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山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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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一箭射來時,賀希格等人還未回過神,直等那一箭釘裂了腳下的石板,又從四麵八方接連躍出不少人影,瞬間將這夥琉鑠使臣團團圍住,眾人這才回過神,瞬間亂作一團:“你們要幹什麽?”
可那支淩空射下的箭矢卻如同一道指令,驚醒了一樹的鳥雀,潛伏於中庭四周的影衛拔刀上前,轉眼已朝眾人聚攏來,手起刀落,附近的驚叫聲一時此起彼伏。
有影衛瞥見賀希格從懷中取出響箭,立即飛撲而下,一刀朝他割來。賀希格急推幾步,電光火石間響箭已出,一聲尖銳長嘯刺破滿城的寂靜。什麽意外,立即朝著中庭趕來。可是隨著那一聲響箭升空,影衛也在同一時間割下了賀希格的頭顱。
這樣幹脆利落的行事作風,與先前在金陵官道旁埋伏的玄武部手下一模一樣。
其餘琉鑠使臣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他們這一路來因為番邦來使的身份,到了哪裏,接見他們的地方官員都對他們禮遇有加。如今眼睜睜看著賀希格的頭顱在地上滾過幾圈落到腳邊,一低頭就看見那人頭上猙獰的死相,一時嚇得心膽俱碎,四肢癱軟在地,一動都不敢動。
底下響起一陣馬匹嘶鳴,山腳下的狼衛已與琉鑠的護衛軍動起手來。
聞玉當機立斷,將身後長劍從布條中抽了出來,隨即那劍在手中淩空一翻,三尺青鋒在她手中好似漲出三丈劍氣,凡劍風所到之處,無人敢迎其鋒芒。眾多影衛紛紛後退,見到她手裏的長劍,無不麵露錯愕。
站在高台上的老人垂眼看著底下的動亂,見女子手持聞道,一招丘山陷已有七分大成,那柄聞道在她手中,如揮毫潑墨,一劍斬出,瞬間劈下半麵雕欄。硬生生從玄武影衛的包圍圈裏撕開了一個口子,整個玄武精銳,竟無人敢擋在她的麵前。
她幾步跳上中庭欄杆,拉著身後的白衣男子,腳尖一點便朝山下掠去。一早看準了一匹狼衛□□白馬,方一落地,便繞到那馬跟前拉住了韁繩,翻身將那馬上的重甲狼衛一腳踹下馬,隨即腰身斜出,朝著白衣男子伸出手,一把就將他拉到了馬上。
衛嘉玉跳上馬,剛在她身後坐穩,便聽身前女子一扯韁繩問道:“會騎馬嗎?”
“會。”
聞玉聽見這話便笑起來:“我哥哥真厲害。”
她勒緊了馬繩,將馬頭一調,望著圍上來的其他狼衛,目色一凜:“不過,接下去你可得把我抓緊了。”
蘭澤山主站在高台上,遠遠看著那人仰頭朝著這個方向最後看了一眼,隨即狠狠一踢馬腹,便朝北邊的山坡上跑去。他目光微動,像是恍惚間看見了二十多年前,那個一身黑衣縱馬衝進山城的年輕弟子。
那時少年半身是血,不顧眼前一眾白虎狼衛阻攔,幾乎要躍馬衝上中庭。不過最終他隻騎馬站在山下,目光越過重重飛簷落在主殿的高台上,神色中壓抑著說不清的怒氣,仰頭望著他高聲道:“金九宵已死於我手,白虎令也歸於囊中,如今你可是滿意了?”
仔細想來,那是他們師徒決裂的開始。
城中的白虎狼衛沒想到聞玉竟會往山裏跑,也連忙朝林中追去。
這小山城原本便是在一片群山綿延之中,山路蜿蜒狹窄,即使是騎馬緩步走在山間也極為艱難。可那縱馬躍溪的女子,雙腿緊緊夾著馬腹,身後帶著一人,一路橫衝直撞地朝前悶頭衝去,不管不顧竟是一路穿過了重重深林。
狼衛一身重甲,騎在馬上遠不如她身姿靈活,漸漸便跟不上了。隻有秦蔓一身紅衣,身後跟著幾個玄武影衛,背著箭囊,一路緊追不舍。
衛嘉玉坐在馬上,隻感到迎麵而來的風如冷刀,幾乎能割開皮膚。他手中緊緊攥著馬繩,感覺一不小心便要從馬背上被甩下去,同時還在心中飛快地合計著接下去的計劃。
蘭澤究竟是如何發現了他們的身份?聞朔究竟是否在城中?懸城內的阿葉娜有沒有收到城內發出的信號?
“想什麽呢?”聞玉將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又按緊了幾分,側身避開了迎麵而來的一根樹枝,頭也不回道,“放心吧,在山裏沒人跑的過我。”
二人跑過重重深林,仿佛要將一切甩在身後。衛嘉玉生平第一次這樣沒有計劃地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另一個人手裏,忽然生出幾分亡命天涯的錯覺。可明明是這樣前路不明,生死未卜的時候,他心中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倏忽從心裏冒出一個念頭:左右他們兩個在一塊,就這麽死了好像也沒什麽。
身後不時有冷箭射來,不過聞玉好像背後生了眼睛似的,總能借著周圍的障礙物輕易躲開。她自小在沂山長大,年紀小體力還跟不上的時候,就已經叫聞朔帶在身前騎馬在林間瘋跑。也從馬背上摔下來斷過骨頭,不過習武嘛,哪有不吃苦頭的。
眼見著四周的光線又亮了起來,過了這片樹林,恐怕便是盡頭,可不知道這林子後又是什麽。
聞玉加快速度又催馬快跑起來,等一頭衝出林子,就瞧見眼前一座木吊橋。吊橋掛在峽穀間,風一吹便要搖上三搖,身下的馬兒步子慢了下來,停在橋邊不敢再往前走。
聞玉催了幾下韁繩見馬不肯過,幹脆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牽著馬朝橋上走。
二人走到橋中間,身後秦蔓就已帶人追了上來。跟在她身旁的影衛見他們朝峽穀對麵走去,不由的臉色一變:“前麵是神殿——”
那幾人跳下馬,不顧阻攔便要朝著橋上追去。聞玉見身後幾個影衛追來,目色一沉,同坐在馬上的人沉聲囑咐了一句:“坐穩。”
衛嘉玉心下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低頭便瞧見她滑出袖中短刀,一下便紮在了馬腹上。馬兒吃痛之後抬起前腿長嘶一聲,差點將馬背上的人甩下去,緊接著便同瘋了一般撒開蹄子朝前跑去。
吊橋一時間晃得厲害,聞玉緊緊抓住兩旁的吊繩,後頭追來的人也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再不敢上前。
好不容易等吊橋終於不再搖晃,聞玉獨自一人站在橋上,身後的馬兒已經衝到對麵山崖,跑進了樹林。聞玉與追來的影衛僵持在橋兩端,她估算了一下自己與身後山崖的距離,緩緩朝著身後退了幾步。
對岸的影衛見狀,便又朝前逼近些。秦蔓站在對麵,緊盯著橋上的局勢,既不出聲阻止,也不動身跟上。
隻見那幾個玄武影衛緩緩走到橋中央,聞玉卻邊走邊退,幾乎快要退到崖邊。在距離山崖不遠處時,她卻忽然停了下來。
眾人見她從身後又一次拔出聞道,幾乎瞬間就猜到她要做什麽。可她自己也還在橋上,難不成想同他們同歸於盡?
聞玉唇角微微一勾,隨即持劍抬手,竟當真一下砍斷了吊橋兩邊的繩索,這下峽穀上便隻餘下空蕩蕩一條板橋,更是晃得厲害。
那些個影衛心中一寒,像是方才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怎樣一個瘋子。見她割斷了吊繩,下一步便抬起劍尖直指腳下的木板,要將這橋從中截斷。聞道削鐵如泥,這樣的木板橋,恐怕隻需輕輕一揮就能叫她斷成兩截。
這時他們也再不敢遲疑,立即朝著女子飛撲而來。他們即是影衛,輕功自然是這山中一等一的好手。可是聞玉的劍比他們更快,就在他們撲過來時,她已一劍插入腳下的木板,隨即手中用力,“刺啦”一聲,老舊的木吊橋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秦蔓瞳孔一縮,沒料到她竟當真存了玉石俱焚的打算,也終於撲到崖邊——可惜為時已晚,吊橋在聞道的劍鋒下,隻堅持不過瞬息便一分為二,連接著兩段的木橋當空墜落,重重拍向兩旁岩壁。
吊橋下的峽穀如同深淵巨口,一下便將落下的影衛吞吃下去。秦蔓站在崖旁,聽峽穀風聲淒厲,腳下崖壁上的幾截木板幾乎摔得粉碎跟著掉下山崖。但對麵那截,十幾塊木板掛在崖壁上,木板上一個人影,一手纏著斷了的吊繩,還掛在山壁上。
對麵崖壁有一塊凸了出來,聞玉估算好距離,事先在手上偷偷纏了吊繩,在吊橋斷成兩半的瞬間,還是差點被拍在了崖壁上。山風吹著她在半空晃蕩了幾下,秦蔓見她袖中滑出一柄短刀插入崖中借力,又抬頭看了眼自己與山崖的距離。
隨即攀著橋上鋪著木板的吊繩,踩著繩子往上爬了幾步,靈活得如同一隻山間的猴子,輕輕幾下便跳上了岸。爬上石壁之後伸手揉了揉胸口,這次頭也不回地朝著對麵的林子深處跑去了。
山崖邊所剩下的人寥寥無幾,秦蔓一言不發地站在橋頭,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掉頭同身旁的人冷聲道:“他們往神殿去了,還需盡快回去將此事告知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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