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澄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又很慢很慢地呼出來。
    不是那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的胃部停轉了, 緊張地抽搐成一小團，胃酸燒燒地泛上來。
    他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睛, 仿佛看得狠了，眼前的景象就會碎掉一般。
    謝雲晞看到他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彎出一個弧度，然後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緊接著嘴角的線條開始上揚。
    這一切在楚惟澄的眼中被無限放大, 甚至成了慢動作。
    然後他聽到對麵說：“怎麽, 沒聽懂？”
    楚惟澄搖搖頭，“好像聽懂了。”
    眼前的人確實是在和自己說話, 這周圍安安靜靜的, 沒有別的什麽人, 一隻貓踩著屋簷悄悄地躥過去。
    他總不至於對一隻貓說這些話。
    一股熱意忽然從腳底衝上來, 他好像被泡在一桶溫水裏, 周身被熨帖的溫度籠罩著。
    楚惟澄就這麽靜默地看了對方半晌, 仿佛在消化一個什麽驚天事實。
    而謝雲晞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對方的回應，臉上的笑容頓時僵在半空。
    自己倒是知道主角是同一個靈魂了, 可是對方不知道啊？
    就算楚惟澄之前對他挺好的, 但他們也沒有什麽別的發展。他隻是模糊感到有點什麽，或許其實沒什麽呢？
    對方到這時候還沒反應，謝雲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真是自己多想，那就好笑了。
    他訕訕地抽了抽嘴角, 一時間視線不知道該往哪兒看，眼神遊移地撇去一邊。
    屋簷上趴著一隻貓，縮成一個蓄勢待發的貓球，金黃色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瞪著這裏。
    謝雲晞：“……”連貓都在嘲笑他。
    可是自己都已經把話說白了，謝雲晞瞬間有些自暴自棄。他忍不住看了對麵一眼，小聲說：“你不喜歡……就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
    聽到這句話後，楚惟澄終於有反應了，他似乎意識到什麽，連忙擠出兩個字：“喜歡。”
    神智回籠，猛然而至的幸福感把他咣地砸暈，熱度開始一點一點地燒上他的臉，楚惟誠麵上一片燥熱，他的心髒也倏然猛烈跳動起來，幾乎要跳出喉嚨口了。
    謝雲晞一顆心終於落地，他開心又嫌棄地問：“愣那麽久，你剛剛想什麽呢？”
    “太突然了。”楚惟澄實話實說，“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
    說完這話，熱度已經從臉頰燒到了他的耳根，楚惟澄感覺自己的耳朵燙得要滴血。
    他不太會說直白的情話，但他又確實希望，對麵的小少爺能知道他的心情。
    謝雲晞掃了他一眼，看到熟悉的紅暈，說不上為什麽，總之就心情大好。既然說通了，他也不打算繼續憋著。
    他走前兩步，牽起對方沒有被紗布包裹住的那隻手，楚惟澄任由他擺弄，三秒後，兩人就十指相扣了。
    掌心裏濕漉漉的，都是潮濕的汗意。
    謝雲晞打量一圈，周圍沒什麽人，他打算牽到他們可能被發現的地方再放開。
    或者不放開。
    “走了，回去了。”他開心地說。楚惟澄被他牽著，手臂一開始還有些僵硬，但很快又鬆懈下來，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擺。
    謝雲晞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轉過頭小聲問：“等拍完《玉京謠》，帶我去見你的家人好不好？”
    楚惟澄的養母一直待在醫院裏，消耗巨大，他可以幫得上忙
    ，隻是之前一直不知道該怎麽提。他總不能霸道總裁式地強行替她轉移病房，同時，他也害怕身旁的人覺得自己在可憐他。
    但眼下既然已經確定了戀人的關係，那一切就好辦多了。
    而且聯想到她照顧過眼前的人，謝雲晞心裏就忍不住湧出一股溫暖的感情。
    對方聽到他的問話，漆黑的眼瞳裏流露出一絲意外，但很快就點了點頭，目光柔和道：“好。”
    ……
    片場的事件最終還是傳了出去，過激粉絲的行為點燃了群眾的神經，“陸時風”這個名字也再次進入公眾視線。
    網友在評論裏唏噓，這個新人也是倒黴，怎麽上一次被某小生砸，這一次又被粉絲砸，還不是自己的粉絲，真是飛來橫禍。
    大部分評論還是善意的，隻是幾百條評論裏，總會夾雜著幾聲不和諧音。
    “說他可憐？他到底靠什麽上位的還不清楚呢！”
    “一個新人能空降到劇組裏出演男二，怕是帶資進組吧？之前林然俊帶的是明旭老總的資，大家猜一猜，這位又勾搭上了誰呢？”
    “這次還不是扒著楚惟澄炒作，受報應了吧？”
    一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跑去扒拉陸時風的背景，但什麽也扒拉不出來。
    與此同時，網上一位時尚界的毒舌博主忽然爆料：“斯特雷齊廣告片的人選已經選定，不日就會開拍，其中正有目前某位厄運纏身的小生，隻希望他別把厄運同時給給斯特雷齊，總之，祝他好運吧。”
    這話說得十分之酸，那些分散的不和諧音忽然找到了大本營，一時間，爆料下麵一片諷刺的“驚呆了”。
    但陸時風之前好歹還靠顏值吸了幾波散粉，那條微博下出現了幾條辯駁的留言，不過都被博主一一懟了回去。
    “這次廣告片由薑導操手，我酸？我就是酸了，我還酸酸甜甜呢。等著看nii歐巴把廣告片搞砸，到時候丟臉的又不是我[doge.jpg]。”
    幾波沒得到機會的一線粉絲瞬間把這條微博的熱度刷了起來，大家心裏埋著情緒，話都往一個方向引導。
    “說不定薑導回頭醒過神就換人了。”
    “薑導擦擦眼睛，快康康我們家哥哥！”
    “樓上別想了，能爆料估計已經簽合同了，你家沒戲的。”
    謝雲晞抓著手機，神色平靜地掃過這些評論，內心沒什麽波動。
    一旁的喻珊珊反而有些訕訕，她小聲說：“時風，你沒事吧？”
    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對眼前的青年也多了些好感，雖說對方是空降過來的，但演技一直沒怎麽掉鏈子，而且人也好相處不擺譜。
    這裏的人大多不是新手，對待惡評已經有自己一套消解的方法，但眼前的人可不是。
    喻珊珊揣摩著對方的神色，安慰道：“這些東西你別忘心裏去，回頭拿成品打他們的臉就是了。”
    謝雲晞笑著看了看她，說：“沒事，他們愛吵吵吧，網線一扯，火又燒不到我身上。”
    網上的評論起起落落，許多事情隔天就是新的麵貌，他是真的沒什麽想法。
    不淡定的是另一個人。
    楚惟澄受傷以後，劇組再次調整了一下拍攝時間表，給他留出一些休息時間，這時謝雲晞和喻珊珊都穿著整套戲服，隻有他穿著休閑裝，悶頭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
    一張臉跟冰塊似的，眉頭緊緊地蹙著，嘴抿成一條直線。
    旁邊的工作人員察覺到這裏的低氣壓，都有些不敢靠近。
    謝雲晞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剛剛楚惟澄看到這些消息，登時氣急，謝雲晞趕緊搶過了他的手機。
    然後對方就默不作聲地拿發旋衝著他。
    謝雲晞笑了笑，緩聲道：“別想著杠回去，越杠人家越不消停，這事兒也不是什麽明確的汙點，吵幾個小時就過去了，我們把廣告片拍好就行。”
    “嗯嗯，時風說得對。”喻珊珊在一旁應和。
    楚惟澄猛地抬頭，一雙眼睛在眼前的兩人身上掃過，似乎想瞪他們，但到底沒瞪，最後隻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謝雲晞的目光再次落到手機上。他把那條熱門又看了一遍，很淡定地說：“他們不滿是他們的事，我又不是人民幣，沒義務讓所有人喜歡我。而且人家都祝我好運了，那就好運給他看吧。”
    他的話說得坦蕩，裏頭有種洋洋的自信，楚惟澄聽在耳裏，心中的怒火忽然奇跡般地被撫平了。
    半晌，他似乎做下什麽決定，霍的站起身來。
    他比謝雲晞高半個頭，謝雲晞又比喻珊珊高半個頭，楚惟澄垂眼看著眼前的兩人，一時間居然有點氣勢凜然的意思。
    他一字一句道：“這次一定要拍好，我會給你特訓的。”
    楚惟澄的眼裏久違地洋溢起一股堅定和熱情，這種神色在他剛出道時常常有，後來消失了一段時間，此時此刻，驀地又顯露出來。
    自從認識了眼前的人，他生命中的一切灰霾仿佛被逐漸撥開，或者說，他忽然覺得外頭的那些灰霾都不算什麽了，隻要眼前的人在，他就一直可以往前走下去。
    而謝雲晞被他這麽盯著，忽然有些犯慫。
    他想起之前對方教戲時那種磨嘰的態度，腦子裏一陣發昏。
    但身前的戀人好歹冷靜了下來，謝雲晞呼出一口氣，小聲問：“不生氣了？”
    “不生氣了。”楚惟澄點點頭。
    他知道廣告片的設定有多襯人，這時仿佛已經想象到了眼前的人在經過“特訓”後會綻放出如何的光彩，嘴角禁不住有些上揚。
    謝雲晞看到他臉上的笑意，放心地把剛剛收走的手機還給對方。場務過來催人，他回過身往場中走去，喻珊珊也跟著離開。
    楚惟澄望著對方的背影，忽然微妙有點開心，他重新坐回休息椅上，這塊片區的氣氛驟然一鬆，附近的工作人員頓時也感到一陣輕快。
    楚惟澄低頭望向自己的手機，他在心中默念著“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表情淡定地打開了微博。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熱門上。
    靠，果然還是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