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護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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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丈院的馬車還等在院外, 等衛嘉玉送薑蘅出去,再折回小院時,見聞玉正趴在窗邊, 百無聊賴地等著他回來。聽見他走進院子的動靜時, 機敏地動了動耳朵, 倏忽抬起頭看了過來,顯然是在等他。
    衛嘉玉想起小時候在刺史府養過一隻貓,那是很長一段時間裏,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會等他回來的存在。
    “薑姑娘既然是你師妹, 她為什麽會在姑蘇?”她趴在窗子上問。
    “九宗弟子出山後,是否留在山上全憑自己心意。”衛嘉玉頭一回聽她問起這些, “方才在屋裏嚴興可是問了什麽?”
    聞玉將方才幾人在屋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衛嘉玉聽後果然也有些意外:“你說薑師妹主動替你圓謊?”
    “她說你在山上的時候曾幫過她, ”聞玉說完見衛嘉玉露出些沉吟之色, “你一點兒記不起來了?”
    衛嘉玉確實不記得自己何時何地幫過這位薑師妹何事了,不過他抬頭見聞玉一臉的譴責, 仿若是他受人恩情卻又轉頭忘了的模樣, 還是不禁失笑:“或許是一點小事,但薑師妹心善總牽掛著罷了。你若是心中不忿,下一回再有機會私下替我問過, 再悄悄告訴我吧。”
    衛嘉玉下午要去護法院, 那是雪雲大師原先所住的地方。聞玉一個人關在屋裏也是閑來無事, 於是便也跟了一起去。
    那晚護心堂大火,除去雪雲、雪心兩位高僧之外, 死在院裏的還有護法院的十八武僧。雪雲是護法院戒律長老, 他離開無妄寺出去雲遊時, 護法院戒律長老的位置便一直空置著。
    衛嘉玉看過那晚的卷宗, 護法院十八武僧並非是跟雪雲一同到達護心堂的,據錯金山莊當晚負責巡視弟子留下的口供,那天雪心一整日都沒離開過護心堂,而雪雲則是在山門快要落鎖的時候才匆匆趕到的,那天本應該由他負責替聞玉護法,可似乎有什麽事情絆住了他,叫他比預計的晚到了些時候。
    而就在他剛剛趕到護心堂沒多久,護法院的十八武僧便也接踵而至。
    衛嘉玉在護法院待了一個下午,幾乎將所有關於那晚的卷宗翻查了一遍,卻沒有找到有關此事的隻言片語。他們似乎是被什麽人匆匆喊去了護心堂,又或許他們知道護心堂發生了什麽於是匆匆趕去。
    難不成當時凶徒已經在護心堂內?可護心堂距離護法院實在算不得近,若十八武僧都得知了消息,為何其他人會不知道?
    聞玉自然沒有耐性陪他在屋裏待著,見他往椅子前一坐,攤著滿桌子的卷宗不知什麽時候能看完,便一個人從屋裏溜了出來。
    等衛嘉玉從護法院出來,就見她坐在院子外的山道上同一個小沙彌聊天。
    小沙彌拿著一把掃帚,左一下右一下地掃著地,頭也不抬地對她說:“……那天雪雲師伯去了一趟城裏的育嬰堂,回來之後沒來過護法院,應當直接就去了護心堂。”
    “那個育嬰堂是什麽地方?”
    “聽說有一年城裏鬧饑荒,塵一師祖出城想法子運糧,雪雲師伯代為住持寺中事務。當時曾有婦人抱著個女嬰來寺中求救,可他見那孩子奄奄一息,命不久矣,到底沒有收留。事後師伯很是後悔了,於是才籌辦了善堂,想要彌補當年的過錯。如今雪雲師伯雖已過世了,但寺裏的師兄弟們還是常常輪流過去幫忙。”小沙彌一邊掃著台階,一邊回答道。
    聞玉不由想起衛嘉玉說過雪雲早年出身草莽,也曾誤入歧途,但皈依佛門之後,便做了不少善事,想要以此彌補過去所犯下的罪孽:“他既不是菩薩,這世上這麽多苦命的人,難道個個都能救到嗎?也不過是有多大的本事,便做多少的事情罷了。”
    小沙彌搖頭道:“姑娘不是出家人自然可以這樣想,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佛門之人講究慈悲二字,雪雲師伯那一次終究算是見死不救,所以才無法過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吧。”
    聞玉想起過去在沂山,有時也能看見被人丟在山裏的孩子,她那時還問過聞朔這世上怎麽會有父母這麽狠心,舍得拋棄自己的親生孩子。聞朔沒有回答她,隻是摸著她的頭歎了一口氣。
    正想得出神,那小沙彌已停了下來:“好了,姑娘答應要替我掃了後麵的三十級石階,可不能反悔。”
    聞玉吐出銜在嘴裏的草葉,站起來拉伸一下筋骨,正要撩起袖子履行承諾,忽然瞧見了站在身後的衛嘉玉:“……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
    “這位公子從小僧說雪雲師伯那日的行跡開始,就已經在啦。”小沙彌雙手合十,大公無私地揭露道。
    衛嘉玉叫他戳破,也不顯得尷尬,反倒還有些無辜地瞧著她,像是在說:幾句話間,可不就是剛來不久?
    聞玉於是將手裏的掃帚塞給他:“既然你也聽了,這三十級台階便你我各掃一半吧。”
    衛嘉玉:“……”
    等兩人合力掃完台階,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三十級台階雖是不多,但全部掃完也還是花了些力氣。這山道狹窄,兩旁雖是綠樹成蔭,但秋季還有些悶熱,仍叫二人都熱出了一身汗。
    聞玉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大喇喇地坐在剛掃幹淨的台階上。小沙彌給他們取了一碗水,她拿起來喝了一半,又遞給站在一旁的衛嘉玉。
    衛嘉玉不接,隻說不渴。聞玉看了眼他遮得嚴嚴實實的領口和整整齊齊的衣衫,要不是見他額頭沁出的薄汗和因為悶熱而微微透出些紅潤的臉頰,就當真要信了他這番鬼話。
    “你坐下。”她對他說。
    衛嘉玉垂眼看著腳下的石階,顯然不太願意。聞玉於是又說:“這幾級石階可是你自己掃的,莫不是你也知道你掃得不夠幹淨?”
    衛嘉玉動作一滯,餘光瞥見還站在不遠處擦著護法院外兩隻石獅子的小沙彌,到底小心地卷起一段袖子,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聞玉對他這反應很是滿意,第二次將水碗遞給他。這碗裏的水應當是山泉水,清涼無比,就連碗上都沁出了一層水珠。衛嘉玉卻還是不為所動,仍是搖頭:“我不渴。”
    聞玉依舊伸著手,嚴肅地問:“你是不是我兄長?”
    衛嘉玉一愣,他這是頭一回聽她喊這聲兄長,差點以為她是知道了什麽,誰知她看著他問,“你我既然是兄妹,同喝一碗水又怎麽了?”
    衛嘉玉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神情嚴肅,大有一種兄妹情誼深不深,這碗水裏見真章的架勢。他無奈低頭,唇瓣剛貼上碗沿喝了一口,便又聽她冷不丁地說:“這頭我剛喝過。”
    衛嘉玉貼著碗沿的動作一頓,他喉頭一動,將一口水麵無表情地咽了下去,這才轉頭看著她:“你剛才是貼著另一頭喝的。”
    聞玉見沒有騙過他,露出幾分遺憾:“你竟然真的會記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