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那混亂的一夜之後，三皇子澤維爾意圖叛變的消息席卷了整個伊蘇塔恩，並隨著皇帝陛下的禦令傳遍了以撒帝國全境。
    皇家禦林軍「火焰鳶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了伊蘇塔恩城內的局勢，幾乎將澤維爾的謀劃扼殺在了剛剛萌芽的階段。
    以撒的皇帝用雷霆般的手腕鎮壓了自己不安分的獨子，並由此開始清算伊蘇塔恩內部盤根錯節的勢力，將那些隱藏在「自由」幌子之下，威脅以撒安穩，積蓄已久的頑疾一並清除。
    維特商社首當其衝，雖然未將社長雷吉諾德·維爾維斯特收押，但以撒的皇帝顯然對他的辯解失去了耐心，如果最後不能交出一份讓皇帝陛下滿意的答卷，這位「暗夜公爵」接下來或許會麵臨更大的麻煩。
    冒險者協會「拂曉晨星」也受到了不少敲打，幾方擁有皇家授予「白色獅鷲紋章」卻對三皇子殿下的行徑視若無睹的白銀級冒險者團隊被限製了任務權限，等待後續的清算調查。
    一時間伊蘇塔恩城內人人自危，而發生在假麵拍賣會中的變故似乎隻是一點無人知曉的小插曲，與「紅蠍」的覆滅一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帝國前行的巨輪之下。
    在這場事故之後的第三天，維特商社的地下拍賣會場內，露奈亞娜的身影從昏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手中的餘燼未消的墨斂刀。
    能夠進入「紅蠍」研究所的最後一個入口——那麵曾將蘇洛吸入的鏡子——已經在剛才被她徹底消融。
    她斬斷了那所「白焰視界」與現實的最後一道聯係，從今往後再沒有人能進入其中，那成千上百已經「銷毀」的融合實驗體將與奧萊博士的遺體一起，永遠被封禁在無人知曉的空間夾縫之中。
    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人為製造的純白靈魂之焰誕生了，接下來是隻屬於她與蘇洛之間的戰爭。
    露奈亞娜抬起目光，看向依然一片狼藉的拍賣會場，「火焰鳶尾」接管伊蘇塔恩之後封禁了維特商社旗下的所有產業，因而這裏依然是三天前被奇美拉實驗體衝撞的支離破碎的模樣。
    她的眼神微微黯了黯，隻可惜那頭海翼龍的出現讓她奪取水之大精靈的計劃功虧一簣，露奈亞娜深知自己不會再有那樣天時地利的機會得以動搖司夜的內心，進而拿到魔君的靈魂之焰凝息。
    再想要取得彼此的元素大精靈契約，就隻剩下你死我活這一條路了。
    ……這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未來嗎？
    露奈亞娜心中情不自禁升起了這樣的念頭，隨即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將翻騰的心緒全數壓回了最深處。
    她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預料之外的拐點，如果這個世界還擁有可以選擇的未來，其中一線必然會取決於她接下來的行動。
    那麽就由她來親手鑄造吧，看看這個誕生於冰冷與痛苦記憶之中的「——」，最終會為世界帶來怎樣的變化與契機。
    露奈亞娜握緊了手中的墨斂刀，迎著拍賣會場昏暗的燈光走向了前方。
    在會場之外等待她的是北迦教會的聖堂騎士，露奈亞娜並不意外北迦的人會出現在這裏，她甚至已經提前換上了第十二聖堂騎士的銀甲裝束，等待與接應的人回蓮海聖地複命。
    隻是為首的人讓她有些意外，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第五聖堂騎士下屬犀角騎士團的正命神父，雷明頓·慕斯。
    身為犀角騎士長的拉緹絲與同行的第一聖堂騎士梅爾·蘇安在「白焰視界」中與她一番力戰，已經是公開挑明的敵對立場，而在騎士長與蘇洛下落不明的情況下，副長雷明頓居然還能帶領犀角騎士團堂而皇之的以接應人的身份前來。
    露奈亞娜挑了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至少說明蘇洛沒有落到雷吉諾德手中，否則這位以虔誠著稱的正命神父不會有閑心來與她周旋。
    犀角騎士團需要代替拉緹絲來穩定蓮海聖地的局勢，這變相宣告了十二位聖堂騎士中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的第五與第一聖堂騎士成為了同盟，而圓桌議會中也產生了第三股勢力。
    拒絕了向來強勢的新月聖堂與近十年內崛起的北迦聖子派係，第一與第五聖堂騎士選擇了真正的純白靈魂之焰——晨曦女神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流落到異世界的靈魂。
    這對露奈亞娜而言並不是多麽難以接受的局麵，既然奪取水之大精靈的計劃落空，那麽在真正的終結之戰到來前盡可能占有先機就是她接下來首要考慮的事宜。
    《晨曦讚歌》的謎底已經放在了她的明麵上，大地與水的契約已經回到了她們各自手中，結合讚歌中的長詩，剩下的火之大精靈與風之大精靈的位置也就不難推斷了。
    火焰大精靈的背景比較特殊，比起與純白靈魂之焰的契約，它的存在更加傾向於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與舊友的約定，即使有魔龍之魂的控製，露奈亞娜也沒有把握能夠像大地大精靈一樣全權駕馭。
    她接下來的目標是地理位置遙遠的風之大精靈，那裏並非是單憑個人實力能夠抵達的地方，為此她依然需要借用北迦教會的力量。
    犀角騎士團會選擇掩蓋蘇洛的行蹤回到蓮海聖地，大概也是出於同樣原因的考慮，露奈亞娜抬起目光，看向眼前高大的金發神父，一言不發地走向了他，以北迦第十二聖堂騎士的身份隨行，一同回到遠在冰之境的蓮海聖地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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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呼嘯而過，屬於這片大地的依舊隻有毫無生機的純白，唯有遠方搖曳的冰蓮昭示著籠罩北迦聖地的神跡。
    露奈亞娜走在去往聖殿的長廊上，冰冷的風吹起了她的長發，那一縷黑色的挑染在飛雪之中顯得格外醒目，宛如滴入宣紙中的濃墨，與她一身銀甲卻懸在腰間的漆黑長刃交相呼應。
    半年前她也曾走在同樣的朝聖路上，隻是那時候她並不清楚聖殿盡頭的那位「聖子」究竟是什麽來頭，也無法擺脫新月聖堂在這具身體上設下的禁製，心中更多的是無法掌控未來的飄搖與惶恐。
    而現在她擁有了真正的「自我」，以此為基點，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有了應該去往的方向，她前行的腳步也不會再迷茫。
    新月聖堂的愛葛莎大主教對她的歸來暴跳如雷，因為「露奈亞娜計劃」中最成功的實驗體已經脫離了新月聖堂的控製。
    露奈亞娜的成長速度遠遠超過了大主教的預期，隻不過是一個失敗的尋找女神之刃的任務，她卻從中獲得了足以替代的刀與魂之契，甚至不聲不響地通過了大地試煉，並單方麵撕毀了北迦與「紅蠍」的合作契約。
    擁有了魔龍奧茲尼格斯這樣的永生之龍鑄就靈魂之焰，露奈亞娜連試煉大精靈的契約也能強行奪取，血脈中的禁製更是輕易就能被靈魂之焰燒成灰燼，再也無法真正地束縛她。
    她拒絕了新月聖堂想要借此拓張的計劃，直接告知大主教接下來的打算，無論她是否聽命於新月聖堂，至少在盡全力通過試煉，早日重現晨曦女神真正的榮光這一點上，目前她與北迦的教旨依然一致。
    露奈亞娜已然展現出足以震撼聖堂的力量，悄無聲息覆滅的「紅蠍」就是最好的證明，新月聖堂對失控的傀儡束手無策，然而在北迦聖地之中，還有一個淩駕於她之上的存在。
    北迦的聖子，或者應該尊稱祂為光明的創世神——聖明。
    風雪帶著徹骨的寒意吹響遠方，露奈亞娜在聖殿的大門前停住了腳步，抬頭望向大殿之上映著飄雪熠熠流光的金蕊白蓮，伸手印上了大門之上的魔法陣。
    沉重的石門光華流轉，緩緩向兩旁挪動，足以驅散嚴寒的溫暖光芒落了下來，仿佛打開了天光的一角。
    大殿之內的聖子依舊是初見時那副模樣，近乎淺白的鉑金色長發曳地，泛著柔和金光的綠瞳朝這邊看過來，仿佛帶著仁慈的笑意。
    露奈亞娜的眼皮一跳，說來那白發綠瞳的外貌倒是與純白靈魂之焰的實驗體……與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有幾分相似，或者應該說是露西婭更像聖子的模樣，隻可惜那偏偏還是張與司夜一模一樣的臉，兩相組合之下在她眼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你回來了，露娜。”
    聖子輕輕笑了起來，語氣溫和的仿佛是看到了自家外出曆練的晚輩，好像下一秒就要將她招到身邊，仔細看看寶貝的小女孩兒有沒有在外麵吃苦受累。
    露奈亞娜卻不為所動，甚至一抬拇指讓墨斂刀滑出了鞘，那清脆的金戈之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擊碎了這一幕詭異的祥和。
    她看出了聖子眼中的柔和透過她落在了誰身上，三萬年前的神代時期，眼前這個始終高高在上注視著人類的神祇，也曾這樣迷惑過自己的聖使。
    祂的確是光明的化身，但也是這個世界上比純白地獄更加冰冷的存在。
    唯有這位聖子，即使透過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的記憶，露奈亞娜也難以窺見祂一絲一毫的真實。
    “你的成長真是令人欣喜。”聖子並沒有介意她的僭越，眼中笑意更甚，“上一次還是瑟瑟發抖的小鳥，這一次卻有了對我拔刀的勇氣，在這一點上你的確很像她。”
    “既然你知道她的存在，卻還是對我所做的一切視若無睹嗎？”露奈亞娜收了刀，目光一錯不錯地緊盯著聖子的動向。
    即使對方的態度稱得上溫和，她依然感覺到了排山倒海的壓迫力，這種窒息般的壓製在通過大地試煉之後更加鮮明，她在靈魂之焰上的成長並不能帶給她反抗聖明的力量，隻是讓她更加清晰地看見了至高之神到底是怎樣不可逾越的存在。
    祂即世界本身，所以經祂淵源誕生的純白靈魂之焰，一出世即被全係的元素精靈眷顧。
    “你大概搞錯了一件事，露娜。”聖子輕輕搖了搖頭，“我想要見到的，是三萬年前帶給我有趣回憶的露西婭，如果「她」不能重新成為我的聖使，又有什麽資格獲得我的庇護呢？”
    “我永遠是公平的，露娜。如果你能帶來更加「有意思」的發展，我同樣會認可你的努力。讓我的目光落在你的身上，讓我注視你，這就是你足以獲得神靈眷顧的緣由。”
    聖子說完，向著站在大殿門口的白發少女伸出了手。
    露奈亞娜默然回望著他。
    不管是洛德露西婭耗盡一切的掙紮，還是她曆經生死之戰尋回的真實，在這位聖子眼中都隻是一丁點值得他移動目光的「有趣」的發展罷了。
    傳聞中殘暴無情的魔君會因為她一個試探的推測而心神大亂，為自己無法改變世界的衰敗而痛心，不惜使用禁術也要保護同伴離開「白焰視界」，而仁慈英明的聖明卻並未將這世間任何一人放入眼中。
    所以祂不會在乎暗元素對世界的肆虐，祂想要重現的，也許隻有那個「選擇」，以及為此痛苦不已，卻不得不將世界與靈魂放上天平籌碼的純白靈魂之焰。
    ——沒有比這更加諷刺的現實了。
    “你不會如願的。”
    露奈亞娜最終也沒有走向那位微笑的神祇，她握緊了手中的墨斂刀，感受到靈魂之焰中堅韌的龍魂契約，再不會為此動搖分毫。
    “無論是我還是她，都不會讓你如願的。”
    “啊，我很期待。”聖明雙手合掌，依舊笑望著她，“畢竟人類很擅長製造意外呢，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我的觀測才會持續這麽長的時間吧。”
    “我很期待你會帶來怎樣的選擇與未來，露娜。”
    露奈亞娜咬了咬牙，再未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這座溫暖和煦的聖殿，義無反顧地走向了外麵紛飛的暴雪與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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