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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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巷之中,一人影快步行出。緊走兩步,於左側牆壁之上奔行幾步,縱身便上了右側房頂。又幾個起落,轉眼落在街麵之上。

    當塗渡毗鄰長江,百年演變已頗為繁華。說是個渡口,實則更像是個鎮子。

    風雪依舊,薛振鍔迎風而走,行不幾步,便聽得遠處梆子響。

    “梆~梆梆!平安無事嘍!”

    目光透過風雪,便見兩盞燈籠於風雪中若隱若現。薛振鍔略略駐足,耳朵聳動,旋即快步閃身貼在一間鋪麵牆壁之上。右手提劍,左手法訣變換,使了個藏身咒,靜待那兩名更夫從身旁經過。

    那年老更夫似有所覺,方要回頭,一道劈練卷將過去,老大頭顱便衝天而起,那道劈練兜轉回來又將另一名更夫卷住,那更夫略略慘叫一聲便倒地不起。

    劈練縮回,須臾後便有輕微腳步聲逼近,卻是七名身著夜行衣,頭戴鬼麵,手持各式兵器的江湖中人。

    貼於牆壁之上的薛振鍔好似與那牆壁融為一體,那一行黑衣人檢視一番屍體,四下環顧,當先手提鬼頭刀的黑衣人便是一揮手,七人一言不發朝著渡口客棧逼近。

    待其走遠,薛振鍔從陰影中走出兩步,看著那一行黑衣人若有所思。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一卷殘圖,竟有江湖中人襲殺神機府的番子。

    看來這江湖又要亂將起來……隻是這又與他又甚地幹係?薛振鍔不是武振川,刻下隻消緩步修行,待十年期滿,丹田氣海修複,自有修行前景,又哪裏要學武振川非得以武入道?

    略略歎息,薛振鍔疾行幾步,隱於風雪中,小半個時辰才到了當塗縣城之外。

    江南繁盛,自大郕立國之後便不曆戰火。那當塗縣城牆殘破,城外附郭而建大片民居。薛振鍔瞥見一戶人家亮著燭火,當即上前叩門。

    半晌才有蒼老女聲問詢:“誰啊?”

    “慈悲。貧道趕路錯過了宿頭,不知善信可否行個方便?”

    “原來是趕路的道長,還請稍待。”

    過了半晌,門栓滑動,門扉吱呀一聲推開,便見一老嫗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相請道:“果然是位道長,道長請進,寒舍簡陋,還請道長見諒。”

    “善信言重,我輩修行中人,有個遮擋風雪的落腳處便是極好。”

    薛振鍔進到內中,轉頭瞥了一眼門旁提著木棍的書生,笑著稽首,口稱慈悲。

    那書生三十開外,卻是拙於言辭,訕訕放下木棍,這才拱手還禮。

    老嫗將薛振鍔引到西屋,略略拾掇,又送了鋪蓋、熱水,這才笑著離去。

    薛振鍔四下打量,見此物陳設簡單,卻堆了不少書籍。此際不比後世,書籍昂貴,想來這戶人家日子過得不錯,那書生料想應是有功名在身。

    他略略淨手潔麵,也不展開鋪蓋,幹脆在架子床上盤膝趺坐,默念靜心咒,待入定這才運起混元功修行起來。

    真武混元功,早於築基之時便要打通任督二脈,此後煉穀化精,周身雜炁衝刷經脈,待煉精化炁之時這才一舉通開經脈,打通小周天。

    薛振鍔吞咽金津玉液,匯合自身真炁,將體內先天元精煉化作真炁,又歸於丹田氣海。

    隻一個小周天,便有一絲真炁於丹田氣海之中凝聚成型,好似法斯般緩慢飄落。待薛振鍔再要搬運,卻覺丹田鼓脹。那氣海之外,炁凝丹所化無形薄膜略略擴張一分,隻怕再有一絲真炁納入便要鼓脹開來。

    薛振鍔緩緩收功,睜開眼略略歎息。這丹田修補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是以自身縱使根骨天成,到如今也不過修成十餘絲真炁。

    這十餘絲真炁能做甚?掐訣可使八次藏身咒,催逼寒月劍可發三、四道劍氣,可使十餘次小挪移術,危難之際可一次性挪移二十丈開外。

    道門修士本就與江湖人物不同,若薛振鍔真炁在身,自可與江湖大家不分伯仲,若沒了真炁……他又不是武振川,僅憑劍術隻怕連正源都鬥不過。

    所以行走江湖,安全第一。待將曹德平托付信箋送抵,當盡早趕赴神京。

    前些時日薛振鍔得了消息,其父薛珣任滿轉遷銀台,升正三品通政使,加授正議大夫。

    太平年景,京官自然要比地方官高上半級。正三品按察使掌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身著紫袍,妥妥的位高權重。

    隻是此際風雲變幻,薛珣此時入京,絕然不是好事。

    薛振鍔思慮一番,展開鋪蓋,脫了蓑衣和衣而臥,不片刻便進得夢鄉。

    待天明時分,薛振鍔在屋中行了一路太和拳,便聽得東屋響動。不片刻那老嫗便問道:“小道長可醒了?老婆子熬煮了米粥,道長若不嫌棄可一同食用。”

    “貧道恰好腹中饑餓,這便不客氣了。”

    薛振鍔推門而出,麵帶微笑,那老嫗掃了一眼,頓時驚道:“道長好生俊俏,可曾說了親事?誒唷,失言了,尚且不知道長門派,老婦多嘴了。”

    薛振鍔稽首一禮:“善信無需自責,貧道早已定下姻緣,卻是可惜了善信美意。”

    那老嫗嘖嘖有聲,引得薛振鍔進得堂屋。待其落座,那書生才施施然趕將過來。

    那老嫗說道:“這是老婦外侄,借宿老婦家中讀書,待來年府試一過便是舉人老爺哩。”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薛振鍔見那書生不善言辭,便好奇道:“善信家中隻一人?”

    那老嫗卻道:“老婦家中自有丈夫幼子,外子領了衙門打更的差事,幼子也跟著幫襯,算算時辰這會子也該下值了。”

    薛振鍔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若有所思。

    老嫗殷勤盛了糙米粥,又有兩樣爽口小菜佐食,薛振鍔悶頭吃喝,不片刻便吃了個肚圓。

    他起身道謝,從袖中摸出一角碎銀,酬謝老嫗招待。那老嫗麵上推辭,到底喜滋滋收將下來。

    便在此時,拍門聲響起,老嫗答應一聲,轉而衝薛振鍔道:“定是老頭子回來了,道長自便。”

    老嫗緊走兩步開了門扉,掃了一眼便錯愕不已,門外赫然立著兩名公人。

    “劉捕頭?怎地這會子……可是老頭子又昏厥了?”

    那劉捕頭冷著臉道:“申大娘,今日在下卻是做了惡客。有噩耗告知,還望大娘保重。”

    “甚……甚地噩耗?”

    劉捕頭道:“昨夜惡賊襲了渡口客棧,申大年與其子卷入其中,死於非命。”

    老嫗晃悠一下跌倒在地,哭嚎道:“老頭子……我的兒啊,老婦怎地這般命苦……”

    那劉捕頭歎息一聲,正要說些寬慰話語,瞥眼看見薛振鍔,當即握緊刀柄喝問道:“兀那道人,你是何人?可有道牒在身?”

    薛振鍔略略稽首:“見過捕頭,貧道薛振鍔,此為道牒。”說著,從懷中掏出道牒遞將過去。

    那捕頭接將過去,展開來先看印信、落款,見其為鄖陽道紀司核發,再看描述,麵白無須,身長近六尺……落籍道觀為真武紫霄宮。

    大郕一朝,縫合怪真武派自然盛名在外,那劉捕頭核對無誤,這才放下戒備。交還道牒,言辭也客氣了幾分:“原是真武高道,失禮了。”

    “無妨,”薛振鍔收好道牒,問道:“劉捕頭,我觀外間公差遊走,可是有大事?”

    不待劉捕頭言說,一旁的公差便道:“昨夜賊人夜襲渡口客棧,殺了個屍山血海,便是連神機府……”

    “住嘴。”喝令一聲,那劉捕頭才道:“此事與道長無關。道長若要趕路,還請盡快離開此地。遲上半日,隻怕四下封鎖,一時半刻是走不得了。”

    “多謝捕頭告知。”

    那書生慌手慌腳,此時才將老嫗攙扶起身。薛振鍔寬慰兩句,方才從老嫗家中離開,轉頭便見那書生攙扶老嫗一路哭嚎,朝著衙門行去。

    略略歎息,薛振鍔尋了路人文明禹王廟所在,趕路時若有所思。

    一張殘圖怎會引得這般腥風血雨?昨夜那些神機府番子可都是好手,又有臂張弩、火器傍身,卻被那七名黑衣人襲殺。

    說那九轉丹成圖能以武入道,薛振鍔多少有些不信。華山弟子墜崖之前還能將此圖斬成九份……思忖起來,這其中隻怕別有陰謀。

    一路緩行,待午初時分,薛振鍔已然登上塗山頂,到得禹王廟前。

    這禹王廟為唐時所建,曆經戰火,如今殘破不堪。內中傳承卻是小門小派。

    薛振鍔與門前知客道人言語一聲,便被其引入其中。轉到後方靜室稍待,不片刻便有一中年道人行將進來。

    “慈悲。”

    “無上天尊。”

    薛振鍔與那道人彼此稽首見禮,便開口道:“可是曹師叔當麵?貧道受曹德平師叔所托,為曹師叔帶來信箋一封。”

    那道人趕忙道:“正是貧道。”接過信箋,說道:“道友稍待,禹王廟小,待會子便有飯食送上。待貧道看過信箋,再與道友言說。”

    “師叔請便。”

    薛振鍔目送曹德平的兄長匆匆離去,便在靜室之中略略休憩。待一刻過後,那曹道人去而複返,見麵便稽首殷切道:“原來是真武真修,貧道方才失敬了。”

    薛振鍔客氣一番,那曹道人未曾落座,便迫不及待道:“薛師侄既為真武真修,想來修行高妙。貧道此際有一不情之請,還請師侄萬勿推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