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娛樂圈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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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顧小棠。
顧玉珩的妹妹,黎念傾從小玩到大的死黨,也是現在景年公司最有力的競爭對手——星圖傳媒的董事長。
黎念傾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嘩啦啦灑在她病床上的零食給淹沒了——
“……”
見過探望病人送輪椅的、送花的、送果籃的、送營養品的,沒見過探望病人的時候送零食大禮包的。
黎念傾無語凝噎,半晌等她倒完了,看著整個床上堆成山的零食袋子,欲言又止。
“你這……野餐來啦?”
“野餐你妹!”顧小棠也被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一句話噎到了,從山裏挖出一包玉米味的上好佳砸她懷裏,“呐,你最喜歡的這個口味,爺給你買了三袋。沒敢買多,再多我怕我哥掄我。”
然後自己也拆了一袋,一邊吃一邊大大咧咧坐在她床邊,接著往後一仰,和黎念傾肩並肩靠在床頭上。
“……”要不是vip病房裏的床確實是寬敞,黎念傾可能會被她擠下去。
“我哥說你住院了,我滴媽我這不趕緊跑過來看看?啊——張嘴!”顧小棠嘮叨的間隙不忘投喂,“又咋回事啊?狗男人怎麽回事?啊?當年咱們在學校裏麵,那麽拚死拚活地練功,我看你都是生龍活虎的,跟他在一起才幾年啊?動不動就進醫院,動不動就進醫院?”
顧小棠和黎念傾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性格潑辣不高興的時候能把房頂掀起來,一個就算生氣分貝也跟平時沒什麽區別。
往中二了說,顧小棠秉持的理念是“你若毀我姐妹翅膀,老娘必然風風火火毀了你整個天堂”,而黎念傾堅持的方法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退三分,人再犯我,我悄咪咪地斬草除根”。
無數次閑著無聊的時候黎念傾會琢磨——她們兩個人是怎麽從小打到大還能維持現在的關係的?
後來發現好像是因為當時有一個共同覺得恐怖的對象——顧玉珩。
等顧小棠發泄完了對蘇景遷的怨氣,一包薯片也吃的差不多了。她又跳起來去把包裝袋扔掉,然後重新躺到病床上,繼續罵罵咧咧——
“狗男人,去哪了?這個時候還溜號老娘給他狗頭擰下來!”
“他可能有點事情要忙。”
“有點事情?哼,他那點事情,我能不知道?”顧小棠嗤笑,“一個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小愛豆的破事,他倒是當個事兒似的,這時候從醫院溜號。狗男人。”
“啊?什麽小愛豆的事?”顧小棠的一番話給黎念傾說愣了。
“你不關注娛樂圈你不知道,”說到自己的工作範圍之內的話題,顧小棠一改剛才懶散不靠譜的作風,正襟危坐,開始和黎念傾“科普”,“但是蘇景遷的公司運營模式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黎念傾點頭,“就是那種經紀公司的運營模式。”
“對,說是什麽專注於藝人本身的打造,包裝好了之後推向市場。但是說穿了,他就有點像古代的那種牙婆,專門賣人口。”
“……很貼切。”
“是吧,我可真是個小天才!咳,扯遠了。”顧小棠清清嗓子,“他手裏沒有什麽資源,節目、綜藝、影視劇,什麽都沒有。他賣的就是這些小愛豆的人設,好家夥,那來錢確實是快,割韭菜割得嘩嘩的,可順手。”
“But!賣人設,一天兩天行,一個月兩個月行,多了粉絲也煩啊,唱歌不行、跳舞像個超市門口的充氣人發了瘋似的,看一次挺新鮮,多看幾次你就隻想給他放氣,太特麽影響市容市貌了。”
“那這時候怎麽辦,又想讓這些小愛豆有曝光量,又不能隻辦那些老大爺複健都比他們現場跳舞精彩的演唱會,”顧小棠故弄玄虛地停頓了兩秒,在黎念傾準備拍她腦門之前揭曉答案,“當然是把他們送去各個節目、綜藝、影視劇裏露臉啦!”
“充氣人的水平……去綜藝?”黎念傾被震驚了。
“呀,你是不是沒看過那些妖魔鬼怪的綜藝?沒看別看了,你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是給那些崽子抬咖了。”顧小棠歎氣,一副被坑害良苦的模樣,“我第一次去做評委的時候,屬實是大開眼界,下台以後後期跟我說我的表情就沒幾個能用的,所以第一期我的鏡頭特別少,從第二期我就控製住了表情,鏡頭才多了。”
“……早就跟你說了要學會控製表情。”
“不是啊,我已經很控製了,我做到了麵無表情。我要是不控製,我估計就戴上痛苦麵具了好不啦!哎不說我,聊狗男人這事呢。”顧小棠止住她的話頭,“這種把人往外麵送出去打工,好處呢,就是自己不用花什麽製作成本,舞台、後期、推廣等等等等都是人家來花錢,他隻要送去個人,錄完節目了,把人接回來,然後就‘支付寶到賬——’……不是,你懂這個意思,錢就到賬了。但是壞處也很明顯,就是整個節目或者影視劇的質量、和中間的突發事件你完全無法把控。”
“怎麽不能把控呢?”老實人黎念傾不懂,“不會提前看劇本或者是台本的嗎?還有合同?”
“切,那些人啊,最喜歡的就是給你畫餅。你簽約的時候好好的一個劇本吧?男主女主感情線分明,男二女二做配。你覺得你送去的人是去演女主的,哎呀和男主好一段虐戀情深。完了之後,女二直接,帶資進組。是不是很牛逼!”
“她說改哪就改哪!人物出場次數太少?改!男主YY和女人同床共枕的戲份怎麽能是女主呢?改!改成女二!啥?你說這樣顯得男主像個渣男?他是渣男跟我有什麽關係?他帶資進組了嗎?他有龐大的粉絲基數可以跟我的粉絲們互撕嗎?沒有嘛!改!”
“那綜藝呢?”
“綜藝幺蛾子就更多了。他給你的合同說是讓你的藝人去參加節目,結果呢,給你的可選的表演曲目少得可憐,因為法律上說了,要表演組織者解決版權問題嘛。他們就去象征性地問幾個人要了版權,但基本上都是那種沒什麽水花的,糊的媽都不認識。你也知道這種很多人batte的節目啊,想要出圈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這些小愛豆好不容易有個露臉的機會,有的稍微有點事業心的,可能就想用點別的曲子。”
“那節目組可不管——我要到的就是這些授權,你愛用不用,不用你就自己去協商版權去。協商不了有的電視台就拿來直接用,覺得反正原創基本上都是幕後的人,就算是發聲了,可能也沒多大水花,到時候在幕後鼓動鼓動粉絲去網暴人家,或者直接讓水軍往微博廣場上一衝,時間一長,那點反對的聲音就沒影了。”
“但這是在毀滅原創者的熱情……”黎念傾心下莫名一動。
“沒錯,所以蘇景遷是不是到現在都沒敢跟你說他這兩天公司的事情?”顧小棠得意洋洋,“狗男人,我就知道他找那麽多不靠譜的小愛豆,遲早有一天得遇上這種事情。”
“他手下有個小愛豆,最近還有點水花,叫林楓。一個小姑娘,某個不太出名的音樂學院剛畢業,學古箏的。最近上了一個關於樂器演奏的綜藝,用的人家的原創曲子,但是沒取得授權,結果把原作者給惹惱了,發了律師函,要求節目組和公司,以及這個小愛豆,刪除侵權作品,公開道歉。”
“這事剛開始也沒鬧這麽大,畢竟這年頭,原創都是不怎麽在台前活動,圈外沒什麽人認識,勢單力薄的,估計蘇景遷和節目組最開始都沒把人家當回事。”
“結果呢,那個小愛豆,雖然整體上來說也糊吧,但是架不住他粉絲群體整體年紀偏小,並且偏瘋,硬生生開始討伐節目組,說人家節目組沒有解決版權問題,導致他們家姐姐的心血要付之東流。再加上這個原創在別的平台小有名氣,用的這首曲子也是上了各大電視台的,有一定的知名度。還有這個林楓,平時就不太注意引導她家粉絲,導致撕遍內娛各家,這下來落井下石的人可是不少。一下這個聲勢就大了,上了好幾次熱搜。”
“後來節目組那邊幹脆不死磕了,人家通知下架,過了一天,立馬下架。完了之後也不知道這個林楓是蠢還是壞,就把那條沒經過人家授權的視頻大剌剌掛在自己各個社交平台上,每天流量那個大啊。好家夥,掛了兩個多月。”
“這兩個多月裏她家粉絲那叫一個瘋啊,跟活不過明天似的,每天瘋狂去人家其他視頻下麵辱罵。說人家蹭熱度的,喊人家年輕小姑娘叫大媽的,說人家不敢起訴隻敢虛張聲勢的,倒打一耙說人家對林楓粉絲進行網暴的。巴拉巴拉罵啥的都有,罵的那叫一個髒啊,你都沒法想象一個小女孩罵另一個女孩怎麽能罵這麽難聽,我親眼看見有的評論剛發出來就被係統屏蔽掉了。”
“評論區都淪陷了,估計原創的後台私信也夠嗆。差不多就是前天吧,大半夜的,人家原創終於收拾收拾發視頻宣布要起訴林楓了,我看那小姑娘精神狀態都不太對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然後起訴林楓的詞條就上了熱搜,蘇景遷估計這幾天都要和公關團隊好好想想怎麽把他的小愛豆從法製咖的帽子下麵摘出來了。”
顧小棠甚是風涼地把事情經過跟黎念傾說完,往空中扔了顆旺仔小饅頭,張嘴去接。
沒接住,砸了一臉。
“這個難度,堪比我這樣吃旺仔小饅頭。”顧小棠聳肩。
被一下灌輸了這麽多娛樂圈規則的黎念傾足足一分鍾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回過神以後怔怔問了一句:“侵權的曲子……是不是叫《霓裳》……”
“哎?”這下輪到顧小棠吃驚了,“對對對,你知道啊!”
“……”
“也對,這曲子聽起來挺有你們舞劇院的fee,我聽說明年你們的舞劇其中有一段就是這個曲子來著。你是不是聽你們同事聊過?”
“不是,”黎念傾簡直像是見了鬼,“原作者是我朋友……”
“……我……草……”顧小棠手裏剛倒出來的旺仔小饅頭全滾落下去。
“難怪……難怪前天晚上洛水突然給我發了個消息……說對不起什麽的……上一世這時候……”黎念傾止住話頭,如夢方醒地開始瘋狂摸手機,“我還以為她發錯了,就沒有回她。”
怪不得……
怪不得上一世的那句“對不起”之後,除了工作上必須要的見麵,其他時候,洛水都好像在躲著她一樣。
在她辭了工作以後,更是連麵也沒有再露過。
她那優秀的好丈夫,放任手下藝人去傷害一位創作者。
而這位創作者,卻因為她的原因,連維權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地來跟她說對不起。
她從枕頭下麵翻出手機,哆嗦著,往下翻找。
找到洛水的微信聊天界麵,直接撥通了語音電話。
等待音像是響了一個世紀,終於接通的那一瞬間,黎念傾連聲音都是抖的。
“洛水……洛水對不起我實在是……之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雙手抱著手機,帶著兩輩子的歉疚,一字一頓道,“洛水你放心,該多少錢蘇景遷必須一分不少地雙倍給你……該有的道歉,也一定讓林楓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蓋公司的公章,發微博、發抖音、發b站,所有的社交平台,一個都不落下……我……”
“沒有,念傾……”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你知道我其實沒那麽缺錢,要不然我也舍不得一首曲子往裏麵投一百多萬,我隻是想要個道歉。我其實之前一直猶豫起不起訴,畢竟那是蘇景遷手下的藝人,我不想弄這麽僵的,但是……對不起……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洛水的聲音有些哽咽。
“但接到你的電話我特別開心,”洛水吸了吸鼻子,語氣歡快起來,“我以為你看到了我起訴的消息,決定以後都不理我了。”
上一世的洛水,是不是也是這樣,帶著誤會,看著兩個人漸行漸遠。
黎念傾不得而知。
隻剩下一句:“對不起……對不起……”
她想象著洛水這段時間以來經曆的網暴,知道這種滋味的黎念傾弓著腰,垂落的長發遮住了眼中凜然的恨意。
“把電話給我吧,”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不由分說抽走了她的手機,“您好,我是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