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北望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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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討會議結束之後, 北行小隊很快完成準備, 踏上了前往水晶峽穀的旅途。
臨行前禦魔司的人來為小隊送行，為首的正是唐硯，這位狐狸眼的禦魔司衛長也算是純白耀影的熟人了，寒暄幾句之後便將禦魔司提供的禦寒物資交給了蘇洛，並衷心祝願他們能帶著好消息回來。
讓人意外的是那位神秘的禦魔司主也來了, 高絳離今日身著禦魔司的官服, 雖沒了花絳樓裏的美豔繾綣, 但依舊腰細腿長，風姿卓絕，僅僅往那一站就會瘋狂吸引周圍人的視線。
伊斯特拉看上去很高興，自來熟地去攬人肩膀，笑道, “我還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看來阿離還是對我有意。”
“請注意你的言辭, 伊斯特拉族長。”禦魔司主微微蹙眉，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移開了意圖搭上自己肩的爪子, “我是奉玄武守護之命來送行的, 你該知道那位大人的意思。”
“我知道, 你能來送行說明你已經答應了吧？所以我還是很高興。”伊斯特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先前可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啊, 果然還是玄武的麵子大。”
“也不完全是因為四方守護的命令，隻是曆經魔龍之亂後我突然想明白了。”高絳離上挑的鳳目看了鋼炎龍青年一眼，“你需要蜃龍幻境的真正緣由——真龍族千年而至逆鱗, 與魔龍一樣，你也應該快到換鱗期了。”
“對龍族而言九死一生的大劫難……若你一開始就告知真相，我也一樣會傾囊相助。”
“那樣的話，阿離很可能是伴隨我度過最後一段時光的人哦？”伊斯特拉笑眯眯地說道，吊兒郎當地將手臂枕在腦後，胸口隨著他的動作露出了大片灰白色的皮膚，“對蜃龍而言精神負擔會很重吧，你們原本就是以精神力為食的種族，哪怕隻是蜃龍血裔，也承受不住我的換鱗期。”
高絳離張了張口，麵上難得浮現出糾結之色，他下意識地想反駁伊斯特拉，但理智告訴他對方所說的確是事實。
“好了，別一臉我命不久矣的表情，按照人類的時間來算我還能活蹦亂跳好幾年呢。”鋼炎龍青年大力拍了禦魔司主的後背一下，把人拍得一個踉蹌，還十分欠揍的飛了個吻過去，“我走啦，準備好蜃龍的幻境等我好消息吧。”
高絳離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伊斯特拉卻已經跳上了北行的馬車，嬉笑著走遠了。
他望著北行小隊遠去的背影，直至他們出了城門，再也看不到蹤跡後才收回了目光，負手長歎了一聲。
“司主。”見上司半晌沒能回神，唐硯輕聲提醒道。
“走吧，待完成的事項還像山一樣多。”高絳離捏了捏眉心，終於轉過身，離開了送行的城門。
“是。”狐狸眼的青年拱手一謁，隨即跟上了禦魔司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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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江城位於玖斕北域，與冰之境相隔並不算太遠，隻是水晶峽穀的位置較為難尋，紅塵客棧給出的情報是在冰之境中南部的雪原深處，地圖上隻有個大概位置，具體地點還得靠眾人抵達雪原之後再進行實地尋找。
通過京江城的傳送法陣到達玖斕北域邊境線，而後乘坐馬車繼續往東北方向，到達冰之境後再換乘更適合在寒冷氣候中跋涉的雪地山羊車，如此幾番折騰好幾天後，一行人終於看到了臨近雪原的曙光。
進入冰之境後氣候就變得十分寒冷，與四季溫暖如春的葉之境與始終灼熱幹旱的炎之境不同，冰之境常年被風雪覆蓋，氣候嚴寒，哪怕是靠近葉之境，氣候相對微暖的西南端，一年之中也有大半時間都在落雪。
跨過奈雅山脈之後的北端才是真正的寒冰絕境，據說那裏終年籠罩在永不停息的暴風雪中，鳥獸絕跡，幾乎沒有可供生物生存的環境，又被叫做「純白地獄」。
北迦教會的蓮海聖地，便建立在真正的純白地獄之中，隻有通過了女神試煉的虔誠之人才能獲得在絕寒之境行走的力量，而唯有神跡，才可令冰蓮在純白地獄中綻放。
眾人目標所在的雪原倒是沒有越過奈雅山脈，屬於冰之境的中部地帶，氣候雖然嚴寒，但穿戴好禦寒裝備的話也還能如常活動，再加上隊伍之中其實並沒有特別畏寒之人，司夜與戴維都是冰之境出身，早已習慣這無邊的暴風雪，拉緹絲更是通過了女神試煉的第五聖堂騎士，哪怕隻身出入蓮海聖地所在的純白地獄也不在話下。
身為煌月族人的薇妮卡可以隔絕人形對外界的氣溫感知，而伊雷與伊斯特拉的本體都是純火炎屬性的生物，進入冰之境後雖說會有些生理體感上的不適，但並不會畏懼嚴寒。
隻有蘇洛作為普通人類的壓力有點大，不過冰之境富含溫和的水元素精靈，通過元素感知也能一定程度上的改變體感溫度，裹緊禦寒的小棉襖她依然是那個活蹦亂跳的白影團長。
她這些日裏坐了各種動物拉車，被擱得腰酸背痛，感覺比一場戰鬥下來還累，倒寧願下來自己走了，正好雪原的氣候不定，連雪地山羊也再難進入，接下來的路途就得靠眾人按腿丈量，並尋找傳說中的水晶峽穀入口到底在何方了。
司夜拿出了從紅塵客棧的冒險者那裏得到的地圖，結合他對冰之境的了解，大致圈定了某個方向。
這片中部雪原名為「北望原」，麵積超過了六十萬路裏，是魔法紀末期的一場慘烈大戰發生的地點，據說當時死亡的士兵人數逾百萬，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個戰場，而炮火轟平了所有起伏的山脈，生生造出了一片死亡的平原。
這個說法得到了薇妮卡的證實，雖然沒有參與那場慘烈的戰鬥，但帝國的每個軍人都知道這場改變世界未來的戰役，正是在戰鬥中大量使用了湮滅元素精靈的「境界魔動炮」，冰之境才會率先出現了第二次大荒蕪現象的征兆。
直到千年之後的現在，北望原上也能時不時地見到不知名的金屬殘骸，被風雪掩蓋凍結，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卻依舊能看出那精湛的冶煉技術是來自魔法紀的遺物。
北望原上還分布著大量的結晶體，一些矮如草叢，也有一些高大的像是森林裏遮天蔽日的樹木，一簇一簇的綻開在冰原之上，從高處俯視就宛如冰原之上盛放的花朵。
起初蘇洛還以為這些是凝結的冰晶，可仔細看過之後才發現並不太對，結晶簇大多呈現出半透明狀，內裏並非冰塊那樣靜止不動，而是隱隱流淌著淡青色的軌跡，這些軌跡的盡頭是溢散出晶體之外的微光，星星點點飄揚在晶簇四周，最終消散在風雪之中。
那光輝雖然淺淡，卻帶著尋常冰晶所不具備的蓬勃的生命力，來到這個世界後蘇洛從很多地方感受過同樣的生機，比如自然界活躍的元素精靈們，還有煌月族人變為武器後流散的火焰。
這片雪原不曾死亡，即使經曆了染紅大地的血戰與元素枯竭的災難，北望原依舊在千年之後回到了曾經生機勃勃的模樣。
“我聽過一個說法。”薇妮卡的手撫過溢散著星點微光的晶簇，目光中滿是傷感，“北望原之戰中死去的將士太多，甚至一度堵住了去約克索長河的路，於是無數靈魂之焰帶著對大地與祖國的眷戀留在了這裏，讓北望原成為在第二次大荒蕪現象中首先複蘇的地域之一。”
不知道這些溢散的光點，是否為帝國之中哪位曾經並肩作戰的同僚呢？
戴維原本正望著某個方向出神，聞言轉過頭來，目光隨著契約武器一起落在了流淌著淡青色的高大晶簇上，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北望原是魔法紀時期的古戰場，那倒是不難解釋薇妮卡為什麽會被封印在距離他故鄉小村落那麽近的地方了。
雪兔少年的眼中有些失落，搓了搓自己因為寒冷而有些掉毛的耳朵，沒有打擾沉浸在回憶中的薇妮卡。
穿過晶簇最為密集的區域，眾人按照司夜圈出的方向繼續前行，天色越來越暗沉，鉛灰色的陰雲將陽光牢牢擋住，不見一絲暖光，不一會兒果然開始下雪了，大顆大顆的雪花如絮般落下，不一會兒就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
還好不是吹得人掙不開眼的暴風雪，一行人沒有停下腳步，冒著落雪前行，就算找不到水晶峽穀的入口，至少也得在天黑之前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在雪境地帶露宿可是個技術活，多虧隊伍裏戴維與司夜這樣冰之境出身的人，眾人才得以安然出行。
寒風帶起了空中飄下的小雪花，蘇洛的鼻尖被凍得發紅，一邊走一邊往手裏嗬了兩口氣，她還沒能習慣如呼吸般自然而然隨時隨地地調節水元素的體感溫度，或是調借風元素來遮擋寒風，這一會兒冷一會兒溫的走了一段，反而覺得更冷了。
走在她前方的鋼炎龍首領見狀回過頭，將手遞了過來，“很冷嗎？拉我的手試試。”
蘇洛不明就以地把手放上去，伊斯特拉反握住少女的手，笑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呼——！”蘇洛隻覺得自己就像摸到了一個大暖爐，溫和的熱意源源不斷地從手心相連的地方傳來，連帶半個身體都變暖了許多，舒服得直想歎息，“太暖和了！”
“這樣就行了。”伊斯特拉順勢把人帶到了身邊，“覺得冷就牽著我走吧。”
“…………”目睹了全程眼睜睜看著自家團長被龍牽走的伊雷有些微妙地看了看自己的狼爪子，同樣是火炎係的靈獸，伊斯特拉那家夥為什麽就那麽熟練？！
焰白忍不住嘖了一聲，隻想飛起一腳踹在某頭不知廉恥的鋼炎龍角上，不過見蘇洛被凍得發抖的情況的確改善了許多，他一個猶豫的功夫就被人給鑽了空子。
而體溫原本就略低常人，完全起不到暖手作用的司夜學士就連微妙的立場也沒有了。
身後幾位不滿的眼神太過火，走了一段後蘇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轉頭看了看身邊的鋼炎龍，伊斯特拉也看向了她，眼神中隻有無辜的坦然，倒顯得蘇洛想太多了，他隻是單純想讓受凍的少女好過一點而已。
蘇洛蹭了蹭鼻尖，也分不清臉上的熱度是來自鋼炎龍的火元素還是對方緊握著自己不肯放鬆的手了。
說來伊斯特拉這家夥對人形的魅力也太過了解了，總喜歡有意無意地撩周圍人玩，蘇洛敢肯定他平時保持人形時間一定遠遠長於本體的狀態。
“我很喜歡人類啊。”伊斯特拉仿佛看出了少女的心聲，笑眯眯地開了口，“跟那些不是待在洞裏就是待在峽穀裏與世隔絕的同族不一樣，我更喜歡去人類的地盤玩，也很喜歡變作人形與你們交流。”
“之前我沒有說起過嗎？小伊的媽媽其實也是人類哦？”
“誒？！”
這回驚訝的可就不止是蘇洛了，小伊斯特拉怎麽看都是純血的鋼炎龍，居然是人類生出來的？
“倒也不是人類生的，龍蛋的負荷對人類的身體來說太過於沉重，即使勉強誕下存活率也不高，所以小伊的蛋是我自己生育孵化的。”伊斯特拉雲淡風輕地扔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看到眾人連同焰白都被雷得外焦裏嫩，伊斯特拉才意識到雄性生蛋對自然界中的任何生物來說都是天方夜譚，緊接著解釋道，“真龍族的首領都有類似的能力啊，也算是龍魂除了正常繁育外的令一種傳承方式，我們鋼炎龍族的首領隻要能與伴侶之間產生兩情相悅的愛意，就會擁有受精的龍蛋，無論性別。”
伊斯特拉說著聳了聳肩，神色之間還頗有些自得，“你們也可以把這個看做是上位生物超越性別的進化啦，真龍族的生命，隻會誕生於兩個靈魂之焰成熟而濃烈的情感之中。”
蘇洛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麽神奇的繁育方式，忍不住問道：“小伊的媽媽是個什麽樣的人？”
“是個熱情的拉米雅族女性，舞跳得超級棒，我現在還能清晰記得初次遇見她時那飛揚的舞裙，還有裙角的金飾襯著她淺褐色的皮膚微微發光的模樣。”伊斯特拉滿是懷念的笑了笑。
“她陪伴了我八十年的時間，可惜小伊沒能再孵化前見過她。”
“伊斯特拉……”想象了一下最終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與依舊青年模樣的鋼炎龍首領在一起的畫麵，蘇洛有些傷感，小心地問了一句，“你不會覺得難過嗎？”
……與愛人的壽命不對等，是多麽殘酷的一件事啊。
“難過當然是會難過的，但我不會一直為此傷懷，畢竟愛上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會迎來什麽樣的結局了。”伊斯特拉閉上了眼睛，像是沉浸在了回憶裏，嘴角依然掛著懷念的微笑。
“我陪伴她度過一生，她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鮮活的一段，我們的靈魂之焰因為彼此的相遇而變得更加圓滿，這就足夠了。”伊斯特拉將手輕輕放在了胸口的位置，“我會永遠記得她神采飛揚的時候，這麽美麗的畫麵，須得用足夠快樂的餘生才能更好的回憶呀。”
“這不是你四處瞎撩的理由吧！”焰白見不得他那副深情的模樣，飛起一尾巴撞在了鋼炎龍青年的龍角上，“說起來你的餘生不也差不多快到頭了，還給我亂牽小姑娘的手呢！”
眾人不由得想到臨行前禦魔司主的那番話，伊斯特拉算年齡也快到換鱗期了，而這對除了魔龍之外的所有真龍族而言，都是九死一生的天劫。
“焰白老大還是這麽無情啊……既然知道我命不久矣，就不能好脾氣的哄哄老年龍嗎？”伊斯特拉齜牙咧嘴地摸了摸被撞痛的龍角。
“你自己心中有數就是。”焰白的菜刀眼看了他半晌，最終還是軟和了下來。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說，不用跟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