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魔龍與煌星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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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奧茲尼格斯肆虐玖斕國境之時, 遠在炎龍鬼沼的探索小隊情況也陷入了危急的境況, 混沌魔龍幾乎是用蠻力掙脫了焰白設下的封印,接連撕裂了兩重龍血視界,讓異位空間發生錯亂重疊,業火與岩漿四處流淌,燒毀了神代時期的遺跡, 並不斷朝更遠處的樹林與荒草地蔓延開去。
若是放任不管的話, 從龍血視界中流出的岩漿遲早會將整個炎龍鬼沼全部燒毀, 沒有飛行能力的眾人隻能被困在漫天的火海之中逃無可逃,與鬼沼中的植被一起被燒成焦炭。
無人願意坐以待斃,探索小隊根據各人能力自發分成了幾個隊伍,以司夜跟薇妮卡為首精通銘文魔法的十二煌星們與塞西莉亞教授帶領下的魔法師們通力合作,試圖重塑被撕裂的龍血視界, 至少得讓那些致命的岩漿回到岩洞裏去。
鋼炎龍族長伊斯特拉依舊昏睡不醒,小伊斯特拉貢獻出了自己的血幫忙重塑, 除了伊斯特拉以外,眾人還在第一重龍血視界裏發現了不少受傷的鋼炎龍, 費了好半天勁才將異位空間內的情況穩定下來。
在此期間, 蘇洛與另外的水係魔法師竭力遏製了火勢的蔓延, 不懼火傷的伊雷則用狼嗥將已經溢出燃燒的岩漿都推回龍血視界裏去。眾人通力合作,總算在傍晚之前將異位空間成功分離, 業火也熔岩都回到了隱藏的岩洞之中,鬼沼的火勢也基本撲滅,受傷的鋼炎龍都被馱到現實世界的鬼沼安頓, 而異位空間內的兩重龍血視界因為這次意外而融合,此時內部混亂無比,漫天火海倒灌,岩石全數被高溫融化,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再次沉澱分離。
不過眾人暫時也顧不上龍血視界內的情況了,用小伊斯特拉的血補上了最後一筆封印後,塞西莉亞教授累得幾近虛脫,差點就要站不穩,都靠身後的三名學生攙扶著。三人的臉色都還有些慘白,饒是聖羽學院的精英也沒見過魔物直接撕裂空間的陣仗,這會兒仍然後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從那業火地獄中活著出來了。
探索小隊其餘成員的情況也沒能好到哪去,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明顯的疲色,冒險者們勉強收拾出一塊地方作為臨時修整的營地,卡修與夏儂解除了龍機神狀態,抱著自家力竭的契約者去角落裏休息了;拉緹絲手臂的肌肉隱隱顫抖,幾乎快要握不住騎槍與大盾,強撐著指揮北迦騎士們原地修整,倒是雷明頓看出她狀態不好,上前幫忙接過騎士長的武器,並施展治愈的魔法舒緩她痙攣的關節。
白影小隊與十二煌星待在一起,雖說沒有龍機神的消耗,這連番力戰下來戴維也幾近力竭,灰毛的兔耳朵無精打采地垂在兩邊,伊雷變回了人形,也累得幾乎站不住,兩人頭挨頭背對背地靠在一塊,倒是讓戴維在不經意間克服了被炎狼靠近時的恐懼本能。
司夜與塞西莉亞教授最後確認了一次龍血視界的情況,眼下條件有限,他們隻能做到這一步,至於未來要如何重塑家園,就讓傷愈之後的鋼炎龍們去考慮吧。
焰白也回到了光團的狀態,呆在蘇洛的肩頭,菜刀眼向下低垂著不知在看哪兒,似乎還在為奧茲尼格斯能掙脫封印一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道北迦的「露奈亞娜計劃」,對那位與主人十分相似的第十二聖堂騎士的事也隻是聽蘇洛提過兩句,純白靈魂之焰是世間獨一無二之物,絕不可能出現兩個,那斬斷魔龍鎖鏈的人到底是誰?
蘇洛伸手輕輕摸了摸光團的頭頂,目光落在了奧茲尼格斯與露奈亞娜消失的方向,隨後看向了玖斕禦魔司的人。剛才情況混亂,很少人注意到唐硯祭出的那朵關鍵的碧水蓮,蘇洛卻是看得清楚,甚至聽他提到了「森青賢者」,也正是因為唐硯的舉動,兩台龍機神才停止了對奧茲尼格斯的追擊,選擇留在原地修整。
墨老花白的須發在空間重疊的混亂中被燎焦了不少,他卻恍若未聞,杵著手杖閉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麽,黑衣的護衛們牢牢將他護在內部,而唐硯則密切關注著碧水蓮化出的水鏡。
水鏡完全溶入了空氣中,輕輕一觸就會蕩起層層疊疊的漣漪,唐硯已經將炎龍鬼沼中發生的一切都通過水鏡的意念傳遞到了葉之境的賢者之塔,也就是森青賢者所在的清石小築,然而對方卻遲遲沒有回應,讓一向習慣把控局勢的唐硯也不免焦灼起來。
就在此時,空中的水鏡忽然無風自動,驀地掀起了一層薄薄的漣漪,顯露出某個遙遠的場景投影來,眾人神色一震,都向水鏡這邊看了過來,目光聚焦在鏡中呈現的畫麵上。
那應該是玖斕境內的某座城市,城樓帶著明顯的淵族特色,飛簷反宇,碧瓦朱甍,城中還有許多聚集起來避難的百姓,每個人臉上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水鏡中的畫麵順著某個視角向外,最終停在了古城前方的森林上,這片森林鬱鬱蔥蔥廣袤無垠,與古城之間的距離近得十分突兀,仿佛一夜之間拔地而起,而森林中央矗立著一座足有十數人合抱粗,高聳入雲的巨大樹塔,繁花與藤蔓交相向上纏繞,依稀可見樹塔的頂端包裹著一個展翼的龍形,被巨木藤條層層環繞,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但不久前才與其力戰,差點死在對方召喚的星融兵器大軍手下的探索小隊成員全都認出來了,被包裹在樹塔頂端的龍形,正是不久前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地飛向玖斕,叫囂著要複仇的混沌魔龍·奧茲尼格斯!
不少冒險者見狀倒抽了一口涼氣,塞西莉亞教授露出了然的神色,唐硯則終於放下心來,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又回到了平日裏狐狸眼笑眯眯的模樣。
他攏了攏寬大的袖口,拱手向眾人輕輕一福,碧水蓮化作的水鏡在他身後消弭無蹤,“看來森青賢者大人是如約趕上了,如此一來,暫可不用擔憂魔龍之威,請諸位放心,在此地好生修整罷。”
“大地係元素缺乏攻擊特性,大多偏向守勢與療愈,即使是森青賢者也不會例外。”塞西莉亞教授抬起頭,看向狐狸眼的淵族青年,她發梢的樹枝已經全部縮回了短發裏,原本開著的小花也因為過度釋放魔法而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杈,看上去有些淒涼。
法露露靠在她的肩頭,困得整個精靈都快模糊了,樹靈教授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法露露咕嚕了一聲,身形逐漸黯淡,最終消失不見了。
“這意味著奧茲尼格斯隻是被封印,卻無法被消滅吧。”
“的確如此。”唐硯並不否認,但隻要能攔住混沌魔龍,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玖斕存世萬年,更有朱焰天子的「四方守護」庇佑,斷然不會放任奧茲尼格斯在國境內肆虐。
“接下來的事就交由玖斕處理,雖不知那魔龍為何會與玖斕生出仇怨,但既然對方主動上門,玖斕豈有任人欺負的道理。”唐硯唇角一勾,看向疲憊的眾人,“若是諸位願意繼續為消滅混沌魔龍貢獻一份力量,我玖斕自然是熱切歡迎的。”
“饒了我吧,誰能想到鋼炎龍族的棲息地會出現那樣的怪物。”塞西莉亞教授聳了聳肩,她此時的心情與自己的學生沒差多少,原本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野外特殊地質調研,沒想到會牽扯出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差點小命不保,如果奧茲尼格斯最後沒有突破封印逃逸,他們在單向封鎖的龍血視界中也不見得能撐得下去。
從熔岩地獄中撿回一條命的冒險者們大多也表示讚同。
一日之中連續經曆了數場鏖戰,所有人都已經疲憊不堪,在得知危機解除之後便解散原地休息,抓緊時間補充體力,也方便各團隊之間商討接下來的打算。夜幕很快降臨,眾人在臨時營地中升起了火堆,三三兩兩的與同伴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
衝著鋼炎龍的白銀委托而來的冒險者們相繼決定在天亮後離去,眼下女神之刃已經承認了新的主人,鋼炎龍族的異變也有了答案,他們沒有冒著生命危險在炎龍鬼沼逗留的理由。
塞西莉亞教授也會在天亮後啟程回冰之境,這一次的實地調研報告已經足夠她頭疼的了,至於意外脫逃的混沌魔龍,就如唐硯所說那樣,交給玖斕去解決吧。再不濟那裏也有森青賢者坐鎮,不可能放任奧茲尼格斯成為禍害葉之境的天災。
北迦騎士團原本也應該在天亮後離開,但露奈亞娜還在魔龍的腹中,拉緹絲更傾向率隊前往玖斕一探究竟,隻是玖斕是以朱焰天子以及淵族文化為信仰的地方,對北迦的勢力分外敏感,且不說玖斕境內幾乎沒有一座北迦的聖堂,身為北迦第五聖堂騎士,犀角騎士團團長的拉緹絲想要進入玖斕,按照規定還得提出官方層麵的申請並得到正式批文才行。
對此,雷明頓神父的建議是由他帶領剩下的北迦騎士們先回蓮海聖地,向聖堂與聖子匯報此次任務的緣由始末,拉緹絲則卸下盔甲,以普通平民的身份跟蘇洛他們一起行動,如此一來反倒更加自由,不會為北迦騎士在玖斕的不便性所累。
蘇洛才剛剛完成第一試煉,拿回了雷因懷茲,還得到了不少關於《晨曦讚歌》的全新情報,拉緹絲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她身邊,能夠親眼見證女神的成長與誕生於拉緹絲而言才是畢生渴望的無上榮光,為此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並且露奈亞娜的情況也很值得在意,能夠肯定的是她沒有葬身於龍腹之中,還解開了晨曦女神留給焰白的封印,拉緹絲原以為她隻是「露奈亞娜計劃」中最成功的個體,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還隱藏著什麽與晨曦女神有關的秘密。
露奈亞娜與蘇洛在朧月森林中幾乎是同時蘇醒,這是單純的巧合,還是有別的原因?
與北迦騎士相比,作為冒險者活動的白影小隊與十二煌星們就要自由得多了,赤淵王姬的立場沒有任何猶豫,消滅星融兵器是鐫刻在每一位十二煌星基因中的本能,琳不僅會前往玖斕幫忙對付奧茲尼格斯,還會以帝國特殊作戰分隊「煌星」隊長的權限對所有存世的十二煌星發布召集令——這會是最後一道來自帝國的遺令,一旦星融源確認消滅,這個世界上便不會再有新的星融兵器誕生,而他們的使命也會徹底結束,告別帝國的過往,以煌月一族的身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因為琳的召集令,戴維與薇妮卡作為十二煌星之一,也必須前往玖斕對戰奧茲尼格斯,白影小隊決定共同前往,戴維對此卻不是很讚同,在他看來玖斕之行過於危險,蘇洛並沒有理由與他們一起涉險,應該繼續探索晨曦女神的遺跡,盡早解讀出《晨曦讚歌》的全文才是。
“這是我與薇妮卡的義務撒。”灰毛的兔耳少年說道,“等到玖斕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再跟大家匯合。”
“不……阿洛必須去,代替我為這段隱匿的曆史畫下句號。”一直杵在蘇洛肩頭的柔白光團飄到了中央,半圓的菜刀眼看了看眾人,身後的小尾巴向下低垂著,情緒看上去有些低落,“雖然我很感謝你們至今沒有詢問我封印奧茲尼格斯的理由,但眼下是時候說清楚一切了。”
“——混沌魔龍誕生的因緣,以及他為什麽會被封印在這裏的理由。”
白影小隊的討論聲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向了飄在空中的焰白,一時間隻能聽到火堆燃燒的劈啪聲,以及不遠處受傷昏睡的鋼炎龍們此起彼伏的呼嚕。
“……最初的開端,應該從被你們叫做「魔法紀」的時代說起吧。”
焰白的聲音娓娓道來,他知道一些耳尖的家夥已經把注意力暗中放在了自己這裏,比如隔壁抱著胳膊假寐的某個狐狸眼青年,還有耳力遠勝普通人,即使端坐在別處也能聽清這邊動靜的某位獨角騎士長,至於十二煌星們就直白多了,直接把兩邊的火堆合並,帶著尚未醒來的伊斯特拉與擔憂老爸的小伊斯特拉一起坐了過來。
焰白沒有阻止他們,這些經曆並不是什麽不能見人的秘辛,倒不如說正好相反,是除了被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持有時期之外寶貴的經曆與回憶,讓他從戰刀中懵懂覺醒的靈魂之焰有了接觸世界的機會,一點一滴變得飽滿,最終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自我意識,或許是那個白發少女自天火之中將他握住的時候,或許是她總是對著自己說話的時候,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她眼淚的時候,或許是在那臨終的歌聲之中被她賦予信任與力量的時候……這一定是個緩慢綿長的過程,在無數交織的記憶與情感之中,他感受到了那縷自冷鐵中擦出的火花,與他最喜愛的人一樣有著純白動人的顏色。
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的夢境,等到他逐漸清醒之時,發現自己處在某個幽閉的空間裏,那時他還隻能保持戰刀的模樣無法變化,隻能憑借元素精靈的反饋來感知四周,一點點在意識海中勾勒出世界的模樣。
也不知道在這幽閉的空間中待了多久,等到他的感知力已經能滲透周圍土層抵達外界之時,他被人挖掘了出來。那應該是人類組織的某場考古活動,連他在內的一大片區域都被仔細地清理出來,分門別類的標上號,他聽見無數考古學者狂喜的聲音,口中喃喃念叨著諸如「晨曦女神」「創世紀時期的遺跡」「聖戰的線索」之類他或熟悉或陌生的詞匯,珍而重之地將他放入了煉金器具裏,一路運送到了某個奇怪的設施之中。
誕生自器物中的靈魂之焰是最為稀少的生物種類,又有「物靈」之稱,與大部分需要成長周期的智慧生物不同,他們大多沒有蒙昧的時期,自誕生的那一刻就被賦予了與自身相關的概念與常識。隻是焰白的原身來自遙遠的神代時期,並不理解人類文明在毀滅之後又迎來了怎樣的新生,他懵裏懵懂地被帶回了考古研究院,放在某個布滿迷之液體的裝置之中,供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類觀察研究。
就是在這裏,焰白遇到了那個天賦異凜的研究者,艾麗塔·埃爾德曼。
“等等,這個名字——”聽到這裏的薇妮卡忍不住打斷了焰白的敘述,目光中帶著不可置信,不光是她,在場所有的十二煌星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個時代或許已經將她的名字遺忘,但在魔法紀末期,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艾麗塔·埃爾德曼教授,人類史上最優秀的銘文研究者之一,帝國「人形生體兵器計劃」的牽頭人,六環銘文定式「煌星式」的奠基者,也是她一手創造了名為煌月的特殊武器種族。
稱她為煌月一族之母也不為過,這其中薇妮卡對埃爾德曼教授的了解更深一點,因為她的祖母就在同一個實驗室裏工作過,曾經常在薇妮卡跟前提起這位驚才絕豔的銘文生物專家。
“是嗎……說起來你們的確應該知道艾麗塔,畢竟她可是生體兵器研究的發起人之一。”焰白繼續說道,目光空落落地望向前方燃燒的火堆,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剛被挖掘出來的焰白雖然擁有自我感知,卻無法與除了主人之外的其他生物有效交流,他不知道該如何輸出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要如何讓人類明白一柄戰刀的心情,就這麽被泡在液體裝置中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實驗室內關於他的研究似乎也就此停滯不前,雖然儀器能夠從這柄長刀上檢測到接近靈魂之焰的反應,但目前沒有任何現象能佐證這一點,對此抱有巨大期待的研究者與投資人們最後紛紛失去了耐心,隻有那時候尚且年輕,才剛剛晉升教授頭銜不久,對生體兵器研究滿懷熱忱的艾麗塔·埃爾德曼接手了這個項目。
用那時候的時髦詞匯來形容,艾麗塔是個科學怪人,她與曾經的蘇洛一樣喜歡對著明明沒有任何反應的他說話,艾麗塔總是習慣在一天工作快要結束前跟他探討當日的實驗數據與可能出現的實驗趨勢,或者一些毫不相關的日常話題,也不管他有沒有聽懂,一個人站在液體裝置前能絮絮叨叨地說上好一會兒,而後便微笑著收拾好數據記錄,走出實驗室前還不忘跟他道別。
焰白知道她不會立刻回家,會在實驗室加班到很晚才離開,有時候甚至會直接借宿在隔壁科室,正如他知道艾麗塔喜歡吃一種名叫椰汁糕的甜點,時常分不清研究所白大褂的型號,比起論文更擅長分析實驗數據,有一個跟她同歲,在同一個實驗室裏負責其他項目的男友……
焰白從她那裏了解到了屬於這個時代的世界,以及生活在這個世界,與神代天差地別,卻又十分相似的人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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