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鑒定實驗室坐落於a1基地的另一處, 相較於謝雲晞所在的實驗室, 它更靠近基地邊緣, 所有從隔離帶以外回城的異化者會首先被鑒定室接收，等到鑒定室出具報告以後, 再確定下一步的轉移地點。
    “去鑒定室？”林峰的臉上浮出疑惑，“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異化潮爆發以後，原身謝淼一直撲在藥物研究上，對這種事務性的工作並不太上心，除非鑒定室發現了新的異常上報給他, 否則他隻會在月初去檢查一趟。
    但現在還沒到檢查的時間點, 也難怪林峰發出疑問。
    謝雲晞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對於這個人, 他沒有什麽好瞞的。世界線中曾一筆帶過地提到, 當淩驍複仇夷平實驗基地時, 一位林姓助手曾拚死保護謝淼。
    他直言道：“去接淩驍。”
    “啊？”林峰更懵逼了。
    但他也沒說什麽, 隻是飛快地給謝雲晞取過末世專用的防護服。
    淩驍的鑒定報告剛出來時, 也被呈給了謝淼, 不過謝淼隻草草地看了一遍，發現是不入流的人為異化手段以後, 就懶得繼續理會了。
    他把這件事全權交給自己的同門學長伊萊哲, 也是如今的鑒定室管理者。
    不同於異能的發展，人類的異化是由外界原因導致的，例如感染病毒。
    異化通常能帶來能力的增長，有些貪婪又大膽的實驗者會人為地改造病毒基因組, 控製異化方向。
    但異化的過程往往也伴隨著理智的消亡，迄今，還沒有出現他們口中那種所謂的“優越的異化”。
    謝淼對人為異化是相當看不上的，他全心全意的工作是為了阻止甚至逆轉人類和動植物的異化過程，抵抗病毒侵襲，而非讓一些吃撐了的家夥拿自己和別人的身體開玩笑。
    伊萊哲知道他的態度，隻是把鑒定報告給他看了一眼，根本沒有提及轉移淩驍的話題。
    此刻，謝雲晞想起來才覺得不對。
    淩霄無論是作為一個上將還是一個“重要罪犯”，被關在基地邊緣的實驗室分部都不太說得過去。
    “宿主，對手就是在這裏搞事情啦！”係統的語氣有些欣慰，“您終於想通上輩子犯了什麽傻嗎？”
    “原來那家夥不是我！”謝雲晞抗議。
    此次他的突然到來也讓鑒定室的工作人員大感意外。
    伊萊哲已經將近四十歲，他穿著成套的基地工作服，深棕色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了個背頭，戴著細框眼鏡，看起來神采奕奕。
    “師弟！”他和從加固吉普車上下來的謝雲晞揮了揮手，遠遠地打了個招呼。
    謝雲晞朝他點點頭。
    原身謝淼平常表現得相當高冷，伊萊哲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淡，此時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扯起話題。
    謝雲晞並不理會他的客套，直入主題道，“我來轉移淩驍上將。”
    “師弟……？”伊萊哲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很快又恢複笑容，“我還以為你對他沒什麽興趣。”
    伊萊哲在a國理工大學在讀的時候是謝雲晞的同門師兄，兩人跟隨同一個導師學習，隻是伊萊哲天賦有限，與當時在讀的謝雲晞又有十餘歲的年齡差，兩人並沒有太大交集。
    原先的世界線沒有過多提到這個人物，謝雲晞隻能猜測他或多或少推動了主角的黑化過程，但具體扮演什麽角色，他也不得而知。
    伊萊哲隻愣了很短的一會兒，就特別坦然地把他帶往實驗室。
    他帶著謝雲晞和林峰穿過道，溫聲解釋：“淩驍的異化鑒定已經
    給你看過了，現在我們在等待審判日，等到審判日過後，他有很大可能被判決，我們的資源有限，我認為沒有救治他的必要。”
    伊萊哲的語氣仿佛閑聊一般，似乎並不是在討論一條生命。
    “師弟，你帶走他是因為聯盟軍的緣故嗎？”伊萊哲旁敲側擊地問。
    “我隻是認為，淩驍作為曾經的上將——一個重要人物，應該被控製在主實驗室，這能顯示出實驗室對此事的重視態度。”謝雲晞張口就來，“已經有些人開始質疑實驗室不問世事了。”
    林峰：“？？？”可是據他所知，沒有一個人在教授麵前提過這件事。
    伊萊哲不以為然地笑笑：“這些家夥，師弟不必太過在意了。”
    謝雲晞改口：“體現對聯盟軍事務的重視，畢竟聯盟軍還在不斷向實驗室供應物資。”
    “……好吧。”伊萊哲點點頭，轉瞬間似乎又鬆了口氣。
    隻是轉移而已，謝淼似乎還是對淩驍本人沒什麽興趣。
    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沒必要為了另一個人引起謝淼的警惕。
    而且淩驍可能已經失去理智了。
    ……
    經過特殊處理的鋼化玻璃在控製室裏圈出一個透明的牢籠，把研究員和異化者隔離開來。
    伊萊哲打開指紋鎖，把謝雲晞了領進去。
    他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看起來甚至有些傷感：“淩驍被送過來的時候情況很不好，晶核幾乎損毀了，異化副作用發作得非常厲害，我們怕他傷害自己，隻能把他鎖起來。”
    按謝淼往常的反應，他可能會說四個字，“自作自受。”
    但此時此刻，謝雲晞已經完全愣住了，他直直地看著房間中央，還沒脫下的防護服頭盔遮住了他的表情。
    控製室裏的設備基本上都是白色的，除了一些顏色不一的指示燈，純淨的背景色把那些血汙襯托得更加驚心動魄。
    地板上、天花板上、透明玻璃上、燈罩上……
    四處的痕跡暗示著這裏發生過什麽慘烈的事情。
    還是個菜鳥的林峰立刻蒼白了臉，他忍不住幹嘔一聲，一把扶住了旁邊的白牆。
    伊萊哲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背。
    “謝、謝謝……”林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他別開視線，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謝教授。
    但謝教授根本沒有理會他。
    謝雲晞僵硬地站在門口，即便已經知道淩驍的遭遇，在親眼所見時，他還是忍不住被震撼了。
    在一片血汙的中央，金屬扣固定著一塊豎直的控製板，上麵禁錮著一個異化者。
    謝雲晞能模糊辨別出一個人形，隻是這個人形和他剛剛才看到的主角照片已經沒有一點兒相似了。
    一個是風華正茂的英俊上將，一個是血肉模糊的瀕死怪物。
    但出現在他眼前的確實是淩驍。
    他的黑發被血汙沾濕凝固，一縷一縷垂在臉側，眼皮耷拉下來，蓋住背後已經泛著血色的眼瞳。
    異化病毒中可能被加入了某種生物的基因。淩驍的右手上布滿新生的鱗片，幾乎看不到屬於人類的皮膚。左手卻不同，隻剩下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表皮，還有深可見骨的傷口。
    即便知道這隻是世界線遭到動蕩才出現的情況，謝雲晞心中還是忍不住難過。
    為什麽一定要遭受背叛和汙蔑？為什麽一定要用惡意對待他的善意？為什麽一定要把他逼迫到對一切絕望？
    何至於此呢？
    即便情感已經被係統所壓製，隻要
    聯想到對方身上可能有那股熟悉的精神力，謝雲晞就禁不住要落下淚來。
    這還是他痛苦經曆的開端，按照被破壞的世界線，淩驍後來的經曆更加悲慘且不堪……
    謝雲晞幾乎要忍不住慶幸自己出現的時間點還不是太晚。
    大概是他沉默了太久，伊萊哲納悶地喊了他一聲，“師弟？”
    謝雲晞回過神來。
    他往前走了兩步靠近淩驍，對方虛弱地抬眼，然後謝雲晞看到一雙充血的眼睛，漆黑的眼瞳掃過他，帶著敵意與戒備。
    謝雲晞沉默了一瞬，他忽然反應過來，在淩驍眼中，他和實驗室裏對付他的其他人是一夥的。
    大意了！
    不該和伊萊哲靠那麽近的！
    謝雲晞噌噌往旁邊退了兩步。
    淩驍察覺到他的動靜，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哂笑。
    他靜靜地留意著眼前的研究員。今天來的研究員可能是新人，他沒有在這間控製室裏見過對方。
    昨天監視他的研究員在圍觀了他異化發作的情況後，當場吐得昏天黑地，被伊萊哲狠狠地訓斥了一頓。
    今天這位可能是來接替工作的。
    ……對方似乎對他保持著非比尋常的興趣，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著他。
    自己如今隻是一隻可怖的怪物。在前些日子裏，他已經確定了實驗室的人對自己沒有好感，偶爾還會表露出仇恨。
    大家像看異類一樣看著他，比較衝動的年輕研究員甚至會在給他上控製鐐銬的時候伺機咒罵並折磨他。
    “惡心”、“叛徒”……他聽過太多次了。
    依據這些話語，淩驍拚湊出了自己在外界的遭遇，卻無法為自己辯解。連他親近的部下也都沒有出現。
    下一刻，對方操作了牆邊的按鈕，擋在自己麵前的鋼化玻璃緩緩上升，被收入了天花板上。
    被籠罩在玻璃內的血腥氣一瞬間彌漫到整個控製室中。
    剛解下頭盔緩口氣的林峰瞬間又倚著牆開始幹嘔，伊萊哲蹙了蹙眉，加大了通風設備的功率，低沉的“嗚嗚”聲從通風管道中傳來。
    淩驍忽然有些緊張，
    他緊緊抿著唇，沉默地看著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朝他走近……
    對方跨過了玻璃罩的邊界，一步一步踩過被血跡和破碎鱗片汙染的地麵，然後那雙腳停在了他的麵前。
    要對他做什麽？
    今天是什麽實驗？
    淩驍想要掙紮，力道傳到肢體末端卻隻剩下輕輕的抖動，可他不願意在這些人麵前顫抖。
    然後他看見那人把白色防護服的頭盔摘下來，捧在手上。
    頭盔後麵是一張清俊的臉，柔軟幹淨的半長棕發被隨意地夾在耳後，一雙棕灰色的眼眸正靜靜地凝視著自己。
    淩驍幾乎以為那是錯覺，不知道為什麽，他依稀覺得對方的眼眶有些發紅。
    室內發白的燈光下，謝雲晞的眼睫很輕很輕地抖了抖。
    “你好，我是謝淼。接下來你由我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