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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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眠闖入廚房,桎梏住佟酩手腕,確認對方沒刮傷後,方才輕輕推佟酩出去。
他搖頭拿來掃帚,佟酩就倚在牆邊,忍不住說“我來……”,結果被宋立眠一指後乖乖噤聲了。
宋立眠收拾完碎瓷片,將黑垃圾桶拴好提出門,再打理幹淨少了三分之一的餐具,出廚房時,他瞧見佟酩沮喪捎點小歉意的表情,站定幾秒後,嚴肅臉還是沒繃住。
“不是你的錯,”宋立眠甩著水珠,好笑地說,“是碗先動的手。”
這話他以前常對闖了禍的小貓咪講,如今他麵對佟酩無辜的臉,不知怎的就脫口而出。
佟酩神情霎時變得恍惚,有點懷念又有些悵惘,宋立眠沒注意到。
佟酩似乎沒能從廚房災難裏緩過勁,下意識接道:“有道理。”
宋立眠挑眉望來。
佟酩誠懇改口:“……抱歉。”
“沒關係。”宋立眠搓了搓手指,止住蹂躪對方頭發的衝動。
見佟酩還是沮喪,他貼心轉移話題:“睡覺嗎?我正好要去儲藏室翻東西,不必管我。”
儲藏室三字成功驅散了佟酩的失落和困倦,他刹那間精神起來,尋了個不知所雲的蹩腳理由,強行跟了進來。
宋立眠也就由著他。
佟酩好奇環望,室內昏暗,久未通風的房間飄蕩著木屑和陳舊的氣息,佟酩沒忍住嗆咳兩聲。
宋立眠聞聲,疾步上前拉扯窗簾,“吱呀”推開僅有的窗戶,空氣裏的小塵埃瞬間無所遁形,沒多時湮滅在陽光中。
太陽灑向旋身而來的宋立眠四周,朦朧出一圈光線,他眉宇微皺:“好些沒?不行的話我去客廳翻翻口……”
“不用,”佟酩逞強道,“我沒那麽嬌氣。”
宋立眠確認佟酩身體沒任何不適,方才放心翻找起東西。
“找什麽?”佟酩和他蹲成一排,支著下巴問。
宋立眠外衣肩膀撲了些細小塵埃,貼著駝色風衣分外顯著,佟酩先離近些瞅瞅,呼吸噴灑向對方低矮領口,身邊人似乎瑟縮了一下。
正巧無聊,灰塵覆蓋在宋立眠身上總顯得礙眼,於是佟酩手癢地探過去拍了兩下。
指尖不小心擦過他脖子,在偏涼手指對比下,宋立眠頸側皮膚脆弱且燙,他的脖頸線條算不上柔和,觸感卻軟得像糖果。
佟酩不由得晃了神。
他曾經還是隻貓咪時,晚上窩在宋立眠枕邊睡覺,最愛的睡姿就是用肉墊搭向宋立眠脖頸。
他清晰記得,曾經宋立眠的皮膚全是偏涼的,不知為何現在就熱了,而且還有越來越燙的趨勢。
因為貓的體溫普遍比人高?
佟酩困惑不解,求知欲旺盛地將整個手章貼上去,用掌側來回撫摸,引發了一場類似琴鍵錯按的顫栗,配合琴箱將這次失誤尖銳地展露出來。
“宋立眠,”佟酩猶不自知地輕聲道,“你好燙啊。”
火把被點燃,宋立眠霎時肌肉緊繃,性感喉結失序地來回滑動著,佟酩耳畔隱約傳來咽唾沫的響聲,於是迷茫地凝視對方側顏。
宋立眠原本正在與一個被卡住的抽屜作鬥爭,佟酩的詭異舉動引發了他發自心底的無措,在被對方察覺到異樣前,他運用數倍定力,胳膊猛收,木頭與木頭間摩擦出極大悶響,發出刺耳的“滋——”聲。
佟酩還沒來得及回神,宋立眠另一隻手就飛速桎梏住他手腕,用力扯下他手掌。
滑膩而軟的腕部被他握在虎口處,宋立眠燙手般將其拋開。
胳膊一麻,佟酩白皙皮膚很脆弱地出現一圈紅印,他怔然注視下頜線緊繃的身邊人,手腳開始無處安放。
“我……”宋立眠也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敏感。
就好像生怕再遲一秒,佟酩就會察覺到他異常活躍的頸動脈頻率,宋立眠無聲啟唇,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
靠得太近了,空氣太過窒息。
宋立眠眼神閃爍,有心無力地咀嚼著逐漸停滯的氣氛,超乎尋常的尷尬令習慣活躍氣氛的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好死死扣住另一隻小臂,把昂貴風衣勒出褶皺。
他想,一位隨時散發牛奶香的漂亮直男,不該和出過櫃又講過曖昧話的好朋友貼太近。
萬一在他身邊的不是我呢?萬一是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怎麽辦?
想到這兒,宋立眠憂心忡忡又極度憤懣,在尷尬之餘,一股無名火熊熊燃燒,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氣對方瞎撩撥,還是氣自己定力不佳,被人碰兩下就心跳失序了。
在他的幻想裏,佟酩就是隻沒危機感的小羊羔,即便闖入狼群也渾然不覺,還愛貼著目光猩紅的頭狼咩咩叫。
——他以為是在友好地打招呼,其實聽在餓狼耳中就是“來吃我”。
宋立眠自然沒那麽,可這並不妨礙他擔心佟酩。
畢竟其他人聽說他性取向後,都會把握好分寸,不做任何引發曖昧的舉動,唯獨佟酩渾然不覺。
除了前幾日安分點,其餘時間都任性地黏著宋立眠轉,所有隱藏在平靜表情下的熱度全被宋立眠感知到了。
宋立眠儼然忘記前陣子佟酩不聯係他的焦灼,一根筋地糾結他為挽回“朋友”的酒話,清醒後的宋立眠信奉正直,不做虧心事,更不允許自己對誰偷偷有不正當心思。
於是他臉色不虞轉過腦袋,想再旁敲側擊,提起自己喜歡同性的事。
結果他恰好撞見佟酩放下胳膊環住膝蓋,鏡片後視線垂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宋立眠瞬間啞火了。
佟酩數年來孑然一身,沒有朋友隻有債務,如今好不容易碰見熟悉的同齡人,把握不好分寸也很正常。
他離佟酩稍遠,避重就輕道:“是不是嚇著你了?”
佟酩用一張受驚臉給了個否定答案,他手臂乖巧僵著,蜷曲手指閉上眸子,輕輕搖晃腦袋。
他不懂宋立眠為何突然生氣了。
當佟酩還是隻貓時,每每伸過肉墊接觸宋立眠皮膚,對方總會笑得異常溫柔。
如今換作人身,佟酩本以為會更適合接近對方,卻不料連觸碰對方的機會都失去了。
方舟說,有些人類會厭惡不熟悉的人觸碰自己,想必宋立眠也是這樣,並且打心底認為和佟酩不熟。
佟酩有些沮喪,突然提不起繼續監視宋立眠找舊情人照片的興趣。
曾經的小貓咪自以為留下來是為了照顧主人,可實際上,宋立眠在他“死後”過得特別好。
佟酩死皮賴臉地換了個身份回來尋他,模仿宋立眠喜歡的性格,步步接近,不料連摸摸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連那句久違的“想你”,也是從白越那裏偷來的,是宋立眠沒法對白越說出口的話,並不屬於佟酩。
宋立眠會為白越的一張照片孤坐整夜,為了白越念念不忘,黑貓佟酩好歹能臥在宋立眠身畔聽故事,人類佟酩以為今天的宋立眠也需要陪伴,卻被冷冰冰甩開了手。
宋立眠不了解佟酩心路曆程,又不方便為方才過激反應做出解釋,隻好避之不談。
佟酩也將失落斂回心底,淡聲問宋立眠在找什麽。
“老同學寸照,”宋立眠假裝沒瞧見佟酩卷翹睫毛下的尷尬,語氣更柔道,“我記得有一整疊,收進自封袋裏了。”
他一條腿蹲麻,就換了條腿承力,似乎擔心驚擾了佟酩,小心翼翼抽出抽屜。
木紋斑斑的抽屜空空如也。
佟酩湊近了些,和宋立眠的距離卻沒變,眼尖地提醒道:“在裏麵。”
宋立眠從最裏扯出角度刁鑽的舊相冊,感慨道:“還是你眼神好。”
“恩。”佟酩很輕微地應了聲,表情很淺地笑著,眼神卻沒有波瀾。
宋立眠悄然注視對方細白左臉,喉嚨霎時被魚刺卡住,將自己罵了八百遍。
“你……”
“我不開心,”佟酩搶先說,“還挺明顯。”
“……對……”
“別向我道歉,我沒事。”佟酩鐵了心不讓宋立眠說出完整話。
他從宋立眠懷裏拽來相冊,擱上膝蓋隨性翻開,嘟噥說:“如果實在覺得抱歉,就滿足我好奇心,講講你為什麽要來找照片吧。”
“自封袋在桌子右上角的鐵盒裏,你路過時明明注意到了,但是沒停下來。”佟酩無情揭穿道。
他將相冊“嘩啦啦”全翻了一次,沒停頓在任何一頁,而後沒興趣地將相冊合攏,腦袋偏過來一臉八卦:“是為了某個人嗎?”
宋立眠明白對方在給自己台階下,可他並不想抓住這個用秘密換求和的機會:“不是為了誰,我隻是……”
佟酩眯眯眸子,其間溫度逐漸降低,銳利而冷感。
“過陣子要和老同學去露營,有人提議帶點有關回憶的東西,我想不起別的。”宋立眠啞然,艱難把話說完,“自封袋裏的照片不完整,總得搜齊了再拿去。”
“哦,”佟酩語氣平直道,“是嗎?”
宋立眠硬著頭皮說是。
他的確也沒多少不可言及的心思,可一旦說出來,意味就變了,對方肯定會誤解。
他莫名不想被佟酩誤會那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