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小試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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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嘉玉離開湖心島時,封鳴站在籬笆牆外送他登船。臨走前,黑衣男子對他說道:“每一個來這島上找我的人,心中都有所求,衛公子求的又是什麽?”
衛嘉玉沉思片刻:“求我心中之人心願得償,餘生和樂安康。”
封鳴聽後微微笑了一笑:“那就祝衛公子如願以償。”
木船靠岸後,衛嘉玉從船上下來,回頭朝湖心島上看去,隻見黑衣男子轉身走進了籬笆小院,身影消失在門後。
試劍大會第八天,聞玉贏下了她的第十場比試,至此,還留在榜上的江湖高手,所剩已是寥寥無幾。
下一場比試中她的對手是歸心宗的淩雲腿盧偉,此人輕功甚是了得,方寸大的試台上,隻見他身影翻飛,如有數十個分身一般,若是一時不察,便會叫他抓住機會欺身近前,就此輸了比試。
聞玉先前見過他與都縉交手,知道他慣用短劍,與人比武時還有一個習慣便是話格外的多。都縉沒什麽江湖經驗,叫他一整場下來喋喋不休的廢話弄得方寸大亂,最後輸了比試。聽說聞玉下一場要和他比,特意叮囑她不要聽他那些胡說八道。
試劍大會已近尾聲,越到後麵幾場,前來觀看比試的人越多。
聞玉到場時,盧偉已經等在了台上。她方一上台,對方就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開口問道:“你就是那個小秋水劍?你和血鬼泣是什麽關係?”
聞玉並不與他廢話,隻等一旁比試開始的鑼鼓一敲,便拔劍上前。這次試劍大會以來,她所用的招數多是萬川歸,那盧偉顯然早已留意過她,對她的招數十分熟悉,她方一劍刺來,便一個後空翻輕巧躲過,又笑嘻嘻道:“你這姑娘好沒有耐心,莫不是叫我說對了,你與那血鬼泣果真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關係?”
他輕功了得,一招一式總能比她快上一步,聞玉這幾日來遇見過各種各樣的對手,也得說他能留到現在還是有幾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盧偉一邊同她交手,口中猶自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你一個九宗弟子為何會與封鳴扯上關係?怪不得當年八大門派圍剿血鬼泣你們九宗不曾參與,原來早與那魔頭有了攀扯。”
他這般信口胡說,台下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幾個坐在八道,還是恨不得能衝上前去與他辯駁一番,畢竟試台下這麽多人聽著,要是之後傳出些什麽話來,九宗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偏偏台上聞玉一聲不吭,注意力全在手頭的一招一式上,渾似沒有聽見一般,並不搭理他半句。
盧偉見她年紀輕輕這般沉得住氣也有些意外,於是又開口調笑道:“不過我倒是忘了,你應當是今年才入了九宗,聽說還是個文淵弟子。這倒是稀奇,你一個文淵弟子如何第一年就能來參加此等盛會,莫不是私下裏與什麽人不清不楚,受了舉薦才得來的這個機會?”
“無恥!”台下都縉恨恨罵了一聲。
此前傳聞衛嘉玉從不下山,而這回九宗卻派他前來,本就惹來不少猜測,如今盧偉專挑這些惹人遐想的話說,果真這附近有不少人看熱鬧似的朝這邊暗暗瞧了過來。
衛嘉玉坐在人群中,目不斜視,仿佛對這周遭的一切置若未聞。
聞玉雖未應聲,但是出手卻更為淩厲,再無試探的意思,一招一式步步緊逼,將對手逼得隻能專心應付起她的招數,幾乎再沒有開口說話的機會。
如此一來,台上終於得了片刻的清淨。
底下幾個九宗弟子還沒來得及鬆一口,卻不想沒過多久,那盧偉抓住機會又換了口風,這回是柔聲道:“我說姑娘你一手的好劍法,這次試劍大會過後江湖又要多一號人物,若是隻為了揚名何必如此拚命。莫不是你與那血鬼泣也有什麽深仇大恨,才想贏下這比試好將此人殺之而後快?”
二人一番交手轉眼已過百招,聞玉從上台之後本是一言不發,就在盧偉以為她仍會不加理睬時,卻不想她忽然問道:“我為什麽要殺他?”
她這一開口,莫要說是台上的人,台下的人也紛紛變了臉色。
九宗眾人是奇怪她原先一句話不說,怎麽此時竟上了這盧偉的當,與他搭腔起來;其他人則是因為聽說她與封鳴無冤無仇,即便贏了比試也不打算替天行道而感到詫異。
盧偉卻沒有想這麽多,聽她應聲,以為她終於沉不住氣,心中大喜:“血鬼泣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你不想殺他,莫不是想要他身上的秋水劍訣?”
聞玉卻冷笑道:“你方才叫我小秋水劍,我還要他的秋水劍訣做什麽?”
“你……”
盧偉微微一驚,顯然沒想到她會這般回答。
眼前之人雖被稱作小秋水劍,卻沒有多少人當真以為她手中使得就是秋水劍訣。畢竟封鳴八年前銷聲匿跡,這江湖上真正與他交過手又還活著的寥寥無幾。人們稱聞玉為小秋水劍,多半也是覺得她和封鳴出手招式相似,但並無人敢說她用的便是秋水劍訣。
加之這次試劍大會,聞玉更是一改以往的劍招,多用萬川歸,幾乎還不曾有人見識過她的丘山陷。
“你說你用的就是秋水劍訣?”試台上的男人訕笑道,“你小小年紀說大話的本事倒是一流,既然如此,倒是讓我見識一下。”
“你當真要見識一下?”聞玉眉眼輕抬,語氣不似玩笑般輕聲問道。
盧偉聽她這話,一時間心中也打起鼓來,竟摸不透她話裏的真假。他幾個鷂子翻身,落地時正好對上對方那雙似笑非笑的眉眼,像在笑話他的膽魄,於是咬牙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秋水劍訣與那血鬼泣的有何不同!”
試台下其他人聽見二人這番對話,霎時間試台周圍議論聲驟起。
眾人交頭接耳,好些個坐在九宗周圍的其他門派,這會兒都紛紛伸長了脖子朝著他們看了過來,想從這些人臉上看出些端倪。
都縉心中十分緊張,他在場上比試時都沒叫這麽多人看過,隻好努力板著一張臉,當做沒有注意到四下投來的目光。衛嘉玉身旁幾個門派掌門也拉下老臉,上前與他套近乎道:“衛賢侄,她這說的……可是真的?”
衛嘉玉雖可能是這場上唯一一個清楚秋水劍訣來龍去脈的人,但也不知道聞玉心中的打算,於是這會兒隻瞧著試台上的二人,不疾不徐地反問道:“諸位覺得方才盧郎君說的那些可是真話?”
其他人聽了立即正色直言道:“盧偉此人向來口無遮攔,我等自然不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衛嘉玉溫聲道:“既然如此,諸位隻管看下去便是了。”
他這話說了半天也沒給個準信,其他人無奈隻好繼續看著台上的比試。
隻見這幾句話間,聞玉手中的劍招果真發生了變化。她方才與盧偉纏鬥時,出手迅疾如閃電,可說完那兩句話後,她忽然間慢了下來,如潮水退去,海岸露出了裸露的礁石,大有一種風浪前的平靜。
盧偉也跟著慢了下來,聞玉招式上的變化,在場沒有人比他更加敏感。瞬息之間,他能感覺到,對方已經換了一套以靜製動的招式。她淩空一躍站在試台中央,再起手時,周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千秋定的起手式。
世人知道秋水劍訣多是丘山陷與千秋定兩式,因為這兩招是封鳴的絕學。丘山陷是封鳴最出名的劍招,但是見他用過的人卻少,因為丘山陷是一力降十會的招式,這樣霸道的招數一出,出劍必要見血,劍下少有活命者;而千秋定卻是奇詭而又變化多端的絕妙招數,封鳴早年劍挑八大門派多用這招,為的便是以此戲弄對手,因此江湖上見識過這一招的人也比見識過丘山陷的要多得多。
千秋定起手並不常見,因此聞玉方一舉劍,就有不少人認出了她這一招,一時間人人都睜大了眼睛,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盧偉雖不曾見識過千秋定,但也察覺到了四周的議論聲,他心下一緊,一時間半信半疑,既震驚於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女子竟然當真會秋水劍訣,又不肯相信她當真使的出這一手劍法。
聞玉卻不理會周圍人的反應,她見盧偉已然沒了方才的遊刃有餘,顯然是心中產生了疑慮,麵容也嚴肅起來,不由得輕輕一笑。一個人一旦心中有了懷疑,便會產生動搖,一旦產生動搖,便會生出懼意。懼意隻能讓人畏手畏腳,因為他猜不到她接下來這一招會如何,那麽謹慎起見,他下一招必躲。
百招已過,聞玉早已摸清了他的路數——她甚至猜得到他接下來會往哪個方向躲避。
於是這起手一劍穿破這滿場的寂靜朝著眼前的對手直刺而去時,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幾乎驚叫出聲。
盧偉全神貫注,那一劍剛剛出手向他刺來,他便已腳尖輕點翻身避開,卻沒想到還在半空之中,就見眼前劍鋒掠過,那劍像是早已守在那處,遠遠看去倒像是他直直朝著無塵撞上去一般。
男子大驚失色,一時間氣海一鬆,急急仰頭,懸在半空中的身子頓時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他脖子一動,還來不及起身,整個人便僵在當場,隻因那把無塵劍的劍鋒已經架在了他的喉嚨上。
一時間四下風聲皆停,遲了片刻,隻聽場邊一聲撞鑼響徹雲霄:“第七十三場——勝者聞玉。”
“你詐我!”盧偉躺在地上雙目圓睜,氣得臉色發青,衝著一旁居高臨下瞧著他的女子咬牙切齒道。
方才一招,聞玉起手分明是千秋定,一出招卻已成了萬川歸。盧偉這會兒才意識到她先前突然應聲,是故意給自己下套。沒想到從來隻有他拿言語戲耍旁人,如今竟當眾叫一個小姑娘算計了去,如何叫他不惱。
聞玉慢條斯理地收起無塵,並不與他分辯:“方才我不說話,原本也能贏你。故意說那些,主要是想叫你也知道自己有多煩人。”
台下眾人聽見這一聲鑼鼓也才回過神來,僵著身子又坐了回去。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像是意料之外又覺得本在情理之中,不知究竟是個什麽滋味。但是再看台上的女子,目光已然不同,像是霧裏看花,竟也看不真切此人的真正來曆了。
聞玉從試台上下來後去了一旁的登記處,將代表身份的木牌交換給負責安排明日賽程的弟子。
趁著對方登記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名冊,留在上麵的名字屈指可數,每個人的名字前麵都寫了門派出身,她的名字前寫的是九宗兩個字。
“那個寫錯了。”聞玉忽然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我並非九宗弟子。”
執筆弟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可是……”
聞玉從懷中取出一份請柬遞給他:“我是受南宮莊主之邀前來,並非真正的九宗弟子。”
她那份請柬確實是單獨送來的,那執筆弟子雖覺得奇怪,不過還是依她說的,將她名字前的九宗劃去了:“既然如此,姑娘師出何門?”
聞玉想了想,江湖上的人都講究個來曆,光是一個名字光禿禿的在上頭確實也不好看,於是便說:“你就寫沂山吧。”
沂山聞玉。
她瞧著名冊上那四個字,忽而輕輕笑了笑,覺得十分有氣勢,也不比九宗聞玉來得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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