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蘇洛這邊,  白影的團長這時正把最後一框熱島檸檬裝進運輸的箱子裏,  由海獸拉著送到中間層中某位貴族的府邸。
    這種裝有水撬裝置的小型拉車能夠在水霧之中快速前行，是翡藍城中常見的交通工具，拉車的海獸換了一種比先前那種要小一些的體型，頭頂上依舊有個燈籠一樣的觸角，在遊動之時會發出淡淡的光芒。
    自從知道這些海獸很可能就是淡出女王魚血脈之外的塞壬海族後,  再看它們被這樣當做牲口奴役就讓蘇洛心中有些別扭,  不過本土的居民看上去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言行之間似乎還認為這些天生會對自己表現出臣服，遠比普通獸類更“靈性”的海獸們十分便利。
    拉車快速地穿行在沉澱著濃鬱水霧的街道上，蘇洛跟約修婭坐在後車廂上，迎風而來的濕潤氣息吹起了她們的長發。
    海翼龍比人類更適應相比陸上過於濕潤的環境，約修婭的皮膚隱隱透著瑩白的色澤,  龍鱗幻化而成的長裙閃爍著星點的微光，比在陸地上的時候更加美麗,  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
    焰白的光團在蘇洛懷裏癱成了一團，總覺得哪那都不太舒服,  蘇洛戳了戳他圓乎乎的臉頰,  焰白伸展開身體,  索性變成了水係的魔法手鐲套在了蘇洛手腕上，這才覺得那些無處不充盈的水元素不再黏黏地膩在身上了。
    “說起來……約修婭之前有來過翡藍嗎？”蘇洛撫摸了一下腕上的魔法手鐲,  忽然想到。
    “嗯，硬要說的話在翡藍還不是翡藍，而我也還是龍蛋裏的膽小鬼的遙遠年代,  的確來過呢。”約修婭笑了笑，轉頭看向了身邊的白發少女。
    “那時候碧海之國是什麽模樣？”蘇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最初的「海妖」雖然無比凶悍，是海洋生態中的霸主，但卻沒能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文明，跟陸上的生靈也沒什麽交流，被視為深淵裏的魔物之一。”約修婭回憶道。
    蘇洛知道約修婭口中的“深淵”是指神代時期隔絕南北大陸之間的那道巨大的裂淵，從地理位置來看，現在的翡藍城的確就在靠近東南方向的深淵地帶上。
    “說起來「翡藍」這個名字聽著很奇怪吧？不是神代北迦語的音譯，反倒更像是古老的淵文，據說是魔法紀初期大航海時代中與經過賓克斯群島的航海家們有了交流，才被記錄下了「翡藍」作為國名——是像翡翠一樣通透的碧藍結晶的意思。”
    約修婭說著，握住了蘇洛的手，輕輕垂下了目光，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裏。
    “我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也聽過類似的話，不過那更多是巧合吧……總而言之，翡藍與佑夏的炎狼，還有世界樹域的妖靈族不同，嚴格意義上不能算是從神代時期幸存下來的文明，我更傾向這裏是在第一次大荒蕪現象之後才逐漸形成，發展至今的聚落。”
    “原來如此……”蘇洛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去神殿的司夜學士那邊會不會有更多關於翡藍曆史的發現？
    兩人一路閑聊著，直到拉車在某個華麗宏偉的海螺建築前停了下來，等在外麵的是一位管家裝扮的海族，大概有些鯰魚的血統，鼻子下麵伸出兩個像胡須一樣長長的觸角。
    “是維特商社的人？動作快一點，就差你們的檸檬了，耽誤了讚加老爺的宴會你們可負擔不起！”
    鯰魚管家的通用語說得不太流暢，蘇洛聽了個大概，聳聳肩跟約修婭一起把裝著熱島檸檬的箱子扛下車，在鯰魚管家的指揮下送進宅邸的後廚房裏。
    後廚房內部比想象中的更加寬闊，十來個人魚正在為準備宴會的料理而忙碌。他們將新鮮的熱島檸檬切成片，再放上刀工纖薄的魚生，讓每一絲嫩白的魚肉上都浸透檸檬的清香，最後擺成琳琅滿目的一大盤，光是看著都讓人食指大動。
    熱島檸檬在翡藍城中的售價可不便宜，這一大盤足夠雇傭像力特一樣的員工在商鋪裏工作五年，在貴族老爺們的宴會上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甚至隻是作為魚生的配菜來使用，饒是蘇洛這樣來自陸地上的人也能體會到這道料理的奢華。
    送完檸檬後鯰魚管家把預定的貨款給結了，蘇洛跟約修婭兩人穿過宅邸第一層的客廳，從正門的方向走出去。
    海螺修建而成的宅邸內部天然形成了階梯錯落的格局，每一層都有足夠寬廣的活動空間，裝飾著發光的珍珠與顏色絢麗的海草，還有許多來自陸地之上的華貴珠寶，襯得整個旋轉樓梯間光彩照人。
    蘇洛聽到了上層隱隱傳來優美的歌聲，與不知名的樂器之音相輔相成，美酒的醇香混合著點燃的熏香形成的馥鬱甜味充斥著整個空間，偶爾夾雜著陌生語言的調笑，顯然是正在舉行熱鬧的宴會。
    大白天的就這麽醉生夢死地搞宴會……蘇洛暗中搖了搖頭，據說這裏還是塞壬貴族中掌管護國守衛的領頭人，有著「白凝」之稱的讚加大將軍的府邸，連護國將軍都這麽懈怠，七海的擔憂果然不是沒道理的。
    她跟約修婭談論起了這個想法，海翼龍摸著下巴思考了一番，最後開口說道：“會變成現在這樣反倒說明了塞壬海族在海洋中的統治力呢……”
    “為什麽？”蘇洛歪了歪頭。
    “沒有天敵，也沒有能侵害族群傳承的威脅，再加上「翡藍之心」與「塞壬海市」的存在，有了保護城內弱小同族的絕強防禦魔法，與可以憑借占有的海洋資源隨意置換物資的市場，本國的住民自然就缺乏努力生活的動力了。”
    約修婭的聲音頓了頓，輕輕一聳肩：“畢竟即使天天在家開宴會，對自己的地位也沒有任何影響，反倒是個消遣時間的好辦法。”
    蘇洛默然，與陸地上的王公貴族們不同，塞壬貴族的奢靡的生活甚至不會遭到周圍人的抵觸與不甘，畢竟血統的優劣是一道天塹，饒是讚加大將軍再沉醉於酒夢甜香，他依然是護中最優秀的魔法師「白凝」，揮揮手就能讓普通的海妖膽戰心驚。
    表麵祥和安寧，內裏卻絲毫沒有活力的族群結構……或許約修婭說得沒錯，塞壬海族比起陸地上的人類與奧拉獸族而言，更加傾向蟻穴與蜂巢這樣的集散生命。
    但不該是這樣，塞壬海族不是隻剩下生存擴張本能的蟻群，而是有著靈魂之焰，能夠獨立思考並決定自身行為的個體。
    或許生存環境與族群結構有著巨大的差異，但燃燒著靈魂之焰的種族……不該是這樣。
    “接下來想要去哪裏？”約修婭看了看陷入沉思的契約者，問道。
    “去神殿那邊看看吧。”蘇洛回過神來，“不知道學士那邊會不會有什麽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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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藍城的神殿位於中間層與下層的交接處，依靠崖壁修建，是城中少數沒有使用貝殼與海螺，而是由珍貴的水脈礦石打造而成的建築。
    蘇洛在這裏找到了正在研究古代壁畫的司夜學士，跟他交流了一下目前的情況。
    “老實說最初知道翡藍城中有神殿的時候我有點意外，畢竟以塞壬海族的族群結構來看，難以想象他們會有女王魚之外的信仰，如果信仰是女王魚的話，把神殿放在頂端的王宮裏就行了，沒有必要特地修建在這種地方吧？”
    蘇洛看了看神殿中恢宏的古代壁畫，基本都是曆代女王魚的事跡，浩浩蕩蕩地跨越時間延伸到了現在。
    “這裏供奉的是姆雅王魚之外的神靈嗎，司夜？”
    學士搖了搖頭，合上了手中的筆記本：“叫做神殿並不準確，通用語中沒有詞匯能夠準確翻譯塞壬的語言，在我看來這裏更像是「庇護所」一類的地方，用於安放非常重要的事物。”
    他說完，抬起目光看向了神殿中最醒目的地方，蘇洛也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了那個方向。
    神殿中央存放著一個兩人多高，看上去很像多階噴泉的裝置，最上層的托盤中不斷冒出水流，生生不息地落入下層的水池中，然而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噴泉中並沒有專門引入水源，所有的水流都是從托盤上那顆閃爍著淡淡藍光的晶體中凝結而成的。
    那枚晶體被一個人魚模樣的小雕塑虛虛托在手中，形狀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像是不斷凝固又融化的冰晶，帶來如深海旋渦一般磅礴的水汽。
    翡藍之心——作為水元素魔力的源泉，通過修建神殿的水脈礦石進行大規模共鳴之後，過濾海水，抵擋海獸，撐起整個翡藍防禦魔法層的力量中心。
    那枚晶體模樣的東西正是不斷變化形態的「水」，是水元素精靈極端活性化之後的表現，在蘇洛眼中那之中的水元素精靈已經活躍的幾近嘈雜了，老實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還從未遇到過這麽活躍的水元素精靈。
    或許在冰之境的純白賢者身邊也能看到類似的情況……蘇洛在心中想著，隨即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至少森青賢者清砥身邊的大地係元素精靈不會像這樣異常，與她所熟悉的水元素精靈近乎格格不入，倒像是在另一種環境中誕生的。
    不過這一閃而過的想法讓蘇洛產生了某種既視感，或許她曾經在別的什麽地方見過這樣異常躁動活躍的元素精靈？
    腦中忽然劃過一絲顫栗般的熟悉，蘇洛驀然回想起了這既視感從何而來——在炎龍鬼沼之時，還有在洛德露西婭的夢境中無數次使用元素魔法的時候。
    她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司夜，學士聽完後露出了沉思的神情，蘇洛的發現恰好佐證了他的導師菲妮絲生前對於斜月平衡的理論，而這帶來了兩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炎龍鬼沼的環境與阿洛你在夢境中的記憶很像，這表明神代創世紀一如老師的猜想，是「光元素」與「暗元素」更加平衡的時期。”司夜的聲音頓了頓，看向了被人魚雕像托在手心中，不斷凝結又融化的水元素結晶。
    “……如果這顆「翡藍之心」也來自創世紀，到底是如何在兩次大荒蕪現象中依舊保持原狀的？”
    這大概就是屬於塞壬海族的秘密了，三人一番討論之後也沒找到合理的猜想，司夜學士將描繪姆雅王魚的壁畫都看過一遍後，還專程請教了神殿裏負責確保翡藍之心狀態的海族祭司，對方也沒能給出確切的答案。
    畢竟在漫長的曆史傳承中，海族的祭司已經從最初通曉古今之人淪為了單純的看護者，血統甚至還比不上中間層的塞壬貴族們。
    “畢竟我們的女王魚需要的隻是一個看護者而已，「翡藍之心」數萬年來從未出現過差錯，自然也就不需要神殿的祭司多做什麽。”
    大概是翡藍城裏鮮少會遇到對塞壬的曆史感興趣的外族人，神殿祭司耐心地回答了司夜的問題，末了聳了聳肩道：“如果是博學的蘭姆力特大人或許能回答你的問題，不過很可惜，他已經是上上個卸任的神殿祭司了。”
    一行人向神殿祭司道過謝，而後離開了這座供奉著「翡藍之心」的庇護所。
    這一趟雖然小有收獲，但更多的線索與接下來的行動還是得看七海那邊的情況。
    “先回維特商社那邊去吧。”走出神殿之後蘇洛用力伸了伸腰，向身邊的同伴提議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卡了我快一周……可算擠出來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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