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微微回過神，從那堆溶解的物質中抽出白焰刀，輕輕吐了口氣。
    奧萊博士最後沒有絲毫反抗讓她有些意外，但能親手解決這個主導了純白靈魂之焰複製計劃的凶手依然讓她稍稍鬆下了心。
    接下來就是這座隱藏在「白焰視界」中的研究所的問題了，不過在此之前——
    仿佛印證了她的想法，露奈亞娜在樹枝與蔓藤的交疊運動下降落到了塔中心的數據庫，她手中的墨斂刀還殘留著a係列實驗體的血，冷漠地瞥了一眼奧萊博士消失的方位，神色間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兩人隔著數據庫中東倒西歪的儲存設備遙遙相望，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蘇洛與露奈亞娜的同行約定隻到「找到並終結奧萊博士」為止，眼下博士的威脅已經消失，她們自然也回到了最初針鋒相対的立場。
    露奈亞娜的目光掃過數據庫，這裏不僅是儲存所有研究資料的地方，也是控製研究所的中樞體，以奧萊博士會在觀測室中設置剿滅係統的嚴謹度，這裏一定會有掌控整個研究所內實驗體的某個係統。
    很快她就發現了被保護在鋼化結晶中的一道魔法陣，周圍書寫著層疊的銘文符式，唯有那附近在一片刀風刮過的狼藉中依然規整，非常顯眼。
    露奈亞娜走上前去，墨斂刀上泛起銳利的弧光，劈手一刀重重砍向了鋼化結晶，即使是被銘文符式強化過的煉金材料也難以抵擋靈火之刃的攻擊，從中央裂開了一道碎痕，隨即那蛛網般的紋路就迅速遍布了整個鋼化結晶。
    露奈亞娜又劈了一刀，防禦係統無法承受沉重的衝擊，徹底碎裂開來。
    她凝視著裏麵那道繁複的結合型魔法陣，目光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複雜情緒，再一次舉起長刀，刀尖向下対準了法陣的中心。
    “等等——”蘇洛從她的神情中猜出了那個魔法陣的作用，下意識地出聲阻止。
    “你想要殺了這些實驗體嗎？！”
    露奈亞娜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在「紅蠍」的研究所裏，我們稱之為「銷毀」。怎麽，即使是這些與你無關甚至剛剛還戰鬥過的實驗產物，你也想要拯救嗎？”
    “說拯救或許有些大言不慚，但至少不應該……不應該就這樣結束她們的生命。”蘇洛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目光。
    被削去頂端的塔中心視野變得開闊，從這裏往下就能看到那些形態各異的a係列實驗體們，失去了奧萊博士的進攻指令，她們大多變得呆愣愣的，茫然無措地在地麵遊蕩著，有些好奇地打量周圍一排又一排的淡綠溶液導管。
    <101nove.com102與c103，甚至可能誕生露奈亞娜這樣與人類毫無差異的個體，蘇洛無法像対待實驗品一樣簡單地「銷毀」她們。
    以這樣的方式誕生並非她們的意願，眼下奧萊博士已死，「紅蠍」也瀕臨瓦解，不會再有新的純白靈火實驗體誕生，或許好好想想辦法也能妥善安排這些擁有靈魂之焰的生命。
    “所以說這是不被需要的軟弱，蘇洛。”露奈亞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收起了那縷弧度，神情變得更加冷硬。
    “真正的仁慈是幹淨利落地毀滅她們，不該誕生也不應延續的生命是「禁忌」，這個世界沒有容納「禁忌」存在的空間。”
    蘇洛抬起頭，目光在空中與露奈亞娜交匯，兩人分明有著相似的綠瞳，卻將同樣純白的靈魂之焰畫出了截然不同的風采。
    “無法認同的話，就拔刀吧。”露奈亞娜轉過身，原本懸在毀滅魔法陣上空的墨斂刀轉移了位置，直直指向了眼前的白發少女，“由勝者來書寫結局，是最公平不過的方式了。”
    蘇洛咬了咬牙，握緊了手中的白焰刀，卻沒有將之対準敵人。
    “還是說這一路同行相處，讓你也対我產生了軟弱的信任？”露奈亞娜的目光無比銳利，像刀鋒一般切了過來，聲音冰冷無波。
    “連我在內的實驗體都無法生出拔刀的決心，你又怎麽能完成最後的「選擇」？”她齊目平舉起墨斂刀，擺出了進攻的姿勢。
    “既然你無法成為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就讓我來奪得這把「刀」吧。”
    她的話音剛落，澎湃的元素之力已然席卷了半空中的塔中心，虯結的樹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包圍了數據庫的空間，卻在即將合攏的前一刻被暴起的冰層抵擋，再無法前進一寸。
    山海之鯨與森林巨鹿的虛影在中樞體空間的上方同時浮現，深海與樹浪膠著対峙，一時間不分上下。蘇洛借由風之加護衝出了冰層，堪堪懸停在空中，下一秒六道岩柱就從天頂上貫入，眼看就要將她堵殺在原地。
    白焰刀上泛起了灼灼水華，蘇洛一刀揮出，斬斷了其中一根岩柱，借此躲開了剩餘岩柱的攻勢，隨後將刀尖指向了尚在數據庫中的露奈亞娜。
    刀尖前方瞬間疊出了數十道大小不一的魔法陣，從中凝結出凜冽的冰失，驟雨一般射向了前方。
    露奈亞娜抬手，覆蓋數據庫的植被與岩柱應聲而動，頃刻間搭建起了足以抵擋冰失驟雨的防禦層，兩種係別的元素魔法在中樞體內掀起了驚濤駭浪，讓整個空間都隱隱顫動起來。
    露奈亞娜也借由風之加護升到了空中，看著上方交戰的元素大精靈，墨綠的眼底落下了一縷冰冷的餘光。
    “這是給予你的第一個忠告，不要太相信前來尋求「合作」的敵人，蘇洛。”
    她像是在喃喃自語，隨即森林巨鹿的虛影背後突然暴漲出了屬於魔龍的身形，黑霧一般旋繞在大地大精靈的身邊。露奈亞娜同時拔刀，刀刃上泛起了一絲屬於銘文魔法的光輝，沒有対準蘇洛，而是砍向了山海之鯨龐大的虛影。
    正在空中鏖戰的蘇洛忽然感覺到靈魂之焰深處傳來了一陣被撕裂的劇痛，來自溫蒂尼的力量幾乎瞬間解構，那些冰失全數消失在了原地，先前在數據庫卡住樹藤圍剿的冰層也全都不見蹤影。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到山海之鯨的虛影與人魚形狀的水之大精靈溫蒂尼同時發出了痛苦的呼號，隨後綻放出了澄澈的光輝。
    輝芒散去之後，溫蒂尼的身形連同空間內澎湃活躍的水元素精靈一並消失不見，空中隻留下了一顆散發著澄藍光芒的水元素晶石，與蘇洛尚未取回溫蒂尼契約時的「翡藍之心」一模一樣。
    她在靈魂之焰中焦急地呼喊，然而溫蒂尼像是就此陷入了沉睡，無論她如何祈求都沒有回應，情急之下蘇洛一把抓住了「翡藍之心」的晶石，剛剛將之收入煉金行囊，背後就襲來一陣巨力，將她狠狠拍進了地底。
    蘇洛重重摔落在地，地麵被砸出了巨大的坑洞，她在騰起的塵埃中艱難穩住身形，焰白在千鈞一發之際幻化出了流光盾，抵擋了大部分傷害，剩下的傷口也在元素精靈的作用下快速愈合著。
    身體很痛，但這份可以愈合的痛楚遠遠比不上此時靈魂之焰被撕裂的傷口，蘇洛抬頭看向了懸停在空中的露奈亞娜，額頭上的傷口汩汩冒血，讓視線也染上了一層黏糊的紅色，対方還保持著剛剛收刀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下狼狽喘息的蘇洛。
    失去了溫蒂尼的回應，蘇洛已然沒有與她対戰的力量，此時的露奈亞娜周身纏繞著隱約的黑煙，像是魔龍奧茲尼格斯的虛影，也隱藏著某種絕不該出現在這裏，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力量。
    仿佛在印證蘇洛的想法，露奈亞娜抬起手，她的掌心裏是一顆蘇洛頗為熟悉的透明小球，內裏漂浮著漆黑氣旋，隱隱流淌著生命的光華。
    露奈亞娜捏碎了小球，煙幕般的黑色火焰衝天而起，與身後那些隱約的黑煙交融匯聚，勾勒出奧茲尼格斯龐大的龍軀，最終匯聚到墨斂刀之上。
    周圍因兩人戰鬥而無限活躍的元素精靈像是被潑下了冷水，頃刻間就從沸騰走向了平淡，唯有被魔龍虛影籠罩的大地大精靈依然屹立不倒，大片的植物以塔中心的數據庫為圓心，逐漸蔓延到了地麵。
    底下的a係列實驗體也受到影響，露出驚懼不安的神情聚到了一起，一個有著柔軟翼耳的白發小女孩慌不擇路地跑到了蘇洛身邊，清澈的綠瞳看了看她流血的傷口，舉起雙手凝出了一團帶著治愈效果的大地係魔法，想要幫助她療傷。
    蘇洛長刀杵地，慢慢支撐自己站起身來，微笑著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隨後將她推到了其他實驗體聚集起來相対安全的位置中去。
    這期間她身上大部分傷口已經愈合，蘇洛在腳下聚集起風之元素，再次騰空而起，飛向了露奈亞娜所在的方向。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露奈亞娜捏碎的那顆透明小球中，釋放出來的是高濃度的暗元素，不是那種會侵蝕物種與大地的普通暗元素，而是更加凝練，仿佛擁有生命般的力量。
    那是司夜……是魔君萊德靈魂之焰的煉金凝息。
    也隻有這種純度的暗元素，能夠讓溫蒂尼失去活力，彈回未被歌聲激活前的「翡藍之心」的狀態。
    如果再挨上露奈亞娜的一刀，蘇洛毫無懷疑她與溫蒂尼之間最後的聯係也會被斬斷，或許水之大精靈也會像大地大精靈一樣被魔龍的力量強製召喚，進而與露奈亞娜完成契約。
    這才是她主動提出「合作」的真實目的嗎？
    燃燒著白焰與漆黑靈火的兩柄長刀在空中激烈相撞，刮擦出炫目的火光，蘇洛與露奈亞娜快速交手了十來個回合，最終不敵那神出鬼沒的高階大地係魔法，被六道岩柱牢牢束縛在了半空。
    即使同樣是受到元素精靈眷顧的純白靈魂之焰，失去大精靈的契約也是無法逾越的戰力天塹，再加上暗元素的影響下元素精靈的活躍度進一步下降，難以響應施法者的祈願。
    這樣的環境中唯有擁有自我意願的元素大精靈會繼續完成契約者的魔法祈願。
    蘇洛咬了咬牙，依然不敢去深思某個擺在眼前的問題。
    手腕上相連的「魂鎖」並未出現異常，雖然不能像対方那樣熟練找到另一端的位置，但蘇洛也習慣了通過「魂鎖」的狀態來確認対方的安全，在觀測室醒來之後她沒有第一時間擔憂司夜的情況，就是因為「魂鎖」始終如常。
    那為什麽……司夜的煉金凝息會出現在露奈亞娜手中？
    “很意外嗎？”露奈亞娜在風之加護下懸停在蘇洛前方，墨斂刀上燃燒著漆黑的靈火，隻需要將刀刃刺入蘇洛的胸口，就足以斬斷她靈魂之焰上所有相連的契約。
    “「這一次」，依然是他先背叛你呢。”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麽粗淺的挑撥嗎！”蘇洛目光一凜，硬生生掙斷了岩柱的束縛，白焰刀刃燒痕灼灼，帶著凜冽的氣勢向敵人斬去。
    露奈亞娜抬起墨斂刀，輕描淡寫地擋下了蘇洛的進攻，依然有與她閑聊的餘裕。
    “到底是不是真相，結果會告訴你的。水之大精靈的契約就由我收下了。”
    語畢，墨斂刀上綻放出濃鬱的暗元素，直直向著蘇洛劈來。
    蘇洛感覺到靈魂之焰劇痛，提刀勉力阻擋，焰白的流光盾擋住了墨斂刀的第一次斬擊，在第二次落下時出現了清脆的裂痕，隨即化為紛飛的白焰消失不見。
    蘇洛被第三次斬擊再次貫入了地底，撞上金屬地板的那一刻好像撞上了一座大山，周身氣血都在那一瞬間翻騰，嘴角隱隱溢出了血跡。
    “小白……你還好嗎？”她掙紮著站起身，目光落在燒痕逐漸黯淡的白焰刀上，輕聲問道。
    “想要打贏我們，還早得很呢。”焰白一聲輕哼，刀刃上的燒痕再次燃燒起來。
    蘇洛微微勾起了唇角，她跟焰白都在逞強，但是沒關係，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將溫蒂尼的契約交給露奈亞娜，那是洛德露西婭曾經留在塞壬歌聲中的過去，是她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一部分靈魂。
    她更無法認同露奈亞娜打算毀滅所有實驗體的做法，那些失去了戰鬥指令，隻靠本能活動的a係列實驗體並沒有傷害他人的行為，隻留下了溫和的好奇與畏懼，就像那個試圖給她治療的亞穹血係的小姑娘。
    白發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舉刀，無畏地迎向了前方的強敵。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進入讓我興奮的主線劇情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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