區區的風寒。
    窗外的雪斜飛著飄落在他的肩頭和發上,他怔怔的伸出手,接住了飄過來的梅花花瓣。
    試問梅花何處好,與君藉草攜壺。西園清夜片塵無。一天雲破碎,兩樹玉扶疏。
    誰擫昭華吹古調,散花便滿衣裾。隻疑幽夢在清都。星稀河影轉,霜重月華孤。
    “大人,您要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白露嚴肅的走了進來,將手裏的東西放在那裏。他有些複雜的看著眼前發絲雪白的男人,大人他,到底經曆了什麽?可惜,他沒能幫上大人的忙。
    “嗯。”
    顧長雍緩緩的坐到梳洗台上,將自己的白發一點一點的染黑,大概花了半個時辰,才將所有的發絲全部染黑。
    在這一過程中,白露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靜靜的站立在一旁,但目光時而變幻,不知道在想什麽。
    “走吧!”
    “嗯?去哪?”
    “去…東北邊境。”
    “…是。”
    “你先下去準備一下,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顧長雍將腰間的腰扣扣好,也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顧長雍長袖一撫,門無風而開,他飄然而去,氣質清冷而淡漠。如今的他倒不像是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反而像是一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
    他離開莫閣,去了自己的庭院,在庭院裏麵猶豫了半晌,直到肩膀上堆積了薄薄的一層雪花才下定了決心,走到了自己房間的窗外。
    房間裏麵布滿了鮮花,襯著紅色的蠟燭很漂亮,今日的安錦繡也很漂亮,尤其是眉間的紅蓮格外嬌嬈,他從窗戶的角度隻能看見安錦繡坐在那裏手托腮,手指無聊的在桌麵上敲打。
    白皙如玉的手敲打在紫檀木上,卻沒由來的讓人心裏一陣安定。顧長雍看著眼前的窗口的景色,眼中的不舍之情,一閃而逝。
    可是隨後他的眼睛裏恢複了清明,他的手虛握了握,最後還是離開了,沒有留下一絲餘音。
    再見,我的安安,我的阿秀。你終究是不屬於我的啊!
    …………
    內閣之中,所有的內閣大臣全部都吵嚷著,爭論的格外激烈。
    半個時辰後,整個朝堂大臣便接到內閣傳書,首輔大人親自出征前往東北邊境。朝中一應事務由六部尚書統領,交由內閣負責,再由陛下準奏。而顧府的謀士魏延亭由顧長雍親定為內閣學士。
    ……
    安錦繡在顧長雍的房間裏麵,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人,反而是自己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胳膊已經麻了,她扭了扭僵硬的手臂,雙手握住又伸開,如此反複幾次才感覺自己好了一點兒。她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是燃燒的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
    她心裏猛地一驚,怎麽睡了這麽久,扶安還是沒有來呢,難不成他還在生氣?未免有些小氣了吧,人家都說了以後不跟別的男子接觸。
    安錦繡鼓了鼓腮幫子有些氣呼呼的想到。但轉念一想,這幾天他身體不適,今天又是他的生辰,怎麽能跟他嘔氣呢,直接過去找他吧。
    安錦繡打開房門,走到了院中,院子裏麵空蕩蕩的隻有兩個掃雪的侍女在伺弄花草。
    她今天刻意讓隱衛們都回避,可是沒有想到,真正的主角也沒有來,沒有辦法,安錦秀走出了顧長雍的院落,然後出聲喊道:“無心?”
    “陛下!”
    果然影無心就守在顧長雍的院落之外。
    “無心,你可曾看到扶安?”
    “回陛下,屬下尚未得到消息,也並未看見首輔大人進入這個院落。”
    “那這麽說,看來他還在莫閣咯,我去莫閣找他,無心你直接帶我去吧。”
    隱無心會意,運用起輕功帶著安靜秀來到了莫閣,其實相隔並不遠,步行也不過是一刻鍾的時間。
    可是隱無心萬萬沒想到顧長雍如今武功盡數恢複,而他又沒有守在安錦繡身邊,自然是沒有發現顧長雍的蹤跡。
    莫閣。
    “扶安,扶安,你莫要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好嗎?”
    安錦繡推開莫閣裏麵的那扇門,對這裏麵的人說道,可誰知,映入她眼簾的居然隻有莫神醫和隱十五。
    莫神醫雙眼有些通紅,此刻正握著隱十五的手,見到安錦繡,他們忙不跌的趕緊分開,跪在地上向安錦繡請安。
    “莫神醫,十五?怎麽回事?怎麽隻有你們兩個人,扶安呢?”
    安錦繡沒有注意到莫神醫和隱十五的神態和動作,她此刻滿心滿腦子裏全都是扶安。
    “大人早就離開這裏了,他的傷勢已無大礙,請陛下放心!”
    莫辭說完之後,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麽,低下頭不再說話了。他藏在廣袖裏麵的微微的顫抖著,十分的緊張。
    安錦繡有些奇怪,莫辭怎麽會知道她是女帝,這個念頭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並沒有注意,隻是以為可能是扶安告訴他的,也就沒有多言。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以為,所有的以為,不過是自以為。不久之後,安錦繡便為自己的自以為付出了昂貴的代價。
    “那扶安去哪裏了?”
    “難道您不知道嗎?東北邊境有動亂發生,大人平定動亂去了。”
    莫辭有些奇怪的望了安錦繡一眼,這件事情滿朝的文武百官盡數知曉,難道陛下她不知道嗎?
    “什,什麽?”
    安錦繡聽了之後,如遭雷擊,隻覺得渾身發軟,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她本能的慌亂的扶住身後的圓桌,卻將圓桌上麵的茶具打碎,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
    “陛下!”
    隱無心直接闖了進來,發現安錦繡平安無事,這才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他,他離開了?”
    安錦繡隻覺得鼻頭發酸,一哭眼淚就要忍不住流下來,可是一想到,顧長雍曾經說過帝王不輕易流淚,便死死的咬住下唇,怎麽也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安錦繡說完之後,轉身便跑了出去。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她才剛剛下定決心無論她能在這個身體裏呆多久,她都會盡全力去愛顧長雍,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付諸於行動,對方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僅僅是因為昨天地牢裏那一件小小的事情嗎?為什麽不能聽她解釋呢?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認為東北邊境的軍事緊急,來不及向她告別。明明她就在府上,就在他顧長雍自己的房間裏。
    安錦繡獨自蹲在一株梅花下,眼淚無聲無息的流淌著,一滴一滴地掉進雪裏,濺在梅花上。
    不知道在那裏待了多久,中間隱無心來勸她回宮,被她拒絕了,冰天雪地裏,她呆到通體冰寒,四肢開始僵硬發麻,從內到外都是涼的,到後來不知道是不是凍著胃了,竟然不受控製地嘔吐起來,她隻覺得身體沉重無比,腦袋裏暈暈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大腦裏麵最後的意識竟然是,我的初戀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夭折了?果然,我還是不會談戀愛。
    ……
    雪陽關道上,白雪被馬蹄踐踏入泥裏,激起了灰黑色的汙印。這一行人馬不過二十多個人,每人一匹駿馬,在冰天雪地裏策馬奔騰,帶著比冰雪還冷清的肅殺。
    為首的男子一身紫色的衣衫,頭戴紫金冠,手纏護腕,披著黑色的披風,腰間別著一把寶劍,馬背的兩側都別著做工精良的弓箭,涼薄的唇緊緊的抿著,整個人都帶著深深的寒意和殺氣。
    這正是離開顧府,前往東北邊境的顧長雍。
    “白露,前麵五公裏處應該有個客棧,你帶兩個人先去安排一番。”
    白露看了一眼將自己所有情緒都收斂在自己內心深處,而表麵平靜無波的大人,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他隻跟了大人三個月,但是大人在這三個月裏真正開心的日子又有幾天?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大人權傾天下,又何必單單折在那個女人的身上。這天下間的絕色美女,恐怕沒有不願意侍奉大人的。
    白露領了命,手一擺,便有兩個人跟上他,三個人加快速度,前往前方。一時之間馬蹄聲亂,馬鳴嘶吼。
    冬日裏的白天本來就極短,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晚,大地上的白雪映襯著灰蒙蒙的天空,才勉強看清路。
    這個時候,白露已經將客棧安排好了,熱水,飯食一應俱全,在短短的時間內,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也不知道白露究竟是怎麽安排的,但是顧長雍顯然見怪不怪,若是白露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那就不配做他顧長雍的貼身侍衛了。
    客棧很簡陋,大廳之中隻有四副桌椅,勉強算是幹淨,隻是看桌椅上麵剛剛才擦拭過的還有水印沒有幹透,也是,在這荒郊野嶺裏的客棧又怎麽會特別奢華呢,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不錯了。
    店裏隻有兩個人,看樣子像是老板和老板娘,衣著服飾也並不講究,明晃晃的金項鏈極為晃眼。二人都是三十歲上下,老板坐在櫃台後麵拿著算盤不停的盤算著,老板娘是個胖子,此刻肥肥的臉上全都是笑意,笑的眼角跟開了花兒似的。
    “幾位官爺,裏麵請,酒食都按照剛才那位大人的吩咐備下了。”
    老板娘樂嗬嗬地招呼著,說著,又出了門外,樂嗬嗬的說:“各位官爺,辛苦了,這些馬就交給奴家吧,柴房裏有上好的伺料,一定將這些馬兒喂的飽飽的。”
    顧長雍自然也聽到了老板娘的話,他沒有出聲,隻是隨意的掃視了一周,看見了坐在客棧角落的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正低著頭吃麵,麵前有兩個熱鍋,散發著陣陣的香氣。
    似乎知道來人了,書生抬起頭來,衝顧長雍微微一笑,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白露上前解釋道:“大人,那是今年上雪城趕考的書生,這冰天雪地的,也不好將他趕到外麵去。”
    顧長雍聽了之後點了點頭,默許了那個書生的存在,也衝他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