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群魔亂舞的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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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塞平台第一首腦指揮所。
    「我起誓,我約翰·米歇爾絕不會與【皇家議會】為敵,我以要塞軍事教堂,上校軍銜的身份,願意代替我的兒子,薩克森三世承擔這次的指揮失誤。」
    一邊坦然以對地往前走,一邊脫掉身上的防護鎧甲,和牧首法器的隨軍牧師說完,單膝跪地向眼前的「樞密院三大臣」俯首跪拜。
    「無論任何人,都不應該輕易靠近惡魔妖物,祂們十分喜詐,也很擅詐,「朧車」應該交由修士會就地處理。」隨軍牧師由單膝跪拜,轉變成了匍匐跪拜。
    這一跪拜禮,不是以羅馬教廷,軍事修士會的牧首這個「神權」身份下跪;而是以「軍權」為身份的上校來,向世俗的「皇權」下跪。
    正是種「主」為世人,懲罰受難的決心,和貴為牧首的教父,為兒子代罪受罰的堅定重合。
    瞬間感染了駐守在場的戰鬥僧侶、皇家守衛軍與邊境守備軍,一眾人等也一同跟隨,將武器放在左手地上,左膝單膝跪地。
    他們這一跪拜,並不表示對「皇權」的屈服,而是代表著堅定地站在「神權」代表信仰的一方。
    「在前線的每一位士兵,都是神的子民,不應該冒險派遣他們,與惡魔的造物接觸,我們都是神的子女,我們讚頌上帝!」隨軍牧師抬頭,堅定地祈禱。
    他們跟隨跪拜,是代表隨軍牧師過去那麽多年,一直在軍隊中無償給新老兵士,進行聖水洗禮、告解寬恕、堅振士氣等等,這七大日常服務聖事的肯定與支持。
    「我們都是神的子民!我們讚頌上帝!」
    指揮所裏無論是軍事修士會的戰鬥僧侶、皇家近衛隊的持槍侍衛,還是邊境守備軍的執勤士兵,都異口同聲地,跟隨著隨軍牧師喊了起來。
    他們的跪拜,也代表著出於愛民如子的隨軍牧師,不單止關心自己教子小薩克森伯爵一人,同時也心係著奔赴前線,授命於回收朧車殘骸的普通士兵的安危。
    眼前這一架勢,無疑是把【樞密院大臣】為首的奧利弗大公,【戰略大臣】歐根親王與【內務大臣】奧蒙德公爵,放置在火架上烤。
    此時坐在指揮席上方的三大臣,氣得也立即站立了起來。
    「你們這是怎麽回事了!法皇親派的欽差大臣你們也不放在眼內嗎?!」一向以頭痛為由,隻顧著荷蘭「杜鬆子雞尾酒」的歐根親王,惱羞成怒地跳了起來。
    「貪贓枉法,擾亂士氣這種戰爭罪名,不要說是我們這種公爵!換了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元帥將軍,都理應難辭其咎!」精致出眾的奧蒙德公爵,此時如同開屏的孔雀般,氣得不斷抖動圍脖上的一圈羽毛。
    除了他們帶來的,隨身十二人執法吏以外,在場兵士都跟隨著這位隨軍牧師,一起單膝跪到了在地。
    而跪倒在地的小薩克森伯爵,則一直被那一堆束棒夾著,控製得動彈不得。不知為何至今也都未從坑過一聲,看來情況也有點不容樂觀。
    造成當麵局麵的頭等原因,首先便是沒有及時更換,指揮所裏麵所有的守備軍、守衛兵。這純屬是「摳搜公爵」內務大臣奧蒙德的傲慢,與疏忽大意所造成的後果。
    其次是,「鰻魚大公」奧利弗他們一直在宴會廳裏,自認養尊處優地,等候伺機而動,為了搶奪覬覦已久的「軍權」。
    眼下自己一手推舉上來的年輕守備軍長,好不容易出了狀況,驚擾了杜伊勒裏宮的同時,呈現出了貪婪,與急功的弊端。
    認為這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機遇,貿然衝過來搶位置。顯然又是沒經過詳細策略的製定,率性而為的貴族特色。
    自認為這時候,假如不趕緊跳出來「主持公道」,將以往多年以來的失誤與矛盾,全部推出去給一個「替罪羊」,自己也就難以繼續坐鎮獨攬軍權。
    這下好了,有種功虧一簣的感覺,他們算計了年輕軍士長的貪婪失誤;
    看中了自己生死未卜,皇家書記官的侄子,不在位置的空檔;
    但是卻嚴重忽略了,他們年輕人身邊其實還有一位重要的,他們的教父與老師。
    最後,最最重要的便是,「鰻魚大公」奧利弗閣下還一直以為,這位健忘又老花的兩百磅胖子,還是十年前那個,很容易搪塞,很容易商量的,老好人胖子牧師。
    而選擇忽略了他對上帝仆人的忠誠,所對驅魔牧師的執著,對於教子前途的重視,對於自己學生與普通兵士的關愛。
    正是這些他們傲慢的大公貴族,所長期忽略的,認為信仰這一切皆是虛無的、沒價值的、毫無現實意義的窮人玩意;他們免稅的貴族特權階層,一味索取而從不考慮奉獻;以致於他們這麽多年在其位,不謀其政的享樂揮霍,毫無群眾基礎與路人緣。正是這種種問題的積累,而造就了眼前局麵。
    眼下尷尬的氛圍,散發出一種將與「天下為敵」的意味,這顯得「鰻魚大公」奧利弗與他的「左膀右臂」,一個毫無責任擔當的親王,和一個隻懂貪圖享樂公爵的所有作為,將會使得「皇家議會」的顏麵掃地。
    或許,這一幕正是「皇家議會」的「觀察者」佩律銘伯爵所預料到的;又或者是他自有他的方式方法,「看」到了他所不想看到的事態發展,迫於無奈唯有在背後,默默運作了起來。
    可能永遠沒有人知道,這位「遠」在不知何處的佩律銘伯爵,假借年輕的見習修士卡薩瓦諾之手,穿過了時空門找了「幫手」前來解圍。
    就在最需要有外部影響,打破僵局的時刻。
    遠處的「幫手」很懂得時機地,釋放出這一隻氣派不凡,如同半人半神的白色飛鳥,從角樓的閣樓天井上緩緩地,回旋降落直接站在了,跪倒在地的小薩克森伯爵的跟前。
    此時狼狽不堪,滿嘴塵土地趴在沙盤上的小薩克森,一改此前的銳氣與高傲,雖然沒有顏麵回首看一眼,自己的教父。
    但是如今貌似從天而降了什麽東西,站在自己的腦袋不遠處,也隻好抬起兩條淚痕的臉,一言不發地準備接受命運的洗禮。
    隻見這個「幫手」如同天神下凡的牠,有著半人身高,身穿一色白貂皮羽絨服似的,直立站姿的雙腿,還有著長至拖地的毛褲。
    長著一身潔白如雪,胸前頂著一個碩大如球的胸囊,這隻「球胸寶德軍鴿」,正是平日站在軍事教堂頂部,警戒金鍾的那一隻。
    眼力不錯的歐根親王,趁牠還沒有著地之前,便看到這隻奇怪的鳥胸囊位置有些異樣。
    「這隻是什麽來頭?胸口裏麵有一封信嗎?布萊曼。」
    早早吩咐站在小薩克森伯爵跟前,那位體格強壯的刀斧手執政官布萊曼少將,不要傷害這隻骨骼清奇的怪鳥,以免引來什麽災厄。
    而牠正是早前,隨軍牧師約·翰米歇爾上校,有重要的口信需要帶,所親自放出去的那隻送信的,獨一無二的純白軍鴿。
    「這隻鳥不就是軍事教堂那個嗎?」
    「牠怎麽會這麽稀罕飛來指揮所這裏來,看來這回要有災厄了嗎?」
    「我剛才看到牧首大人請了牠出來的,這回不會是來救牠的主人的吧!」
    「你有所不知了!這隻神鳥是牧首大人的老師,紫衣主教大人養的,別亂說話。」
    「第一次看到牠飛起來,還以為是什麽妖怪呢……」
    眾人都在議論這隻怪鳥的來頭。
    其實這隻「球胸寶德軍鴿」的主人,正是隨軍牧師他的老師,那位被譽為「人類工程科學思想巨匠」的紫衣主教【軍區大主教】普羅斯佩羅·洛倫佐·蘭貝蒂尼大人,過去親手飼養的軍鴿。
    這是一隻懂得通靈的飛禽,如同他的主人一樣,充滿了各種傳奇色彩。
    而牠真正主人,已經近三年足不出戶,一直長期起居在這個要塞的北尖塔裏麵。
    用自己生命的餘光,逐漸將長期受到羅馬教廷所塵封的,被禁忌的學術,被禁止科技進行鬆綁。意在挑選一些新穎前沿,但是不會涉及危害人類未來,又有所作用的意義重大內容,撰寫編訂《禁書目錄》。
    將日後予以幫助皇家科學院、醫學院和天文學院的學士,擴大研究範圍提供一個方便之門。
    正因這隻怪鳥的來頭如此之大,歐根親王也毫不怠慢地,拿起了跟今天黑色顯瘦的普爾波外衣,同一款式的黑色指甲刀,親自劏開了封蠟,拿出了裏麵的一封信。
    眾人也很好奇,這封信會帶來什麽意義非凡的影響。
    因為這樣一位不世出的哲人,在這個節骨眼上,連紫衣主教也突然露臉寫信,那麽現在發生在首腦指揮所的事情,就已經不是這個聖安東尼門要塞,關起門來的事情了!
    羅馬教廷的教宗,喬納森教皇所委任的是一位,放眼人類未來命運,不受惡魔妖物所侵蝕的紫衣主教。
    他一位幾近失明盲眼的「神諭者」,編撰書籍隻是作為平生消遣。而紫衣主教的存在意義,更重要的使命則是警示人類世界,未來人間界的危險而存在。
    所以長久以來,人民幾乎淡忘了他的存在,畢竟已經自從上次,十四世紀尼古拉·弗雷曼,召喚來了地獄的使徒之後。法蘭西這片大陸,已經度過了四百年免受惡魔妖物的禍亂。
    在安穩發展的路上,唯一的對手也就隻有作為人類自己之間的爾虞我詐。
    正當眾人跟隨著隨軍牧師,為將成「替罪羊」的要塞軍士長求情之時,這軍鴿傳書送來的一封信,傳閱到了坐在中央「鰻魚大公」奧利弗閣下的手上。
    被眾人質疑高居其位,而失其德的鰻魚大公奧利弗,見隨軍牧師萬眾一心的陣仗,頓時感到勢頭氣氛不對,立馬一改「天下為敵」的姿態,終於開口發話做個表態了。
    「這所為何事呀?啊?本公隻是給整個聖安東尼門的,所在任的所有人提一個醒,作為「皇家議會」的樞密院大臣,並非一幫酒囊飯袋之徒!」
    奧利弗大公把這封,紫衣主教用軍鴿傳書的信,小心翼翼折疊了起來,放入了自己的長袍衣兜裏麵,走下了指揮椅。
    「大家個個都以為,本公不近人情,但是他者即是地獄!本公不可以因為太過於注重外界的看法,而左右自我的判斷。這個殺威棒,在此其實也是一個苦肉計呀……」
    說完拿起了桌子上,小薩克森伯爵爺爺的那根代表元帥身份的權杖。
    「不!你這是在撒謊!」小伯爵看到爺爺送給自己的「禮物」,此時正在奧利弗大公的手上的時候。
    忽然間他的情緒激動得,開始爆發了起來。
    但與此時,架在他身上的束棒,也隨之被崩的越來越緊,顯然那一群身穿白袍的執法官,在此用的是死力,一點都絲毫不放鬆。
    「盡管你貴為赫爾曼·薩克森老元帥之孫!也是本公一手親自提拔上來的,把你當親如子侄……」把元帥權杖反手別在背後,走到小伯爵身後。
    「咦啊!……呀……」由於小伯爵開口說話,釋放了喉中那憋著的一口氣,此時終於按耐不住束棒夾在身上的疼痛,開始叫喚了起來。
    「但是公事還得公辦,作為「皇家議會」的樞密院大臣,法皇的駐軍欽差大臣,絕不會因為私交甚深,便把你貪贓枉法,指揮不力,打擊軍心士氣的行徑,如此輕易地一筆勾銷!」
    此刻慷慨激昂的義正嚴辭,已有一部分守備軍的兵士,覺得很有道理,不住地點頭默認奧利弗大公的說法。
    「等等!奧利弗閣下所說的「苦肉計」是為和解?如今夾在軍士長身上的罪罰,又是和解?一切還沒有經過軍事法庭,審判定罪之前,肯求明確告……」情急之下的隨軍牧師約翰·米歇爾上校,不顧自身的形象與身份,一腳踏上了麵前的沙盤。
    無奈經受了一場「酷刑」的沙盤,此時已經是搖搖欲墜了,再也無力承受多一位,兩百磅中年男子的重量。
    隻聽到哢嚓一下的斷裂聲,隨軍牧師瞬間深陷在沙盤的碎片之中,身旁的守備軍兵士見狀,立馬一個箭步上前攙扶起他,以至於不那麽難堪。
    「你們近衛隊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將隨軍牧師救起來!」站在指揮座,至今一步都不肯挪開的「摳搜公爵」奧蒙德公爵出於對形象的要求,最看不慣眼別人衣衫不整地出現在自己麵前。
    特意命仆從待,隨軍牧師被拉起來後,給他整理好衣冠,同時表現出了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
    「不用,不用,不用勞駕公爵費心,在下是以上校的身份在此,為自己的兒子和臨危受命的兵士講話,而不是高高在上「神的仆人」。」
    兩百磅的隨軍牧師好心謝絕了他人好意,正是打算繼續以這種,平等弱勢的姿態示人。
    「將心比心,誰會忍心看到自己親人有難,而不舍身相救;而又會有誰,明知前路有陷阱,而選擇視而不見,不對前往的人予以警告,而隻是自己明哲保身?這不是有違騎士的精神價值嗎?」
    此時隨軍牧師,則以人皆有之的惻隱之心的講述,來企圖拉回更多自己的支持者。
    此時指揮所角樓的氛圍,已經儼然成了一個中心廣場那般,形成了兩股對峙的實力。
    這也是法蘭西皇朝以文明中心自居,所保留下來的羅馬式元老院辯論。
    一派是以「鰻魚大公」奧利弗閣下為首,以國法軍規為準繩,不應該姑息養奸的法理派;
    另一派則以隨軍牧師米歇爾上校為首的,弘揚騎士精神與人性光輝的,講述人間大愛的寬宏派。
    指揮所裏麵,無論軍事修士會的戰鬥僧侶,皇家近衛隊的持槍武士,抑或是邊境守備軍的兵士,以及一部分帝國炮兵團的雇傭兵都在其中,旁聽著他們要塞的一等軍士長如何發落。
    於此的過程中,發現走進這裏旁聽的兵士,也變得越來越多。
    「作為一名要塞的最高指揮官,在沒有足夠信息判斷的情況下,貿然命令皇家書記,我的侄子布特維爾,在保護不足……多少士兵來著?」
    奧利弗大公問起了一旁的軍事書記官,弗裏德曼先生。
    「隻有區區的十八名憲法兵,閣下。」
    「啊對,在保護十分不嚴密的情況,讓我痛失了我親愛的侄子布特萊爾,至今還生死未卜,這個對「形勢錯誤研判」的罪名,軍士長必須擔當得起……」
    「是布特維爾,閣下。」弗裏德曼先生一旁補充道。
    「閉嘴!」假裝哭腔的鰻魚大公,嚴厲地回應了他一句。
    此時指揮台前的,歐根親王和奧蒙德公爵,與所有人同時望向了右方。
    隨軍牧師鼓了鼓自己的腮幫,毫不示弱地走了上前。
    「在座的各位,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城牆下的那位不速之客,他隻是孤身的一位,行動不便的老人。所呈現出來表象,也隻是一位帶有表演性質的貴族老人,相信在座應該有很多正義的目擊證人…」
    牧師正說完,放眼環視一周,目光所到之處,皆有人不斷舉手示意他陳述的正確性。
    「有見及此,這名非法越境者,是一名行動不便的老年貴族,並不構成威脅的判斷,這是屬於一個正常人士的「合理判斷」範疇。」
    在場起碼超過了六成以上的兵士,讚成這個觀點。
    「同時我還有當時,軍士長找來【內務大臣】屬下第二十三層的法務部官員,雅閣賓爵士親自草擬的逮捕令副本,上麵寫著「經聖安東尼門要塞軍事檢察院批捕,現委派皇家書記官——布特維爾,憲法兵團第一小分隊,對違反全國禁嚴令的非法越境者,紅衣貴族老人一名,立即執行逮捕……這便是證據。」
    牧師隨即將逮捕令副本,呈上給內務大臣奧蒙德公爵親自過目。
    「嗯……沒錯,確實僅是逮捕一名老人而已……」奧德蒙公爵又開始打起小算盤來了。
    「兩名憲法兵便可以製服一個人的情況下,一個小分隊,可以逮捕六個人了,軍士長這樣的安排,會不會太勞民傷財呀?」
    隻見他話音剛落,這種馬後炮的言論,瞬間引起全場便一片噓聲。
    弄到他隻好落下一句「刁民」便草草結束了發言。
    「所以,僅是逮捕區區一名老貴族,在這種大眾都認可的認知下,已經出動十八名憲法兵小分隊,實屬「綽綽有餘」的兵力保護。而副官布特維爾被綁架,則是後麵形勢變化所造成的意外,或許這一切也是命運的安排,讚頌上帝。」
    對此,在場許多兵士都予以了同情的認可。
    此時跪倒在沙盤上的「被告」,滿臉塵灰的小薩克森伯爵擰過頭來,想看看周圍兵士們的反應時,剛好與他左後方的教父目光對視了一下。
    隨軍牧師予以堅定地回以一個點頭,而眼神飄忽的小伯爵則於心有愧地,不知將目光置於何處,最後唯有用頭點地,以聊表敬意。
    「且慢!本公還翻查到記錄,軍士長在非正式場合,縱容外籍雇傭兵,執行非法調度,不聽從軍事命令,而選擇獨自行動。本公有理由懷疑他們之間的,是否有什麽秘密協議?」
    一邊查看弗裏德曼先生的軍事記錄,一邊注視著眼前那灰頭土臉,無地自容的小伯爵,以一種懷疑的目光,盯著一名賊人似的發問。
    「那波西米亞人,比你們這些貴族大公更加率性而為!他隻是…」
    正當小薩克森伯爵抬頭,駁斥奧利弗大公的時候,一旁滿是肌肉的執法官布萊曼少將,輕輕一腳地踏在沙盤上。
    瞬間嗆得小伯爵的頭,如同埋在沙坑中一般難受。
    在一片噓聲之中,隨軍牧師似乎有點失望地搖了搖頭,因為剛才小伯爵的言論,遭到了帝國炮兵團的雇傭兵反對,此時的他們正唾棄地走向了奧利弗大公的背後。
    「誒,布萊曼少將這大可不必,不要為難軍士長,怎麽來說我們都是親如子侄,應該讓他繼續講下去。」聰明的奧利弗大公知道,受聘與這個要塞多年的神聖帝國炮兵團長的人脈,肯定會比眼前自己剛捧上去,新上任的軍士長要廣得多,他想看任由小伯爵自己繼續說下去,將會如何反噬到自己。
    此刻顧不上元老院的發言規矩,準備作弊的隨軍牧師連忙前來救場。
    「那是因為軍士長與炮兵團長他們之間有心結未解。」
    「牧師,我們大家都同為法蘭西帝國的公民,也深知元老院的規矩,我們在辯論會上,應該隻講求證據,而不是似是而非,難以證偽的東西。」
    歐根親王坐在指揮席上,看到還沒輪到隨軍牧師發言機會的同時,他還要說一些玄乎其玄的事情,必須務必打斷其發言。
    「不是的,親王。這並非難以證偽,這也是在在座所有人心中的心結。」
    嗯?所有人的心結?這一句話,立馬吸引了在場的所有人的好奇,都在等候隨軍牧師接下來,如何為軍士長,他的教子進行辯解。
    「牧師,無論如何你也是一位修士,不可以在上帝麵前,輕易說一些危言聳聽,有失見證的話哦,我也想聽聽你所說的心結是什麽一回事。」
    奧利弗親王既然開口,邀請了牧師的發言,那麽平日一向擅長向人布道的他,絕不可以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軍士長並非縱容炮兵團長,而炮兵團長也並非率性衝動,他們之間更是不存在什麽秘密。」
    整個圓筒形的角樓指揮所的人,都在圍繞著沙盤位置一圈,洗耳恭聽。
    「就算是秘密,那也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隨軍牧師胸有成竹地站直起來。
    什麽公開的秘密呢?連同小薩克森伯爵在內,那十一位滿身肌肉,如同雕像的彪形大漢,保持著手持束棒拘捕的姿勢,正則側耳傾聽。
    「那便是窮……」
    就是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簡短有力的一句,便能讓全場士兵觀眾,瞬間沸騰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地,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的這句話,使得樞密院為首的三位大臣,一時語塞。
    國家財政的赤字,要塞軍餉的枯竭,兵士待遇的克扣,雇傭兵多年的拖欠,軍事設施設備的維護與工程技術研發……等等等等這些問題,隻因隨軍牧師口中的一個「窮」字。
    瞬間激發起了全體兵士,包括長官們的不滿情緒。
    而剛好對麵站著的,剛好是一群錦衣玉食,驕奢y逸,不為三餐而煩憂,不用日出而作,無需日落而息,無需繳納什份之一稅的貴族特權階層。
    氣場大不如前的奧利弗大公,開始有點慌亂無助了。
    「你這,你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這個便是事實?」從他說話的語氣便聽得出來,開始心虛了。
    一向擅長布道信仰的隨軍牧師,如今布道起不滿與恐慌的時候,也很能把握住火候。
    他不慌不忙地撿起了自己那本聖經。
    「你…你…牧師你不是說過,你僅以上校身份來辯論的嗎?你怎麽你又……」
    看到隨軍牧師身後,站滿了一大群憤怒激昂的士兵們,三位大臣開始有點心裏發怵。
    「證據?在場我身後的弟兄們皆為證人,證明?我手持聖經,可以對著上帝發誓,事實?事實上我是一名隨軍牧師!我每天都在軍事教堂裏,仔細聆聽著整個聖安東尼門,整個要塞的弟兄們的告解聖事!」
    隨軍牧師的話音剛落。
    「對!沒錯!我們的軍餉多久沒有發放了!?」
    「我可以做見證,因為窮到好久沒有寄錢回家了!」
    「我在這裏服役了三年,除了圖個飽飯,什麽都沒有得到過!」
    「就算有麵包也是過期變黴了的麵包!有錢也是被克扣過的錢!」
    ……
    這一場市民廣場式的,「羅馬元老院辯論」開始有火藥桶即將要爆開的味道了。
    「我們的工資也沒有按時發放了,對吧?兄弟們。」
    沒想到,連那手持束棒夾著小薩克森伯爵,毫無感情般到執法官們,也開口說起了話來。
    「我回家也很煩惱……家裏需要的是錢,而不是頻繁回家,沒有錢的孝子……」
    「是呀,現在發的連利息都夠不上。」
    「再沒有錢,我這身肌肉,都沒得維持最佳狀態了……」
    連奧利弗大公的自己人,都開始發起了牢騷起來,可見其形勢急轉直下,可能將至一個不可收拾的地步。
    此時隨軍牧師再次站出來,嫌鰻魚大公們不夠事多,再補上幾句。
    「眼下的軍費支出有限,身居高位的軍長們也都很理解情況,在下一輪的軍備還沒有到位之前,隻能以最低的運營成本來維持著,入不敷支的軍事日常,連驅逐炮都不能輕易打出。」
    手舉聖經的牧師,使用了以退為進的「真正」苦肉計。
    對著被押解中的小伯爵方向跪了下來,虔誠地禱告著說:
    「上帝在上,祈求我主寬恕小薩克森三世,身上的罪孽。
    「他有罪!他的罪名深明大義,他考慮國家財政赤字的紓困之難,行事不鋪張,不浪費;」
    「他有罪!其罪名謀定後動,仔細觀察嫌疑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是否妖物入侵,並非延誤軍情;」
    「他有罪!其罪名體恤下屬,他沒有濫用職權,克製自己,不意氣用事讓更多的人以身犯險;」
    「他有罪!其罪名用人毋疑,絕對信任帝國炮兵團長的精湛技術,對於雇傭兵的信任無以複加;」
    「他有罪!其罪名關懷備至,盡管判斷失誤,但對於執行者的保護,與善後救援工作,十分盡責。」
    「假如軍士長這諸罪,也要並罰的話,這法律的公平體現在哪裏?」
    隻見在角樓指揮所裏的,無論是軍事修士會的戰鬥僧侶、皇家近衛隊的持槍侍衛,還是邊境守備軍的執勤士兵,都異口同聲地喊著「軍士長!軍士長!」
    這也是身為隨軍牧士為「堅振士氣」的聖事,最拿手的地方,樞密院三位大臣,已經回天乏力了。
    看著身邊周圍一大圈,頭頂天井的一大圈,由上而下所有的指揮所兵士,都在狂熱地支持著跪倒在地的軍士長小薩克森伯爵。
    奧利弗大公似乎也有口難言,此時他再次掏出胸口的那份,紫衣主教送過來的信。
    「用盡全力維護「皇家議會」的尊嚴,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一切隨他而去,我們之間的協議便算是達成了。」
    深呼吸一口氣的奧利弗大公,從人群的喧鬧聲中,望向了身邊的兩位「戰友」。
    歐根親王喝了一口荷蘭雞尾酒壓了壓驚,而奧德蒙公爵則慫了慫肩膀,那一圈的孔雀羽毛也很無奈的擺動了起來。
    「好了!安靜!我宣布!小赫爾曼·米裏斯·d·薩克森三世,死罪可免!但是就地解除要塞的一等軍士長職務,並驅逐出聖安東尼門要塞,指揮官軍士長職位,由本公暫替,直至委任新的指揮官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