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小子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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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墨忘了在哪裏聽說過,米鋪常用“踢鬥”,沒想到今天在盛家米鋪就遇到了,不但踢鬥,還摻些沙子,真是喪盡天良。
    這踢鬥,好像是官庫裏的大鬥裝滿了一石米,律法上要求冒尖之後,再踢一腳抖掉多餘的糧食,本來這些是官庫裏的黑心操作,誰成想這些黑了心米鋪也學會了這一手,無論大鬥小鬥,都要踢上一腳下去,這樣會掉下去一成,有些個經驗老道的,一腳下去會倒出去三成,這是人家撈黑錢的不傳之法。
    奶奶的,我一個高等學曆的高材生,被你們這些殺才算計,這要是穿越回去,還有臉說嗎,還能活嗎?
    行了,正愁沒有合適的,地腳又好的店鋪呢,就你吧,你這樣的黑心米鋪也別幹了,既然你惹上我,那就算你倒黴,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也沒有心思觀看古城了,其實也沒什麽可看的,一眼就夠了,還不如後世的村鎮呢,回去吧,費解還等著呢。
    停好了車,讓夥計給喂上好的草料,就先進了藥鋪,看到老掌櫃好一頓的感謝。
    老掌櫃又開了新藥,囑咐按時喝,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好了。
    神醫啊,肺病就這麽輕鬆的好了嗎?
    不管信不信,不管怎麽說,現在看起來,確實比剛送來的時候,精神了許多。
    所以,由不得你不信。
    抱著孩子,上了驢車,拉著三大袋子摻了沙子幾乎發了黴的舊米,出了縣城。
    出了縣城約一個半時辰,驢車下了一道山梁,爬過一個小坡,就到了與費解約好之地。
    費解老遠就看見葉墨的驢車,左右看看,見沒有別的人,幾個箭步就竄到驢車前麵,也不問葉墨,直接抱起車上的兒子,小聲呼喊:“娃兒,娃兒......”
    小孩子眼皮翻了翻,就睜開眼,看清了阿爹,喏喏叫道:“阿爹......”
    七尺漢子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不管不顧的把兒子的小臉,緊貼著自己滿是胡茬子的臉,不斷摩擦。
    “兒啊,我的兒啊,你可嚇死你阿爹了......”
    “行了,再揉下去,就該沒氣了,還病的呢。”葉墨看不下去了,打斷他。
    費解把孩子交給費管,摸了一把臉,雙手抱拳,單膝下跪,說道:“多謝恩公救我孩兒一命,我費解雖然是流民,但心中好壞是分得清的,當年也是軍中悍卒退役,隻是不甘亭長辱我家人,一怒一下殺之,才帶領一眾兄弟流亡,如今得遇恩公相助,為兄托大,這條命就是恩公你的了,日後如有需要,拿去便是。”
    從懷裏“噌”地亮出刀子,左手手臂伸出,右手刀子毫不猶豫一劃,鮮血頓時湧出。
    葉墨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反應,費解兄弟倆呼嘯一聲就隱沒在樹林裏。
    葉墨大喊:“車上還有米呢!”
    隱約之中傳來費解的聲音:“放到路邊吧,馬上有人來取......”
    葉墨坐在驢車上發了一會呆,看著車上幾袋米,發了愁,自己的小體格,心裏清楚,等把這些米袋子從車上卸下了,半條小命就沒了。
    費解說一會來人取,看看天,有些不早了,再不趕回去,天就累了。
    天黑了也不要緊,關鍵是有野獸啊,荒山野嶺的,正是野獸出沒的好時候,葉墨可不想成為它們的晚餐。
    咬著牙,用盡吃奶的勁,把一袋子米放到路邊,伸了一下腰,長長呼吸一下,平複狂跳的心,正準備上車搬第二袋的時候,呼啦啦來了一群人就圍上了葉墨。
    葉墨剛想喊,幾個人兩人一組,就把餘下的米袋子扛在肩上,幾個呼吸之間,就失了蹤影。
    剩下的幾個人手裏的東西,紛紛扔到車上,也不說話,呼哨一聲,也齊齊消失在叢林裏,不見了影子。
    來不及問了,也來不及追趕了,不用問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出是費解送的,原來讓他這裏等,就是擔心他走了啊。
    葉墨心裏不由一暖。
    坐在驢車上,邊走邊隨意的瞄了一眼,發現他們打到了三隻野雞,還有一隻錦雞,這東西的羽毛可比肉值錢,鄭旦早就想有一隻了,正好這隻送給她,讓她高興高興,免得老是找自己的麻煩。
    這禮物好啊,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那是相當的貴重。
    葉墨心裏當然樂開了花。
    村子裏冷冷清清的,不過葉墨學堂的小土樓非常的熱鬧,火把通明,石磨又多了一具,小廣場上,石碾子都打造出來了。
    七嬸娘領著後院的婦人們,正在教習怎麽磨磨,施紫衣教習幾個年輕的婦人,如何把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漿。
    施夷光和鄭旦,四隻眼睛,盯著鄭涉手裏的圖形,隻要鄭涉對年輕的小子講解完,就一把奪過來,放到小箱子裏。
    施裏正帶著村子裏的娃娃,將火塘燒的旺旺的,圍坐著講過去的趣事,偶爾從孩子們的口裏,發出稚嫩的笑聲。
    這就是生活啊,這才是看得見,摸得著,活生生的,這才是葉墨想要的生活。
    驢車停下了,施夷光溫柔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緊盯著鄭涉。
    鄭旦第一個跑了過來,一件件翻看車上的貨物。
    山蘑菇,巴拉到一邊,山野菜,巴拉到一邊,野山蔥,山韭菜,就一下都皺眉,趕緊巴拉到一邊。
    野山雞,不感興趣。
    長長的羽毛露出了,豔麗的色澤立刻讓鄭旦喜笑顏開,手舞足蹈,歡快的不行,長長的羽毛拔下,錦雞扔一邊,跳著腳就走進了屋子。
    還是小孩子啊,還沒長大啊,葉墨感歎著。
    這時候,還是施紫衣實在,一樣一樣把物品從車上拿到屋子裏去。
    施裏正過來了,笑吟吟的,也不問這些物品哪裏來的,隻要能把物品帶回家的漢子,就是好漢子,這是村裏人的共識。
    施裏正是收拾皮子的好手,也不打招呼,帶上幾個人,從車上扯過皮子,就走了。
    “還有好酒呢,不喝了?”葉墨喊道。
    “不喝了,不喝了,都是好酒,金貴著呢,嚐嚐鮮就夠了,再喝就折壽了,留給娃子喝吧。”話說的落寞,但走的步伐卻是穩健而堅定。
    火塘裏火苗劈啪爆響,鍋裏的麵熟得正好,施紫衣靈巧撈出一筷子,麻利放入大海碗裏,鋪上些許肉末,加點山野菜,小半勺子滾燙的豬大油,澆到上麵,香味刺激葉墨的鼻子,這才想起來,好像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哪裏來的麵?”
    “上次剩下的啊。”
    “都多少天了,還沒吃完?”
    “唉,就這麽點麵,留給你的。”
    葉墨心裏一酸,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了,大半年了,還為了這口吃食,都成什麽了,明天就去買麵,買白米,買的足足的,吃得夠夠的,非得吃到吐為止。
    奶奶的,聽說上次施紫衣和鄭旦,為了這點麵,在城裏米鋪受了欺負,白白的花了那麽多錢,才換來這麽點麵,對了,就是城北那家“盛家米鋪”
    好了,這回咱們就新賬舊賬一起算。
    想算賬,還是新舊賬一起算,那就要找到合適的算賬人,葉墨腦子裏,把所有認識的人,都細細的過了一遍,發現,再也沒有比鄭亭長更合適的了。
    對著鄭涉喊一嗓子,鄭涉緊走幾步趕了過來,吩咐他,趕緊的,鄭亭長請過來,請不過來,你也就不用來了。
    鄭涉一呲牙,有些許為難的樣子,但看到葉墨已經瞪起的眼睛,連忙就跑了。
    酒菜剛剛在小廣場的一角擺好,鄭亭長一臉不情願的來了,看著桌子上的酒菜,臉色明顯好看了許多,鄭涉在他身後悄悄給葉墨一個眼神,弄得葉墨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何意。
    鄭涉想說又不敢說,不敢說又擔心葉墨,急的手足無措間,一張臉憋脹的通紅。
    鄭亭長看葉墨的眼神怪異,不由回頭看向鄭涉。
    鄭涉急忙很自然走了出去,不敢看鄭亭長的眼神。
    不管了,既然把神給請來了,就先好好敬上一敬再說其他。
    喝酒,小子先敬長輩一杯。
    鄭亭長一臉猶疑,你小子準沒好事,不然對老夫何以如此客套起來?
    嗬嗬,葉墨幹笑,也不多言,先幹為敬,一碗酒就下了肚。
    然後看著鄭亭長也跟著一碗好酒下了肚,就笑眯眯對他說出了心裏的計劃。
    三碗好酒下肚,鄭亭長沉思。
    五碗好酒下肚,鄭亭長眉毛挑了挑。
    一壇好酒下了肚,鄭亭長歎息著說道:“施裏正說,你有些變了,可是又說不上哪裏變了,我看啊,是你的心變了,你以前的心啊,就是平平淡淡的,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就算了,現在你心裏不安穩了,有了牽掛了,所以,不得不變了。
    你想要的更好,想要的更多,就的不斷改變手段,對惡人有惡人的手段,對善良的人有善良的手段,比那些隻知道用手段,不辨別好壞的小人,強的不止是一點點,正是因為如此,施裏正才說出不知道你哪裏變了的話來。”
    葉墨張開嘴,把酒壇底朝天,讓最後一滴酒水,滴落口裏,放了空了的酒壇子,躺在冰冷的地上,喃喃道:“天不早了,該好生休息休息了。”
    月亮都快要沒影了,篝火也燃盡了,鄭亭長站起身,搖晃幾下,就大步走了。
    鄭涉搖搖頭,把葉墨架起來,把手臂擔在肩上,一步步向學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