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嘩嘩……”
    大雨傾盆而下，雨滴跌落在柏油路上，瞬間碎成幾瓣融入水麵。街上空無一人，陳記車行難得清閑。
    “不等雨停了再去？”
    “雨停了，就該來活了。”
    阿彬用塑料布包裹錄像帶，確保不會滲水後給自己套上雨衣，頭也不回地鑽進雨幕。
    “衰仔……眼圈黑成鬼了，身體搞垮了看你怎麽娶老婆！”
    陳德勝後悔自己耳根子發軟，把電視機錄像機搬了過來。轉過頭來看向林安，跟剛來時一樣白淨，精神頭看著也挺不錯。
    “安仔，過年回家是不是能搞定對象了？”
    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林安有那麽一瞬間的出神，繼而搖頭苦笑：“難辦！”
    陳德勝麵露詫異，“咱們這邊生意越來越旺，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收入隻會越來越高，這都搞不定嗎？內陸地區相比沿海地帶要落後一些，處對象應該沒有那麽高的要求吧？”
    “她爸一心想找個吃商品糧的女婿，我這種打工仔哪怕收入比吃商品糧的高，跟旱澇保收的鐵飯碗比起來還是缺乏說服力。”
    落後不僅僅體現在經濟層麵，還有思想方麵的落後，林安很清楚底層百姓對公職崗位的羨慕和向往。
    究其根本，老百姓渴望的還是相對穩定的生活。
    這年頭除了鐵飯碗，誰敢說穩定？
    這種情況會持續很長時間，直到社會變得浮躁，金錢第一的思想逐漸占據大部分人的內心，職業身份差距的狹隘認知才會稍稍好轉一些。
    陳德勝點頭認同，日子過得越窮，越渴望吃穿不愁。
    就像前些年，個體工商戶明明比鐵飯碗賺得多，社會地位卻是連農民都不如。提起個體工商戶，大多數人都會不屑鄙夷，很多人寧可沒有收入，也不願意做個體工商戶，嫌丟人！
    “你準備怎麽辦？”
    “能怎麽辦？努力賺錢唄，證明自己能讓人家過上好日子，讓她爸放心把她嫁給我。”嘴上說難辦，林安還是比較開朗自信的。
    聽林安這麽說，陳德勝心頭一動，當即試探道：“安仔，自己當老板才能賺到更多錢。”
    林安頗為意外，身為老板你跟員工說當老板更賺錢，是想趕自己走？還是想試探自己有沒有當老板的心思？
    簡單思索過後，林安覺得前者不太可能，畢竟陳德勝還能用得著自己，那就應該是後者了。
    陳德勝有這種心思，林安能理解，同時他也覺得這是一次機會。
    反正早晚都會出去開店，與其藏著掖著，還不如開誠布公，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也能落個好聚好散。
    “我知道。”
    短短三個字，讓陳德勝心跳止不住的加快，卻不得不裝作輕鬆：“開店最大的花銷就是房租，配件可以隨用隨拿，你這兩個月的工資加在一起足夠用了。”
    “不行。”
    林安果斷搖頭，“萬事開頭難，起步階段是最難熬的，如果隻是想著把店開起來，不考慮前幾個月有沒有利潤，大概率會失敗告終。”
    陳德勝知道林安腦子靈光，但沒想到他能如此冷靜看待做生意，完全沒有年輕人腦子一熱衝動做事的想法。
    這讓陳德勝心情變得複雜起來，高興的是如果林安真是這麽想的，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離開陳記車行。
    擔心的是，林安這種性格一旦決定離開，就說明他有了充分的準備，加上他不期待前期賺多少錢的心思，若是熬過艱難開頭，勢必會成為摩托車維修方麵的強勁對手。
    “安仔，若是打算開店，你有心儀的位置嗎？”
    林安知道陳德勝關心什麽，誠然笑道：“勝哥，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肯定離你遠遠的，保證不影響你的生意。”
    這不是婦人之仁！
    學徒出師，不能把店開在師傅旁邊跟師傅搶飯碗，這是規矩。
    雖說自己不算陳記車行的學徒，但陳德勝收留自己，給了自己機會，再加上陳德勝確實待自己不錯，更應該主動避開競爭局麵。
    這個回答讓陳德勝心頭一暖，同時也有些尷尬，自己四十歲的人了，居然沒有一個年輕人心胸開闊。
    “安仔，勝哥不是怕你搶生意……”
    話說一半，陳德勝重重歎息一聲，真切看著林安：“說實話，勝哥不希望你離開，也不想阻攔你賺更多錢。勝哥有個想法，你聽聽看。”
    林安點頭。
    “你留在這裏，以後你修的車子利潤全都給你。”
    為了留下安仔，陳德勝也是挖空了心思，最終想到一個自認為對雙方都有好處的辦法，“配件價格你都知道，本錢勝哥來出，你隻管修車賺錢，這樣跟你自己出去開店沒什麽區別，還能幫你省下開店的成本，怎麽樣？”
    陳德勝說的方法跟送愛心有什麽區別？若是換做旁人，怕是要對陳德勝感恩戴德！
    對林安來講，這個提議如同雞肋。
    就像陳德勝剛才說的那樣，房租和配件成本是開店的最大支出，隻要再給林安兩個月的時間，這筆支出林安完全可以自己承擔。
    所以，陳德勝所謂的好處，對林安來講並沒有什麽吸引力。
    但是，不得不承認，陳德勝能有這種想法，確實難得。
    願意把利潤讓給別人，並不是所有老板都能做到的。
    陳德勝越是這樣，林安越是不敢答應，便宜占的越多，欠的人情也就越多，以後萬一分道揚鑣，隻會更加難看。
    “勝哥，沒必要這樣！”
    林安深吸一口氣，決定把話挑明：“會修車的不止我一個，就算我走了，陳記車行的生意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阿彬現在知道上進了，再學兩個月，應該能解決一般的發動機問題。”
    再學兩個月？
    陳德勝眼角一跳，他聽出了林安的意思，兩個月後他就要走。
    “勝哥，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裏。”
    林安由衷感激陳德勝，剛來就給配電風扇，吃喝方麵從不吝嗇，獎金也舍得給，信任更是不用說。即便放在條件不錯的後世，也不一定能找出幾個像陳德勝這樣的老板。
    “我就一句話，隻要你用得著我，隻要你打招呼，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我隨時過來幫你。”
    話說到這種份上，陳德勝知道留不住林安，心裏說不出的失落。
    不過，陳德勝很快便整理好心情，哈哈笑道：“好，既然你這樣說，勝哥可就當真了，以後遇到難題，勝哥肯定去找你。”
    笑罷，又給出建議：“安仔，如果你打算過完年開店的話，最好在年前找到合適的位置，把房子租下來，別到時候手忙腳亂被人宰。”
    這個建議確實不錯，林安點頭：“謝謝勝哥提醒，我記下了。”
    “阿勝，阿勝！”
    店外突然傳來呼喊聲，兩人不約而同向外看去，一輛銀白色麵包車停在路邊，駕駛位的男人對著店內招手。
    “王炳旺？他怎麽來了？”
    陳德勝有些疑惑，起身拿著雨傘走了出去。
    林安嘴角上翹，王炳旺是羊城另外一個做摩托車配件批發生意的老板，前幾天來找陳德勝談合作，想讓店裏用他家的配件。
    這個時候過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拉攏關係的。
    前世，給自己供貨的配件批發商經常這樣幹，好天氣大家都忙著賺錢，請喝酒都沒人願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