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走馬相逢
字數:5119 加入書籤
南宮瑛本名紀瑛,自小在南宮家長大,因為從小幾乎不會開口說話,所以等大一些便被分派去後山劍廬當一個看守爐火的小雜役。紀瑛喜歡劍廬,她整日看著山莊弟子在劍廬中來來去去打造各種兵器,對鑄劍有了很大的興趣。
之後南宮雅懿來到錯金山莊,他是第一個發現紀瑛身上有著鑄劍天賦的人,於是將她帶在了身邊,命她成為了自己的侍劍弟子,並且時不時地指點她有關鑄劍的技藝。二人亦師亦友,與其說是主仆,倒是更像一對兄妹。
隨著南宮雅懿在山莊中的地位越來越高,紀瑛也漸漸得到了更多人的注意。南宮易文便是在這時認識的她,那段時間他忽然朝劍廬跑得很勤,等山莊裏傳出二人訂親的消息時,南宮雅懿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聽說易文和你求親了?”那天二人在劍廬一塊鑄劍時,他隨口問了起來。
紀瑛專注地留意著爐裏的火候,過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表示確實有這麽一回事:“三少爺說,如果我跟他成親就是真正南宮家的人了,能和山莊裏的其他弟子一樣,學到更多和鑄劍有關的東西。”
“那你喜歡他嗎?”南宮雅懿問。
紀瑛答不上來,十幾歲的紀瑛或許還不理解什麽叫做成親,於是她回答說:“我喜歡鑄劍。”
南宮雅懿點了點頭,二十幾歲的南宮雅懿其實也不理解什麽叫做喜歡,但他和紀瑛一樣喜歡鑄劍。
在這之後,就是落霞穀邀戰。
南宮雅懿在那之後名聲大噪,他疲於應對接踵而至的訪客,在小半年後對外宣布閉關,錯金山莊這才得以有了一段時間的清淨。
而等南宮雅懿閉關之後,身為侍劍弟子的紀瑛也一下得了許多空閑。於是她收拾行囊,開始出發去蜀中尋找一種名叫蜀山青的礦石。聽說這種石頭質地柔軟,鑄劍時將其一同融入鑄劍爐中,能夠使得鑄出的兵器,薄而堅韌,不易折斷。
來到走馬川時,已是她獨自走在山中的第十三天了。
聽到山坡後傳來不同尋常的響動,她起初隻以為是遇見了山間的野獸,可還沒等她在附近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便瞧見山坡後忽然冒出一個人來。
——嚴格的說應當是兩個人。
高大的黑衣男人肩上扛著一個已然昏迷過去的女人,他一身衣衫破碎不堪,渾身上下數十處傷口,臉上還有沒擦幹的血跡,像是一頭負傷的野獸,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咬你一口。
紀瑛雖不認得他肩上的人是誰,不過她倒是第一眼就認出了男子手中握著的那柄劍,並且靠著那柄劍很快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盡管那時他身負重傷,異常狼狽,與去年她在落霞山遇見他時,已是大不一樣了。
封鳴大約是沒有認出她的,他那時的狀態與走火入魔沒什麽兩樣,一副佛擋殺佛的凶相。那把她覬覦過的詢意劍上淌著血珠子,一滴滴地滲進腳下的泥地裏,看著她的眼神陰冷可怖就像看著一塊已經叫人切好的肉。
紀瑛下意識摸了下腰側的短刀,這個動作無疑在瞬間引起了對方的警覺,不等她將隨身的短刀抽出來,對麵已被逼至窮途末路的男子轉眼間已將肩上的人扔在一旁,隨即飛撲到她眼前,在她抽刀前將詢意橫過她的頸側,眼看就要割開她的喉嚨。千鈞一發之際,紀瑛抬手一掌拍在他胸前——
她一身功夫平平,若是放在以往,這一掌連封鳴毛發都不能傷,但此時封鳴已是強弩之末,不防她這一下當胸而下,那橫在她頸側的劍鋒便在半空驀然凝滯,隨即喉頭一甜,吐出一大口鮮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紀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似乎也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等她回過神,第一反應先是跑去那昏迷的女子身旁,對方似乎是嚇暈了過去,麵色蒼白,雙目緊閉,身上衣裙染血,但好在看樣子並不是自己身上的傷。
紀瑛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隻看著腳邊這兩個昏迷不醒的人,一時間陷入了不知所措的迷茫之中。
封鳴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溪邊的一塊石頭旁。體內原先翻湧不定的氣海已經平息下來,可是稍稍一動,牽扯到身上的大小傷口還是令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腰腹上原本最大的一道劍傷已經不再往外滲血,他伸手一摸才發現有人替他草草做了止血。封鳴坐在石頭旁眉頭緊鎖,終於起身朝著溪邊走去。
溪對岸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溪水裏洗帕子,又小心翼翼地給一旁昏迷在地上的姑娘擦臉。紀瑛原本是打算趁著封鳴昏迷的時候,帶著這姑娘跑了。結果沒走幾步,就發現高估了自己的力氣,於是隻好先想法子將她弄醒。
結果眼前昏迷的女子沒醒,溪對麵那個紅著眼的魔頭倒是先醒了。
紀瑛悚然一驚,立即轉過身牢牢握住手中的短刀擋在身前,警惕地看著他。
封鳴抬眼朝她看了過來,目光中的殺氣比之前已褪去不少。紀瑛不敢鬆懈,見他走過來,不由得抿著嘴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很快就會有其他人過來,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她像是不太習慣開口說話,本該是句威脅的話叫她說出來也軟綿綿的如同商量。
於是本該一臉煞氣的男子微微挑了下眉:“你會說話?”
他聲音嘶啞,語氣之中卻無殺意。紀瑛隱隱覺得他這話問得古怪,於是並不應聲,隻盯著他手中的詢意,怕他突然發難。
封鳴卻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紀瑛見他壓低了眉眼輕笑一聲:“還打著這把劍的主意,剛才這麽好的機會怎麽不殺了我?”
紀瑛起先沒反應過來,等他轉身丟下林中的人朝著山下走去,她才驀地回過神,微微睜大的眼睛,向前走了幾步:“你……你還記得我?”
暮色中,男子沒有回頭,他隻衝她搖了搖手,留下了一句:“後會有期,小啞巴。”
紀瑛神情複雜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不知今日倉促相遇,到底是他放過了她們,還是她放過了他。
那之後不久,八大門派的人果然很快找了過來。
紀瑛這才知道,她從封鳴手裏救下的女子是星馳派掌門之女朱小小。八大門派追了封鳴幾個月,終於在走馬川將人圍住。可還是叫他借著地勢之便,將前來追殺他的眾門派弟子耍得團團轉,最後在狼首坡連殺數十人,挾持朱小小逃了出來。
……
“等八大門派的人找到她們時,封鳴早已下山。起初星馳派掌門聽說是瑛姑娘救了自己的女兒,對她不勝感激,還說改日必定登門拜謝。結果沒過多久,江湖上就起了傳言,說錯金山莊的南宮瑛與封鳴早有私情,這次走馬川圍剿失敗,就是因為她通風報信,私下裏放走了他。”
祁元青說到這兒也不禁歎了口氣,他看了眼一旁神情變化不定的南宮仰,又繼續說道:“這次圍剿原是白羽門牽頭,方掠因為顧念朱小小的安危才使封鳴有機可乘,逃離走馬川,事後也受到了責罰。朱小小醒來後,聽說了這件事,於是去向白羽門掌門求情,她說自己中途醒過來一回,正好聽見了封鳴與瑛姑娘的對話。稱他們二人原本就是舊識,當天瑛姑娘本有機會殺了血鬼泣,卻故意在八大門派趕來之前私下放走了他。這次八大門派齊出,仍不能擒下封鳴,本就大失顏麵,聽說此事之後,便都上門要來討個說法。”
那時候南宮雅懿正在閉關,南宮易文出麵調停。但那日林中除去封鳴與紀瑛外,隻有朱小小一人。封鳴向來殺人如麻,若不是手下留情,又怎麽會留下二人性命?
再加上紀瑛向來少在人前說話,一時間在眾人麵前被逼問起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落在其他人眼裏更像是言辭閃爍,似有隱瞞,側麵坐實了朱小小的指證。
“總而言之,她最後不願拖累旁人,於是脫了南宮家服,與南宮家斷絕了關係,離開了錯金山莊。”礙於南宮仰在場,祁元青將當日的情形說得含糊其辭了些,但是在場幾人稍加思索,也明白紀瑛最終走到這一步,與南宮家恐怕也脫不了關係。
幽幽聽到這兒,忍不住問道:“所以真的是她故意放走了那個魔頭?”
“不是!”南宮仰斬釘截鐵道。
紀瑛離開錯金山莊時,他也才不過十幾歲,沒有本事攔住她,但這麽多年卻始終堅信當年的事情必定有什麽誤會。因此去年聽說有人在唯州見到了紀瑛,這才無論如何要跟著南宮易文一同前去找她回來。
祁元青最了解南宮仰對這件事的態度,盡管如今整個江湖都已經認定了紀瑛與封鳴有染,他也決不允許別人在他麵前說上半句。祁元青忙岔開話題:“不過你就眼睜睜看著南宮伸以這小人手段得逞?萬一方掠當真拿下了試劍大會頭名……”
南宮仰平定了一番情緒,才開口道:“方掠武功是不錯,但不見得就當真就是天下第一了。錯金山莊以鑄劍立身,有朝一日等我能鑄出同莊主那樣的劍,何愁無人賞識。”
這話很不像他能說出來的,終於有了幾分不屬於少年人的沉穩,就連聞玉也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南宮仰見她看著自己,感到些許不自在,故意惡聲道:“你看著我幹什麽?”
“沒什麽,”聞玉轉開眼道,“隻是覺得我以前倒有些看輕了你。”
她這話實在是大大出乎南宮仰的意料之外,於是隻見他先是一皺眉,片刻後臉色漸漸發紅,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隻輕輕哼了一聲,像是不大高興,可嘴角卻又止不住地微微上揚。
衛嘉玉站在一旁,聽二人這番對話,轉開了目光神情顯出幾分冷淡。幾人中,隻有個子最矮的幽幽注意到了他的異常,若有所思地仰頭朝他看了過來。衛嘉玉注意到她的目光,低頭輕輕摸了摸她的額發,掩飾一般伸手虛虛遮住了她的目光,擋住了她的視線。
作者有話說:
衛嘉玉:吃醋中,勿c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