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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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嘉玉又去了後山劍廬找南宮雅懿。
這兩天南宮尚文剛剛出事,南宮易文又避不見人,他這莊主便有些躲不住,見衛嘉玉找過來時歎了口氣:“我如今倒有些怕見衛公子。”
衛嘉玉聽出他言下之意,故而笑了笑:“在下做的這些可都是受莊主所托。”
他之前答應替錯金山莊查清楚這段事情發生的命案,如今都寫在了一張紙上,遞給了對方。南宮雅懿打開來看完,許久沒有作聲:“這些事情衛公子可告訴了其他人?”
衛嘉玉淡淡道:“莊主是第一個。”
“多謝。”
南宮雅懿說完這話,將手裏那份白紙黑字放進了劍爐中。二人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火舌吞噬了紙上的字跡,如同那些真相一起湮滅在火裏化為了灰燼。
“之後的事情我會出麵給八大門派和百丈院一個交代。”南宮雅懿承諾道,“鴛鴦樓的賞單我已命人撤下,此次多謝衛公子相助,錯金山莊欠九宗一個人情。”
南宮雅懿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在意料之內,此案不僅牽涉到錯金山莊,也牽扯到其他各大門派,若是當真要查下去,莫說許多活著的人牽連其中,那些已經死了的人,也要身敗名裂,到時候難免引起江湖動亂,或許這也正是封鳴的目的之一。
衛嘉玉並非大理寺公堂上奉旨斷案的公卿,非要叫事情水落石出。南宮雅懿托他辦的事情他已辦好,後麵如何處置,他便不會再多置喙。這次試劍大會,來前九宗想要的東西都已經得到,八大門派因為此事受製於人,往後必要低調行事,如此一來鞏固了九宗在中原武林的地位;錯金山莊承他此情,也為九宗將來在江南武林開拓勢力提供方便,可謂功德圓滿。
南宮雅懿隨他從劍廬出去,路上忽然提起試劍大會的事情:“我聽說聞姑娘今日又贏下一場比試,還未來得及恭喜。”
衛嘉玉知道他是有話要說,果然南宮雅懿說完這話,緊接著又道:“你可問過她若是當真拿下大會頭名,準備如何處置封鳴?”
衛嘉玉不答反問:“莊主以為如何處置最為合適?”
南宮雅懿歎了口氣:“你知道我要說什麽,我說這些不過是因為衛公子剛剛幫過南宮家,才想好心提醒一句罷了。”
衛嘉玉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麽。
今日之前,無論是誰贏了最後一場比試,想要如何處置封鳴都好商議;但是今日之後,封鳴絕無一絲希望再能活著離開錯金山莊。
並非是南宮雅懿不許,而是整個江湖武林都不會允許。封鳴在眾人眼中本就是十惡不赦之輩,如今他身上又係著這樣幾樁秘不可宣的人命,他一日不死,那些想要殺他滅口之人,恐怕夜夜不得安睡。
如今誰要站出來保下封鳴的性命,無疑是和整個武林為敵。
南宮家擔不起這樣的罪名,九宗更不可能為這樣一個魔頭損傷了名門正派的清譽。
衛嘉玉沉默片刻,方才抬起頭看著他道:“我知道莊主好意,可是有些事情,九宗衛嘉玉不可為,聞玉長兄必為之。”
南宮雅懿聽見這話微微一愣,他停下腳步瞧著眼前一身白月長衫的男子,像是後知後覺才從眼前男子的眉眼中看出了幾分故人的昔日模樣:“你同聞姑娘……”
“她是我爹的養女。”衛嘉玉過了片刻又忍不住補充一句,“與我並無血緣。”
南宮雅懿怔忪片刻後溫和地笑了起來:“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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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嘉玉從後山回到客莊,發現院子裏靜悄悄的,其他人都跑出去看其他人的比試去了,隻有聞玉留在院裏和幽幽一同坐在樹下幫岑源看著藥爐子上的火。
幽幽身體不好,這回出遠門已是耗了很大的精力,因此並不能像其他人那樣整日跑出去。
衛嘉玉聽她們兩個在院裏閑聊,聞玉拿著根小木跟在地上塗塗畫畫問她有關九宗的事情:“機樞是幹什麽的?”
幽幽嚴肅地板著一張小臉,認真回答道:“做木匠的。”
“玄宗呢?”
“抓鬼的。”
“金石又是什麽?”
幽幽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一群紈絝子弟。”
聞玉指著易宗和卜算又問:“這兩個呢?”
“替人看看風水算算命。”
“樂正呢?”
“樂正隻收美人。”幽幽轉眼將她打量一遍,“你長得太凶了。”
“……”
聞玉冷笑一聲:“你們文淵呢?”
小姑娘挺起背,驕矜道:“也就比另外八宗強上那麽一點吧。”
“強在哪兒?”
幽幽略一思索,謹慎回答道:“我們首席會是將來的九宗掌門。”
“……”
見聞玉無言以對,幽幽又忍不住奇怪道:“在山上的時候也沒見你關心這些,如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聞玉歎了口氣將地上的字跡又給抹去了:“沒什麽。”她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有些落落寡歡的樣子,“我將來可能不會再回九宗了。”
幽幽一愣:“為什麽?”
聞玉:“我要到很遠的地方去找我爹。”
幽幽顯然想不通她要去找她爹和她將來不回九宗有什麽關係,想了半天才謹慎道:“那——衛師兄會和你一起去嗎?”
聞玉想了想,開玩笑似的說:“他要是跟我一起去了,你們文淵豈不是跟其他八宗一樣了?”
幽幽看著她欲言又止,聞玉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後麵,一回頭就瞧見衛嘉玉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她一時有些心虛起來,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他聽見了多少,一轉頭幽幽已經眼疾手快地從椅子上跳下來,極有眼力見地朝著屋子裏走去:“我……我累了,我要去睡一會兒。”
聞玉低頭無所適從地擺弄著手裏的小木棍,餘光瞧見他在幽幽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她強作鎮定地捏著小木棍,正要開口說些什麽,滿院寂靜中,忽然聽他晏然自若地問:“你這就厭棄我了?”
聞玉嚇了一跳,像是一口氣沒上來,睖睜著雙眼瞧他。對麵的男子難得見她這一副受驚的模樣,忽而輕輕笑了一聲,這才溫聲道:“文淵會有下一個首席,聞玉卻隻有我一個哥哥了。”
他這樣說,聞玉便知道剛才的話全叫他聽了去。
她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於是隻拿著手裏的小木棍在地上無意識地劃拉了兩下,最後風馬牛不相及地問:“你為什麽當初在九宗的時候不肯學武?”
這問題出乎衛嘉玉的意料之外,他還沒來得及作答,便聽她又問:“是因為他的原故嗎?”
見他一時沉默不語,聞玉心中了然:“我以為你到了山上,為了氣一氣他們,怎麽也該把小時候他們不讓你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聽她這樣說,衛嘉玉倒是有些好奇:“你會做什麽?”
聞玉想了想,豪言道:“如果是我,我就再也不讀書習字了,一心一意學劍,等學好了,就去找人打架……”
她說到後來又覺得有些不對,這不就是她小時候嗎?
衛嘉玉顯然也聽出來了,他眼底難掩笑意,抿唇道:“不錯,這麽看來,這些事情你已替我氣過他了。”
“嗯,”聞玉故作鎮定道,“其實也沒什麽意思,你還是就像現在這樣吧。”
“現在是什麽樣?”
“就是——現在這樣。”聞玉支著下巴認真地注視著他,“是我喜歡的樣子。”
衛嘉玉聽見這句話,半晌發不出聲來。他覺得眼前的女子實在狡猾,他像是心中已經準備好了一本賬簿,手中撥弄好了算珠,隻等她開口陳述利弊,他便會逐一與她分辯。可她上來就將他的賬簿撕了,將算珠砸了,一句話打得他潰不成軍。
男子掀起薄薄的眼皮,目色如深淵,口中問道:“你喜歡什麽樣子?”
聞玉好似渾然不知,張口說道:“就是你現在這樣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樣子。”
她說完這話仔細品了品,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果真是讀了幾天書有長進了,要是放在過去,哪裏說得出這樣拐彎抹角又如此有道理的話。
果然衛嘉玉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你還知道勸人不可急功冒進,要攻心為上了。”
聞玉得了他的稱讚,唇角微揚,目光熠熠地瞧著他,神色間不免有些自得。可沒等她乘勝追擊,坐在對麵的男子已經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還是不行。”
衛嘉玉起身將手放在她的頭頂摸了摸,寬大的衣袍遮住了她的視線。男子聲音冷淡地撂下一句:“你若是敢獨自去蘭澤,我保證比你先一步趕到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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