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
    伊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路上還背著一大包沉重的蘋果，體力消耗比所有人都大，這會兒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了。炎狼撓了撓耳朵，不可置信地看著水光粼粼的湖麵，百思不得其解，“……我們是怎麽回來的？”
    就算沒有溯狼的帶領，伊雷也知道這一路上他們根本沒有怎麽拐彎，幾乎是朝著一個方向筆直前行的，即使沒能脫離森林的範圍，也不可能回到方向完全相反的原點啊？
    銀看上去比他更加焦躁不解，不斷地用大爪子刨壓地麵，在湖邊來回走動，喉嚨裏發出斷續的嗚嗚聲，蓬鬆的尾巴在身後繃得緊緊的，直到司夜走過去撫摸了一下它厚實的脖毛，才勉強平靜下來，分外委屈地用長吻蹭了蹭主人，然後臥下來把頭埋進了自己的爪子裏。
    蘇洛也覺得寒毛倒豎，這情況簡直就跟傳說中的鬼打牆一樣啊，難道異世界也會發生靈異現象嗎？
    唯有司夜麵不改色，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經猜到了這一幕的發生。
    “不是什麽靈異現象。”他看了看不小心說出心中所想的白發少女，“能讓銀失去方向感的手段不少，大部分都與感官誘導的魔法相關，隻是過去我從未遇到過能覆蓋森林這樣龐大的規模。”
    如果隻是對戰時那樣小範圍短時間的使用，幻術魔法，還有一些精神力卓絕的種族都可以誤導銀，但不管是精神力還是魔力，常人所擁有的上限都不可能覆蓋整片森林，能做到這一點的必定不會是普通生物，那麽答案就隻剩下一個。
    ——是朧月森林本身的意識，在阻止他們離開。
    這個結論並不比靈異現象輕鬆多少，蘇洛歎了口氣，也跟著伊雷在湖邊坐了下來。
    “為什麽？”她看了司夜一眼，又望向了看似一脈平靜的森林，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森林會拒絕他們離開。
    應該也不是為了進食或者吸收能量什麽的。蘇洛思考著，否則以他們前幾日那種毫無防備的狀態，早就已經不知道被森林吞噬多少次了；再者從赤色葉妖的行動模式也能看出來森林並不想殺死他們，隻有越過了“安全線”，也就是遇到伊雷那顆蘋果樹附近時才會被攻擊。
    司夜也想不通這一點，如果森林拒絕任何人離開，那北迦教會的人為何不見蹤影？蘇洛不知道，但他卻看到了那個最終將露奈亞娜接走的，眼角帶著蠍子紋飾的中年男人。
    假設那時候進入森林的人還能安然離開，那森林的態度就是在這幾日裏轉變的，赤色葉妖的出現也能印證這一點，畢竟最初的幾日蘇洛跟銀也在漫山遍野的瘋跑，卻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這短短幾日中森林裏發生了什麽變故，讓它不再允許他們離開嗎？
    再次回到湖邊營地的眾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許久蘇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想不出來！”
    伊雷摸了個蘋果出來啃，“畢竟是森林的意誌，沒辦法用常人的思維推測吧？”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問它好了。”蘇洛忽然抬頭道。
    她話音未落，司夜跟伊雷都轉頭看了過去，連趴在湖邊沮喪的銀也抬起了頭。
    “呃……我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蘇洛訕訕地撓了撓臉頰，“既然森林誕生了自我意識，那就應該能與我們交流吧？”
    “雖然擁有靈魂之焰的東西就會被視為有著獨立自我的智慧生物，但除了類人型與部分特殊動物之外，想要與對方溝通是很困難的。”伊雷抖了抖耳朵，“拋開語言跟文化這些高層的東西不說，不同生物之間的靈魂之焰溝通很困難，就好像炎狼沒辦法理解喜歡寒冰的種族一樣。就算是銀，如果沒有遇到炎狼部族或者精通獸語的人，大多數時候也隻能作為接收方吧。”
    銀有些失落地嗷嗚了一聲。
    司夜蹙眉沉思了一下，“但是仔細想想，並非不可行……”
    尤其是在蘇洛被全元素親和的情況下。嚴格意義上來說人類之間的語言溝通也算不上是靈魂之焰的交流，那並不是真正的相互理解，隻是在傳遞信息罷了。
    “對吧！我當然也知道想要跟森林的意誌溝通的話不能用說話……或者說不能用人類的語言來進行。”蘇洛摸了摸有些沮喪的銀，繼續說道，“但換做是元素感知說不定能行。”
    伊雷有些意外地歪了歪頭，蘇洛的身體以人類的標準來說非常靈活柔韌，他原以為對方會是戰士類型的，沒想到是個能熟練進行元素感知的魔法使。
    “讓我來試試吧，與森林的對話。”蘇洛握了握拳。
    -
    感知的地方選在了湖區旁的空地上，雖然理論上隻要是森林內部，無論哪裏朧月的意識都能察覺到他們，但為了以防萬一，司夜還是做了一番部署。
    蘇洛進行感知期間由銀跟伊雷負責交替看護，司夜則做好了隨時支援的準備，畢竟比起直接戰鬥，他的銘文魔法更擅長伺機而動的後援，即使赤色葉妖直接出現也能保證蘇洛的安全。
    看了看如臨大敵般守在她身邊的兩人一狼，蘇洛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入了冥想狀態，如往常一樣將自己的感官發散開去。
    這是她在冥想練習中學會的小技巧，靈魂之焰的感知域遠比視線所能觸及之處更加寬廣，且不會被樹木灌叢阻礙，很快她就感受到了附近元素精靈們的反饋，活躍的大地係元素與風元素，湖中的水元素與地底深層的火元素，無一不歡呼雀躍她的到來。
    她將感官集中在大地係元素上，沉入更深遠的地帶，這是森林中最為活躍的元素精靈，它們組成了每一片樹葉，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棵樹，宣揚著澎湃的生機，也是最容易誕生靈魂之焰的區域。
    拜托了，請將我的聲音，傳達給這片森林的意誌吧——
    少女緊閉著雙眼，雙手合十，宛如在向神明祈禱一般，周身燃起了一層薄薄的淡青色火焰，白色的長發無風而動，被看不見的力量掀起，飄揚在她身後。盡管穿著樣式奇怪的兔子睡衣，她身上卻散發出了某種奇特的聖潔感，讓周圍的生物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伊雷咽了咽喉頭，他從來沒有見過色澤如此淺淡的靈魂之焰，炎狼的火焰大多是純粹的金紅色，已經算得上是被火元素精靈眷顧的奇跡天賦，但蘇洛的火焰甚至超越了部族裏的魔力最渾厚的大司祭……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蘇洛此時卻沒有餘力去掩蓋自己的靈魂之焰，大地係元素承載著她的意念探向了遠方，達到了冥想中從未有過的深度，讓她的精神略感吃力，不過回饋也逐漸豐富了起來，一開始是無法的小段情緒，緊接森林卷起了以樹木為海浪的巨濤，山呼海嘯著壓了過來。
    這就是朧月森林的意誌嗎……？
    蘇洛咬緊牙關承受住了來自意識海的衝擊，森林的意誌龐大無比，宛如壓在心頭的大山，光是與之“對視”便感覺呼吸困難，更別說進一步溝通了，全靠元素精靈們的幫助蘇洛的精神才沒有在這個龐然大物跟前落荒而逃，但森林的意誌也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樹海巨濤再次席卷而來。
    這一次她感覺到了濃重的憤怒、悲傷、恐懼、擔憂、以及埋藏在這所有情緒之下的，想要守護什麽的強大決心。
    ——你為何而憤怒，為何而悲傷，為何而恐懼，為何而擔憂？
    ——想要不顧一切守護的，又是什麽？
    森林的意誌並不回答，它像是緩緩睜開了眼睛，虛無的眼球不斷轉動，最終定格，第一次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體內這個小小的人類身上，將目光“看”了過來。
    蘇洛頓時感覺自己被一股龐大的力量“盯”住了，那種沉重的感覺超越了她能夠想象的極限，精神宛如過電般顫栗了起來，許久才在理智的強迫中穩定，她調動所有感官，毫無畏懼地“看”了回去。
    就在她的精神與森林意誌相觸的瞬間，湖區的空地上旋起了一陣夜風，空氣陡然冰涼了幾分，司夜與伊雷都擺出了戰鬥的姿勢，銀也壓低身形用爪子刨了刨地麵，發出帶著威脅與敵意的低吼聲。
    蘇洛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但敵人已經包圍了過來，無數血紅的眼睛自森林深處亮起，密密麻麻宛如螢火，讓人頭皮陣陣發麻。
    借著月色，包圍者們逐漸顯出了原型，那並不是赤色葉妖，而是原本生活在森林裏的野獸，大小種類不一，從大個頭的灰熊、藤鳥到森林狼，甚至斑鳩、鬆鼠、兔子一類溫順小個的動物也在其中。所有動物的眼睛都如血浸般赤紅，身上生出大小不一的暗紫色結晶塊，在月下泛著詭秘而不祥的微光。
    那是……暗元素？
    司夜深深皺起了眉頭，沒想到會在朧月森林裏發現被暗元素嚴重侵蝕的動物，數量還如此巨大，粗略一掃起碼周圍起碼有數十隻，這些東西從何而來，森林意誌的變故會與之有關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跳出腦海，不過司夜眼下可沒空多想這些，被暗元素侵蝕的個體很容易出現狂暴傾向，就算是最柔弱的兔子也能暴起用門牙撕碎目標的咽喉，這些家夥顯然來者不善。不知是哪隻起的頭，所有動物都長長地鳴叫起來，一時間咆哮聲與尖嘯聲充斥了整個森林，卻沒有驚起一隻飛鳥，仿佛除了這群魔化的怪獸，整個森林都沉寂了下來。
    銀率先衝了出去，溯狼也察覺到了那暗紫晶體的不祥，沒有亮出獠牙，而是伸爪子朝離它最近的一頭灰熊拍去。銀的個頭比灰熊更大，全力一擊讓灰熊整個倒飛出去撞在了樹幹上，然而沒一會兒它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前爪被扭曲成了詭異的形狀，灰熊卻毫無察覺，咆哮著再一次像銀狼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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