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吃吃吃

字數:7899   加入書籤

A+A-




    一夜過去, 可大概並沒有人睡了個好覺。
    其他玩家自然不用說, 聽了好半晌的女鬼嗚嗚哭聲,後來聲音不見了,沒鬆口氣, 反而更不安警惕起來,再加上睡不慣床,導致早上起來的時候精神狀態都不好。
    謝白是睡不睡都無所謂,打一晚上的遊戲也可以,隻是考慮到旁邊的人類需要休息, 淩晨一點之後他就乖乖躺下閉眼了。
    可實際上,他旁邊的人類——闞雲澤, 有他睡在身邊了,同一張床,還怎麽可能睡得著?
    所以, 吃早飯的時候, 一群人輪流打哈欠, 場麵也是有幾分滑稽。
    隻是過去一晚,玩家之間的情況就有了些變化,高挑女和同住的那個男玩家之間氣氛變得曖昧了,有時動作過於親密,明顯不是普通朋友的距離。
    這種情況, 謝白也沒少見, 屬於個人選擇。
    他隻掃了一眼, 就淡淡移開視線, 並不在意,自顧吃起了麵前的早飯。
    早飯很簡單,隻有饅頭,白粥,小菜。
    幾個玩家顯然不喜歡吃這些,但都知道沒辦法任性,就勉強吃了。
    謝白不愛吃饅頭,但對送白粥的小菜還挺滿意,嚐了一口之後,就全倒進碗裏,沒幾口就吃完了,剩下半大碗白粥,吃著好寡淡。
    坐他旁邊的闞雲澤注意到了,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的那碟小菜推了過去。
    謝白看著眼前多出來的一碟子,愣了下,轉頭就朝闞雲澤揚唇笑,還把自己沒動過的饅頭給他吃。
    高挑女坐在對麵,看著他們兩人這無聲的小動作,沉默著,用力狠狠咬了一大口饅頭。
    大清早的,早飯還沒吃,就先吃了一嘴的狗糧!
    可兩個當事人,卻是全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表現得再自然不過,這就更氣人了。
    謝白吃完早飯,走到了外麵的院子。
    隔著低矮的水泥牆,謝白看見了鄰居家的人。
    是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男人,常年曬太陽,還有勞作,手上繭子不少。他拿著一個鐵碗,盛了些碎米,隨手朝地上一撒,好幾隻雞就朝他撲了過去,扇著翅膀,低頭啄食。
    謝白看著,臉上露出好奇新鮮的神色,眨巴著眼,很感興趣的樣子,問“可以讓我也喂一下試試嗎?”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謝白,皮膚白皙,樣貌俊秀,眼神澄澈幹淨,手上更沒有什麽幹活留下的痕跡,一看就是城裏沒受過任何生活磋磨,不諳世事的小少爺。
    這些人就是昨天進村的,外來人。
    男人扯了下嘴角,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謝白以為他不答應,就又開口,“我可以給你錢。”
    可實際上,他話還沒開頭,男人就已經將鐵碗朝他的方向伸了伸,不就是喂下雞,又不是什麽事。男人一點都不在意。
    謝白一看,頓時露出了高興的神采,轉身就朝院門口跑出去,一下竄進了隔壁家。
    闞雲澤自然是跟他一起的,多看了那個男人幾眼。
    謝白接過了碗,手指撚起些碎米,朝地上一撒,好幾隻雞便伸著頭湊了過來,一下一下地啄,吃得很盡興。
    “哈,好好玩。”
    謝白笑得跟發現了新玩具的小孩,撚起米,又往另一個地方撒米,雞群就又立刻轉頭,撲棱棱跑了過去。
    接連幾次,謝白好像找到了拿紅光筆逗貓爬牆的樂趣,笑得更燦爛了。
    然後,他又似想到什麽,一把碎米對著男人的腳邊扔。
    一群雞就朝著男人圍了過去,繞著男人,咯咯地叫,埋頭吃飯。
    謝白看著,歪頭一笑,露出可愛的小酒窩,說“像不像小雞找媽媽?”
    男人黑漆漆的臉色,麵色不改,依舊像座大山似的,沒有任何表情。比起雞媽媽,他這樣子更像是老鷹。
    碗裏米不多,謝白很快就喂完了,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拿出十塊,遞給男人,剛才說的話自然沒忘。給出的價格也跟景區喂一小包飼料差不多。
    男人一臉平靜地接過,沒有說不要,眼裏也沒有貪婪的情緒,就好像真隻是和謝白做了個交易,讓謝白喂雞,他收錢。
    男人接了錢,拿著鐵碗轉身就走,沒有和謝白再說些什麽,比如家裏有什麽新鮮的農村玩意,城裏人沒見過的,反正就是想盡辦法從他們外來人腰包裏掏點錢出來。
    謝白住的那家村民家裏,那人走出院子,一看那城裏來的小白臉,連喂個雞都給錢,真是名副其實的大水魚,看得心痛死了,連忙上前兩步,說“我們家也有好幾隻雞,你可以喂啊!”
    謝白卻一副剛喂過,過了新鮮勁,有些興致缺缺的樣子,揮了揮手說“明天吧。”
    就這模樣,明天或許就沒興趣了。
    村民看著,臉色不大好看,轉頭暗呸了一聲,怨鄰居跟他搶生意。
    闞雲澤拿著濕紙巾,在給謝白擦手,因為動作太過自然,謝白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跟個小少爺被伺候慣了似的,毫不在意,反而挑了挑眉,湊過頭去,小聲說“我感覺鄰居是好人,可以幫到我們,你覺得呢?”
    闞雲澤點頭,讚同的神色,但又更像是不管謝白說什麽,他都不會反對。就好像,哪怕謝白哪天說他殺人了,闞雲澤都會二話不說幫他挖坑埋屍,處理罪證。
    之後,玩家一行人裝作要在村子裏逛,找畫畫的好景色地方。
    他們才剛提出來,暫住的村民家裏人就提出要給他們帶路,其實也就是為了監視,以防他們亂闖,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玩家在田間小路上走著,一副好奇新鮮的表情,四處張望,其實也是在查探村子的情況。
    他們自認為挺認真謹慎,可奈何身邊有奇葩,老是有各種噪音。
    “哢嚓,哢嚓。”
    “吧唧,吧唧。”
    “滋,吸溜。”
    謝白出門,手上還提著個袋子,裏麵裝滿了各種吃的,小番茄、青瓜、瓜子、硬柿子等等,有時咬出清脆的響聲,又吧唧嘴地咀嚼,還會吃得汁水四濺,需要吸溜一下,反正一句話,就是吃得津津有味,把一個找線索的嚴肅行程折騰得跟踏青旅遊似的。
    其他玩家不滿了,看著這個明顯拖後腿,把這世界當遊戲玩的小少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開始含沙射影地罵人,表麵誇這裏景色好什麽的,其實就是綿裏藏針地罵謝白。
    可他們連著說了好幾句,謝白都完全無視了,好像周身立了厚厚的無形屏障,把他們的廢話都阻隔了。
    用力的一拳,卻砸在了棉花上,他們都很不得勁。
    表情不自在,有個玩家走到闞雲澤旁邊,看他跟謝白熟識的份上,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闞雲澤卻十分平淡,就哦了一聲,表示聽到了,可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闞雲澤背著兩個畫板,有一個是謝白的,連那個裝吃的塑料袋,也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他手上。看著謝白吃完了手上的小番茄,很細心的,立刻就又拿出了兩個遞過去。
    玩家們“……”我怎麽好像被塞了一嘴什麽東西,心情突然有點暴躁,想打人?
    一行人沿著泥路走,突然聽到一家村民屋裏傳來咒罵聲,注意力就都被吸引了過去。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是一家人在吃早飯。
    一對夫妻和兩個小孩,正在被罵的是大一些的小女孩,也就十歲左右的年紀,瘦巴巴的,眼睛深凹,膚色蠟黃,看著就營養不足的模樣,反觀旁邊她弟弟,倒是養得白白胖胖,早上還能吃雞蛋和一個小雞腿,看起來是把昨天的剩菜熱過了第二天當早飯解決。
    小女孩看著弟弟吃雞肉,嘴饞得很,直咽口水,想問他要一口,可弟弟直接大力揮開她,還跟媽媽告狀,說姐姐搶他的雞腿吃。
    中年女人這會就是在教訓女兒,說生了個賠錢貨,還跟弟弟搶吃的,怎麽能這麽壞,一點都不聽話懂事,弟弟學習多辛苦費腦子,這麽大個人了,還搶弟弟嘴裏那點肉。
    看著姐姐被訓,做弟弟的沒有絲毫愧疚,反而挺得意的,朝她吐舌頭,故意對著她大口吃肉,把骨頭上每一點肉都啃幹淨了,舔了舔,一點肉絲都不剩。
    中年女人罵著女兒,看她沒有認錯的意思,隻倔強地看著自己,說“弟弟每天都有雞蛋吃,如果說是因為讀書,我也想讀啊,是媽你不讓我讀!我也沒要求太多,隻是想分到一口肉而已,為什麽弟弟每天都能吃,我就不行,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女孩大聲喊著,好像挺大膽的在爭取,但其實瞪著通紅的眼,肩膀哆嗦,心裏是很害怕的,隻是這麽久以來,一直受的委屈太多,今天的事就跟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突然爆發了。
    “反了天了!我這是造的什麽孽,生了這麽個戳心肝的東西!你還好意思跟你弟弟比?你弟弟他以後是要幹大事的,給我們養老送終的,養你有什麽用,給別人家貼東西嗎?!”中年女人越罵越難聽,指甲用力地戳著女孩的頭,脾氣上來了一巴掌揮過去,看著力氣就不小,肯定會把女孩這麽個小身板扇到地上去。
    女孩怕得瞪大了眼,躲都來不及,求助地看向旁邊。她的親生爸爸,坐在一邊吃早飯抽煙,完全不覺得打女兒有什麽不對,更別說幫忙。
    女孩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等著那巴掌下來。
    可痛意沒到,倒是有個聲音先突兀地響起了。
    清朗好聽,就像山間清泉叮咚淌下,在陽光下折射出幹淨的光。
    “這棗子甜嗎?賣嗎?”
    是謝白,指著院子木桌上隨意擺放的好些青棗問道。
    他好像隻是一時看見青棗感興趣,並沒有想多事攔那個中年女人打孩子,可就是這句話,恰好打斷了緊張的氣氛。
    中年女人本來一臉的怒火,想開口大罵的,但一看是城裏來的那幾個年輕人,是大水魚。她聽清了謝白話裏的意思,明擺著是來送錢的。她頓時換了個表情,笑著說“甜!當然甜!我們最喜歡吃這棗子了。你別看它長得不咋的,但越醜的越甜,脆口!”
    這是擔心謝白嫌棗子長得寒磣,轉變心意不買呢。
    謝白點頭,“那我都要了。”
    說完,他轉頭看向另一邊,指著竹編籃子裏紅通通水靈靈的小果子,問“那是什麽?桑葚?”
    “對對!小孩子最愛吃的果子,也好吃,要嗎?”中年女人用袋子裝著青棗,一看謝白對不值錢滿山都是的小紅果都感興趣,連忙歡喜地笑,積極推銷。
    謝白又點頭了。
    中年女人也趕緊裝起來,隻是這次那個小女孩上前兩步,說“媽,那是我摘回來想……”
    中年女人不耐煩地揮了下手,“一邊去,別礙事,滿山都是你再去摘不就……”
    話沒說完,她自己就先咯噔了一下,轉頭對謝白不自然地笑說“山上有果子,隻是你們城裏人不好找,可能會摘到些不能吃的東西,這東西不好摘,我家孩子費了好大勁的,嗬嗬……”
    “這樣啊。”謝白歪頭,好像真信了,“那孩子摘得不容易,我就不要了,她吃吧。”
    中年女人忙搖頭,“不不不,你要就拿去,她能再摘,而且你能買我們的東西是我們有福,你看我們家窮得要命,她那點果子好歹能換來點錢買幾顆糖吃,她可高興了。大丫,你說是不是?”
    她拍了女兒的背一巴掌,讓她趕緊點頭。
    女孩看了一眼,明顯不舍得桑葚的,但在媽媽逼迫下,還是不情願地點頭了。想也知道,就算真買了有糖,也不可能有她的份。
    謝白看著,也沒說什麽,隻微笑著問“那這些多少錢?”
    中年女人心裏琢磨了一下,猶豫地開口“三……三十?”
    謝白驚訝“這麽便宜?”
    就很幹脆地掏錢出來了。
    中年女人一看他毫不在乎的樣子,頓時心痛得要死,恨自己說少了,巴巴說“這、這果子畢竟是我孩子摘的,她不太想給的,這三十……”
    “少了?那這五十都給你?”謝白拿出一張綠色的鈔票,隨手就遞過去。
    中年女人沒想到這小夥這麽幹脆,忍不住瞪大了眼,咽了下口水。那棗子和山果都是隨便摘的,根本不值錢的東西,相當於白白的就得了五十快。她趕緊搶了錢過來,生怕謝白後悔。
    “你還有什麽想要的?我們都給你弄。”旁便抽煙的男人都起來了,白得的錢哪裏會嫌多。
    謝白想了想,“暫時沒什麽想要的了。”
    那對夫妻十分可惜,轉頭拿著錢仔細辨認著真假,忙得不行,根本都顧不上其他了。
    謝白就扯了下闞雲澤的胳膊,把裝著青棗桑葚的袋子遞給他,又從自己帶來的東西裏麵拿出一塊包裝牛肉幹,遞給旁邊的小女孩,說“這是肉幹,當拿你果子的交換。”
    女孩愣了一下,沒動,還是謝白直接塞到她手裏,推了一下催促,“快吃呀。”
    女孩這才發現父母身邊的弟弟正看著她,準確來說,是看著她手上的牛肉幹。她猶豫一下,動作利落地撕開包裝,張嘴就把整塊肉幹塞進嘴裏,狼吞虎咽,怕晚了一秒,就不得不又讓給弟弟了。
    弟弟看見,頓時不樂意了,拽著媽媽的衣服就喊“媽!阿姐她吃肉!”
    換做平時,中年女人肯定要打女孩了,可這回哪裏有空,注意力都鑽到錢眼裏去了,正琢磨著怎麽趁幾個外來人走之前多宰些錢呢。
    夫妻二人都不耐煩,又看是大水魚給的,哪裏好當著謝白的麵說什麽,隻能讓兒子別吵。
    作為從小被寵慣的孩子,他難得被父母無視,心情更不爽,耍脾氣,在地上打起滾來了,哇哇大哭。
    小女孩看著弟弟的樣子,突然就笑了。嘴裏的肉幹用力吞咽了大部分,隻剩下一小口,這時才珍惜地咀嚼,細細品嚐。
    原來,這就是肉的味道,真的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