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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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偷聽我們說話?!”顧小棠瞪圓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家夥居然偷聽牆角。手裏剛拆封的果凍順手就砸過去,裏麵的糖水瀝瀝拉拉撒了一地。
    “是啊……”蘇景遷的眸光暗暗的,潛伏了鯊魚的深海一般幽藍,“不然我還不知道,我的妻子,不準備要這個孩子,甚至沒有跟我商量,還要問一個外人!”
    “蘇景遷你什麽意思!”
    “我倒是想問你什麽意思?我的孩子,為什麽要問你哥?”
    “為什麽問我哥?”顧小棠氣笑了,從床邊一步一步逼近他,將黎念傾護在身後,擲地有聲,“我哥!全國最牛逼的S大醫學院!直博!出站最年輕的博士後!S大建校以來最年輕的教授!院長!你現在站的地方,是全國外科最好的醫院,我哥,是這裏麵!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手握三項醫學類發明專利!不問他問誰?問你一個對醫學一竅不通的人嗎?”
    “是,他很厲害,但你別忘了,這是我的孩子。”
    “所以呢?”
    “所以?”蘇景遷冷笑,“所以這個孩子要不要留,應該由他的親生父親做決定!”
    “滾你丫的!你做個鬼的決定!孩子是傾傾的,你不就哆嗦了一下你有什麽權力做決定?”
    “那也輪不到你哥插手!”
    “……”
    “當然了,如果這個孩子不是我的,那你哥確實是可以做決定。”
    最後一句,蘇景遷的語氣輕飄飄的,就連眼神也帶著幾分輕蔑。
    “我艸……”顧小棠被這人突然扣過來的一口鍋氣得兩秒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以後撲上去擋住黎念傾,不讓黎念傾和他對視,“你他腦子有bing就去看病行不行?這醫院腦科也很不錯的!下三樓掛個號好好把你腦子裏麵的水抽出來!你當誰都是你?公司天天出來進去的都是穿得特節約的小姑娘,傾傾沒懷疑你是不是得病了呢,你哪來的臉懷疑她?”
    “我那是工作需要!”
    “你放!蘇景遷,咱倆都是混娛樂圈的,你跟我擱這裝什麽犢子?誰手下沒幾個藝人啊?我怎麽就沒看我公司裏的小姑娘,穿的這麽清涼敗火呢?怎麽?公司要破產了?給手下人買不起像樣衣服了?”
    “你!”
    “來來來!你動手!”顧小棠看他抬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開手機攝像頭,“老娘兩秒之內打開直播,讓廣大網友看看,景年的老總是個什麽德行!”
    “……”
    有時候不得不說一句:一物降一物。
    “別吵了。”蘇景遷難得的無言以對裏,黎念傾終於開了口。
    她溫柔地推了推顧小棠的手臂,顧小棠往後瞟她,見她沒事,才警惕地盯著蘇景遷的動作,挪到黎念傾身後去,方便蘇景遷萬一圖謀不軌自己能馬上給他一記巴掌。
    “蘇景遷我問你,你真的覺得這是別人的孩子?”
    她坐在蓬鬆柔軟的棉被裏,發絲不再和舞台上一樣一絲不苟,空調吹出來的風輕輕的,拂過發尾,那弧度像蝴蝶振動的翼。
    明明她是那個被言語中傷的人,可她很平靜,就連語氣也沒有什麽波瀾。甚至……
    甚至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隻是等一個並不那麽重要的確認。
    “……”拳頭打在了棉花裏,蘇景遷的滿腔怒火突然就沒了發泄的地方。
    他本來和黎念傾吵了一架之後,是準備直接回公司的,但是想了想她畢竟現在懷著孩子,再加上昨天晚上他和杜玟說話的那點心思確實是被黎念傾說中了,此時一走了之更顯得自己很心虛。
    於是他在醫院的後花園裏抽完了一包煙之後,想要回來說兩句好話,和黎念傾和好如初,可剛走到這一層,就聽見等電梯的護士在聊天。
    一個說:“今天看見顧玉珩來我們科室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不過氣質確實好,聽說水平也高,還很年輕,怪不得院長賞識他。”
    另一個說:“別說院長了,咱們醫院沒幾個科室主任不看好他的,要不然李老,年紀那麽大了,每天接診的數量就那麽幾個,多了除非有非常緊急的情況,否則都不接的。一看他來辦公室請,立馬就答應了,那嘴角都咧到耳朵了,我都好久沒見李老這麽開心了。”
    “確實,這一來一往的,都是人情。今天我幫人,明天人幫我。以後萬一自己或者家人有要麻煩人家的地方,也好開口啊,醫術這麽高的年輕人,結交一下,對自己肯定是有利無害的。”
    “那倒是,不過李老也確實是喜歡他,換我我也喜歡啊,人這麽努力,聰明,肯幹。前輩都會老的,就需要他這種年輕人頂上。我還沒去那個病房看,隻看到了名字叫‘黎念傾’,和那個國家舞劇院的首席一個名字哎。”
    “你還不知道啊?就是她!怎麽說呢,能讓顧玉珩去請李老的人果然……”那小護士嘖了一聲,“漂亮,太漂亮了。那大眼睛,那長睫毛,那高鼻子,臥槽我建模都不敢這麽建。”
    “真的假的?!臥槽我上個月剛去看過她的舞劇!”頓了一下又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啊?!你的意思是,顧玉珩和黎念傾?他們倆?臥槽不行快按住我,我要有職業操守我不能上班時間當狗仔!”
    “當什麽狗仔啊!人家是首席!不是那些賣臉蛋的小愛豆,收起你的花癡樣。”
    “關鍵是——顧玉珩加上黎念傾哎,超級加倍好嘛!兩個看起來都冷冷的人,居然關係這麽近,你不好奇他們是什麽關係嗎?”
    “還能啥關係啊,都是男當婚女當嫁的年紀了,郎才女貌,在一起挺好。”
    “可是我怎麽聽今天早班的人說,昨天晚上是另一個男的送她來醫院的,而且今天早上摔門就走了,看起來特別凶。”
    “我也聽說了,”另一個小護士鄙視地聳肩,“聽說還在病房裏麵摔椅子,牆上瓷磚都給撞裂了。沒素質,沒素質極了。沒聽說具體是什麽人,不過我覺得這人,黎念傾得夠瞎才能跟他有什麽關係。”
    “唉,女孩子還真是,很容易受到傷害。”追星的小護士歎氣,又開始遙望病房,“我的傾傾小寶貝,媽媽等會就去看你。”
    “這裏是醫院,你是護士,這裏是你的主場。你得專業,專業地去查房,測體溫。你得用你的專業征服她。”
    “你說的對,等紮完針了讓她給我簽個名。”
    “你要不讓她紮之前給你簽?”
    “為啥?”
    “廢話,紮上了還簽啥哦。不過說真的,我真希望她進娛樂圈,好好洗一洗觀眾的眼睛。”
    “哈哈哈哈原來你一個追內娛的也這麽想,我以為你覺得內娛挺好。”
    “我塌房之前確實是這麽想的,這兩天給我塌得猝不及防的……”
    “你說那個林楓是吧,有一說一,她剛出道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怪怪的……”
    後來她們進了電梯,說了什麽,蘇景遷就沒有聽到。
    他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顧小棠說,這個孩子的去留要問顧玉珩。
    再結合剛剛小護士口中顧玉珩的行為,他覺得他就算想歪了,也是有合理理由的。
    可是麵對黎念傾清冽的目光,他突然就沒了勇氣。
    “……”蘇景遷沉默了一會,冷聲道,“那你為什麽不要這個孩子?”
    “你覺得如果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就一定會要?”黎念傾順著他的思路推理下去,開始反思究竟是不是之前她對蘇景遷實在是過分言聽計從,才會讓蘇景遷覺得,隻要是跟他有關的她都不會放棄,“你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我?一廂情願?”
    “我今年27歲,事業剛剛發展起來……”黎念傾對上他的目光,想好的長篇大論的解釋還是煙消雲散了,隻有一句,“我耽誤不起。”
    蘇景遷冷漠地把買來的早餐放在旁邊的櫃子上,昨天晚上被抓包的心虛此刻煙消雲散:“隨你。”
    隨後便離開了病房。
    “不是?他什麽意思?什麽叫隨你?”顧小棠瞠目結舌,“莫名其妙進來發了一通脾氣就走?他走了什麽意思?話還沒說清楚呢!”
    “算了,”黎念傾並不意外,“他本來就是這樣,聽到什麽就是什麽,想什麽就是什麽,不給人解釋的機會,你跟他解釋,他也不會信的。”
    “啥玩意兒啊?個大傻bei。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他是個這樣的人,以前看出來我說什麽也不能讓你往這火坑裏跳,我冒著下藥被我哥從樓上扔下去的危險也得把你和我哥送做一堆啊……”
    “說什麽呢……”
    “本來就是,其實你當我嫂子不是挺好的嘛……”顧小棠嘟囔,“啊算了算了,不說了。”
    “嗯,”黎念傾沒接她的話茬,“蘇景遷這人,有點自卑,你剛剛拿你哥壓他那一番話,估計是踩到他痛腳了。”
    “哼,這就踩到痛腳了?他的心眼還真是小小的。”顧小棠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看他這個態度,孩子還留個鬼。走走走,我帶你去找我哥,讓他帶你去找那個主任,要不然那些醫學名詞我們哪聽得懂。”
    出了病房門顧小棠恢複了在外的落落大方,也不爆粗了,也不嬉皮笑臉了,禮貌地問了婦產科主任的辦公室在哪,然後挽著黎念傾匆匆就去了。
    從婦產科主任辦公室出來以後的顧小棠如喪考批。
    主任看過了片子,認為黎念傾的身體條件並不好,如果這時候拿掉孩子,對身體造成損傷,以後可能會很難再有孩子。
    “沒事,傾傾,”顧小棠的表情真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如鯁在喉,目光滑到她小腹上,說,“說明這孩子跟你有緣份,留下來也是一件好事,等你生完以後,正好我給你辦個寶媽的綜藝。”
    “……好。”
    “你不會到時候後悔了又不願意進我公司,又戀愛腦發作給那個狗男人當小嬌妻吧?”
    “……我又不是記吃不記打。”
    “我怕你是……”顧小棠沉痛地伸出手,擱著肚皮撫摸著裏麵的胚胎,“那啥,舍利子啊,金童玉女啊,不管是哪路神仙轉世吧,你們一定要保佑這個女人不要再戀愛腦了啊。”
    “……”
    “等出來我給你們送禮啊,你們說要啥我就買啥,隻要你們看住這個女人此時此刻清醒的腦子,啊,別讓這腦子走丟了,你們出來咋的都行,行不行?”
    顧小棠又是雙手合十又是告饒的,不知道以為她才是肚子裏孩子她爹。
    這種禱告一直持續到把黎念傾送回病房並給她蓋好被子,直到顧小棠被一個電話召喚回公司才算停下來。
    黎念傾獨自一人躺在黑暗裏,手指顫了顫,還是撫上了腹部。
    那裏有另一個生命和她緊密相連。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縱橫交錯的血管和組織下麵,有一個胚胎,如同一粒種子,會從一團模糊的血肉,慢慢生長出手腳,然後破開阻礙,來到這個世界。
    然後會和她成為這個世間聯係最緊密的人。
    無論發生什麽,這種血脈的連接會永遠都在。
    這一世,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卻被告知了這樣的結果。或許,注定了她終於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一股隱秘的喜悅湧上來。
    在喪失雙親之後,這世上終於重新有一個人,和她流著一樣的血。
    如果不是到了後半夜,杜玟給她打電話,讓她去酒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