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外。

    一處攝像機沒有照到的角落裏，停著一輛立著“歡慶女神”的銀白色車。

    後排座位上，是一位穿著過膝裙、白色鏤花短袖的女子。

    一雙性感的雙腿，在黑絲的包裹下，顯得恰到好處。

    不遠處，一輛印著“法院”二字的羈押車緩緩駛來。

    女子打開車門，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後，伸出修長的腿，踩著高跟鞋走了下來。

    看著車子裏坐著的人，她不由揚起嘴角。

    車裏不是別人，正是剛拍完“患者十裏相送程勇”劇情的林舒。

    此時他的臉上，還掛著些許淚痕。

    眼光一掃，他就注意到，馬路邊上站著的林如雪。

    “停車！”

    前邊開著車的“群演”，雖然不知道林舒想幹嘛，還是老老實實把車停了下來。

    同時，坐在前排的另一位群演，也急忙拿出鑰匙，直接仍給了林舒。

    聽到“叮”的一聲響，坐在後排的林舒愣了一下。

    現在還在拍攝，雖然這條路沒有安排群演，但沒有到指定位置，而且周崇光也沒有喊“卡”，還要繼續演下去。

    隻是剛才看到林如雪的刹那，那句“停車”，就這麽自然而然的被他喊了出來。

    苦笑著搖搖頭，林舒撿起鑰匙，還是給自己開了鎖。

    在他將手銬解開的同時，群演也給林舒打開了車門。

    “謝謝，我先過去一趟！”

    群演下意識往林舒手指的方向看去，倒是沒有太過緊張，隻不過呼吸變的有些急促。

    即便林如雪的裝扮相對保守，但光是她的臉，以及那性感的身材，就足以讓人覺得驚豔。

    “那是‘跨時代’的董事長，小心待會工作都沒了。”

    另一位群演拍了拍此人的肩膀，皺著眉頭提醒道。

    “不至於吧！”

    “難道你不知道，林老師和林總再談戀愛？”

    “啊……還有這種事？”

    “當然了，前段時間媒體一直都在傳，不知……你還看？”

    “不是，我是覺得林舒老師和她好般配啊！”

    “這還用你說，趕緊把車開走。”

    “那林老師……”

    “告訴你一個道理，當群演呢一定要有眼力勁，聽我的不會有錯。”

    “行！”

    ……

    在兩人重新坐進車裏之時，林舒已經來到林如雪身邊。

    “你怎麽過來了！”

    林舒笑著問道，如同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嗯……金陵的分公司之前出了點狀態，剛才已經處理完。

    順便過來看看你，另外合同也給你帶過來，待會吃飯的時候我跟你詳細聊聊。”

    站在林如雪身邊畢恭畢敬的秘書小孫，其實很想吐槽。

    但想到是林如雪是自己的老板，就隻能默默憋在心裏。

    剛才去分公司，林如雪就逛了一圈，說了三句話就過來找林舒了。

    你管這叫順便？

    以前看網上的新聞，說林如雪和林舒之間有緋聞，她一直不怎麽相信。

    作為林如雪的秘書，她了解的東西自然比外麵那些媒體多。

    在她的印象裏，林如雪一直都是那種以不苟言笑的人。

    但現在……

    小孫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媒體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至少在公司時，她從來沒見過，林如雪和男性交談時，有現在這樣放鬆。

    甚至還不露痕跡的看了林舒好幾眼。

    林舒倒是沒注意到這些的異常，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林如雪的話裏。

    “行啊，等我拍完這段戲吧！”

    “你先拍戲，今天我沒有事要忙，正好看看我們公司的影帝，在片場是怎麽演戲的。”

    林如雪微微頷首，眼神裏透露著一絲期待。

    “好！”

    簡單聊了幾句後，幾人一起來到片場。

    和大家一起打過招呼後，林如雪坐進車裏，直奔下一個拍攝點。

    “林總怎麽過來了！”

    在林舒看樣片時，周崇光有些擔憂的問道。

    “這邊的分公司出了點問題，她順便過來看看劇組。”

    “還好……我還以為是對電影有什麽想法呢！”

    周崇光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我看啊……你就是以前在橫店，被那些投資方毒害太深。”

    “可不是嘛！那些投資方不來還好，一來準沒好事，不是塞女演員就是改劇本，沒一個好東……“跨時代”在這點就做的很好，至少從來沒有幹預過我的拍攝。”

    “我說周導，這又沒外人，你怎麽……”

    林舒還沒說完，就被周崇光義正言辭打斷。

    “誒……我這可都是實話，總之不幹預拍攝，其他的我都能接受。”

    “行吧，剛才的樣片你看過，覺得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

    “好！”

    雖然有周崇光保證，但林舒還是從頭到尾看一遍。

    倒不是對周崇光不放心，而是對作品負責，對觀眾負責。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準備。

    在劇組租下來的教堂裏，已經架起無數專業設備。

    “我說，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即將開始拍戲前，林舒看著張維蒼白的臉色，不由皺起眉頭問道。

    “待會不是有一場醫院的戲嗎？我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也沒怎麽吃東西！”張維有氣無力道。

    “不是，讓你演個病人，沒必要這樣吧！”

    林舒有些費解。

    演員演員，飾演角色主要靠的是表演，而不是折磨自己。

    “我……”張維抬起頭，眼神裏夾雜著一些痛苦，“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的想演好這部電影，演技上不輸於你的那種！”

    此話一出，林舒直接沉默了。

    良久之後，他輕輕拍了拍張維的肩膀：“這場戲能不能行，不行我們先拍醫院的戲份，這場戲等你休息好了再拍。”

    “可以的，讓化妝師補個妝就行，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你最好是！”

    林舒丟下一句話後，急忙朝著片場走去。

    “化妝師在哪，把東西帶過來化妝。”

    “教堂布置的怎麽樣了，別磨磨唧唧的，搞快點！”

    聽著外邊賣力吆喝的林舒，站在片場外的張維，心裏莫名流過一條暖流。

    拍了拍自己的臉，他主動朝化妝師迎了上去。

    “張老師，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我們在哪裏化妝？”

    “去那邊吧，正好有鏡子。”

    “行！”

    十分鍾時間一晃而逝。

    隨著打板聲響起，王新明飾演的角色，也開始了他的表演。

    “我是基督徒，違法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林舒努了努嘴：“上帝不是說了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那是佛祖說的。”

    林舒朝身後的張維擺了擺手：“都差不多！”

    緊接著，他再次將目光放在王新明身上：

    “你自己也是病人，你知道正版藥什麽價錢，你光讓他們信上帝，他們能有藥吃嗎？

    你這裏每年死多少人，人命關天。

    為了救人命而違法有什麽錯？

    上帝不是說了嗎？你不入地獄誰不入地獄！”

    “這也是佛祖說的！”張維再次提醒道。

    “能不能把嘴閉上！”不耐煩的懟了張維一句後，他接著道：“藥我來賣，你就負責翻譯啊，我保證你有藥吃，而且你教堂裏所有病人，都給你打八折，這才是真正的主內平安嘛！

    阿門！”

    片場外，偏僻角落裏的林如雪，捂著嘴偷笑著。

    而站在她身邊的秘書小孫，卻樂的直打鳴。

    林舒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加上張維的神助攻，確實讓人有種莫名的喜感。

    但劇組其他人，卻隻有少數露出了笑容。

    因為他們看過故事的後半段，也因為拍攝這部電影，去醫院了解到真正的癌症患者的生活，到底有多麽痛苦。

    他們笑不出來！

    “這不好笑嗎？”小孫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興許是這部電影太嚴肅了吧！”林如雪若有所思道。

    她是看過劇本的，也知道這部電影講的是什麽故事。

    所以她能理解。

    “這樣啊！”

    拍攝完這個片段後，劇組立即更換拍攝地點。

    原本教堂裏的戲份，是還有一小段的。

    但為了讓張維早點休息，林舒和周崇光商量後，便取消了那段劇情的拍攝。

    在離教堂不遠的醫院裏，一間看起來很普通的病房，已經架起無數台專業攝像機。

    由於拍攝點在房間，林如雪和她的助理便來到了監控屏幕前。

    熟悉聲音響起的刹那。

    病床上張維的臉，也出現在屏幕前。

    他整個人的臉色無比蒼白，嘴唇泛白的同時還有些幹裂。

    甚至連眼睛都凹下去了。

    看到這一幕，小孫捂住嘴巴驚呼出聲。

    “他怎麽這樣了，這應該不是化妝化出來的吧！”

    周崇光搖搖頭：“在劇組這段時間，他和和病人一起吃住，觀察病人的行為舉止。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睡覺，就是想演出癌症患者的狀態。”

    “那剛才……”

    “剛才是化妝，現在是他真實的模樣，所以林舒才會那麽急著拍完，想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周崇光神色複雜的解釋完。

    他心裏對張維很佩服。

    如果說林舒靠的是天賦和努力，那張維就是純粹的靠努力。

    記得前幾天有一場吃飯的戲份，電影開拍後，張維絲毫沒有懈怠。

    一個勁的不停吃。

    撐到最後，一個人抱著垃圾桶吐。

    後來林舒實在看不下去，讓他歇歇才停下來。

    他敬業的態度，已經刻到了骨子裏。

    和這樣的演員合作，好處是能讓作品更優秀，但壞處也跟明顯，會極其折磨導演。

    不管怎麽說，他下部戲都不想和張維這樣的演員合作。

    甚至連林舒，他心裏也不是很想。

    有時林舒拚起來，和張維也沒什麽區別。

    “拍戲還真辛苦，林老師在劇組也這樣嗎？”小孫好奇的問道。

    而坐在一旁的林如雪，雖然臉上沒什麽情緒變化，但身子卻不自覺往旁邊靠了一點。

    “這部戲還好，不過我聽段毅宏說，他在《烈日灼心》裏比這好不到哪裏去。”

    周崇光的話剛剛說完，林如雪就皺起了眉頭。

    但很快，她又逐漸舒展開。

    “以後拍電影之前，得讓專業性比較高的人，先看看劇本了！”

    她在心裏打定主意。

    哪怕拍電影是林舒的選擇，但從心底還是希望，林舒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屏幕裏！

    柳茹詩輕聲喊道：“老呂，老呂！”

    “嗯！”

    張維呢喃著，緩緩轉頭看向另一邊。

    喝了一口水，他衝著林舒咧了咧嘴，強行露出一絲笑容，指著林舒道：

    “頭發剪的蠻精神的。”

    林舒笑了笑，咬著後槽牙：“膽子挺大啊，敢自殺了？”

    張維避開林舒的目光，伸手指著床頭櫃。

    “吃個橘子吧！”

    同時，他還衝林舒輕輕點了點頭。

    而此時的林舒，臉上是深深的自責。

    “怎……怎麽搞成這樣的。”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張維頓了頓，臉上再次擠出一絲笑容：“沒有藥啊，就這樣了！”

    恰在此時，門外兩位護士走了進來。

    “來，二床的病人清創了，家屬都出去吧！”

    在護士說話之時，林舒深深看了張維一眼。

    而張維卻下意識把毛巾放到嘴邊，死死咬住。

    那習以為常的動作，一看就沒少做。

    坐在長廊上，林舒聽著病房裏的慘叫聲，臉上的表情格外揪心。

    但柳茹詩臉上，卻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這樣的慘叫聲，她已經無數次聽過。

    一開始，她也和林舒現在的表現差不多。

    可時間一久，她漸漸習以為常，甚至是麻木。

    但這一幕帶著其他人的震撼，卻是發自內心的。

    這股震撼，不在張維的表演。

    而在這間醫院裏，這樣悲慘的經曆，正在真實發生著。

    很多癌症患者，在最後這個階段，真的有這般痛苦。

    小孫終於能體會明白，剛才拍攝時，劇組其他人都沒怎麽笑。

    因為越是了解，越是覺得心裏難受。

    坐在一旁的林如雪，倒是比小孫想的多。

    猶豫片刻後，她忽然開口：

    “周導，我出去一趟！”

    “嗯，好的！”周崇光茫然的點了點頭。

    林如雪拍了拍秘書小孫，小聲喊道：“小孫，走了！”

    “哦哦！”

    和林如雪一起離開後，病房裏的慘叫聲並沒有因此停止。

    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讓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