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火焰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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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勸說無效,天然卷的少年聳了聳肩,將撐開的傘轉到了自己前方,寬大的傘麵頓時將他整個人都罩了進去。
    幾乎就在那個瞬間,拉緹絲渾身下意識地緊繃,異化的馬蹄急躁不安地刨了刨地麵。
    這是她血統本能中遇到極端危險時的反應,隻是成為北迦的第五聖堂騎士後,拉緹絲已經許多年沒有遇到過會讓她出現應激反應的對手了。
    這個名叫「凜」的少年,或許比她此生遭遇過的任何對手都要危險,甚至比取回水之大精靈契約的蘇洛……不,蘇洛不管再強大都難以讓人感到危險,她的力量為守護而生,不會刻意傷害他人。
    但凜身上散發出來的是無與倫比的殺意,讓人感覺像是被致命的武器瞄準,下一刻對方就能輕易取走自己的性命。
    深紅的傘麵旋轉起來宛如盛開的鮮花,常人會不自覺地被那炫目的圓所吸引,再回神時凜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拉緹絲架起大盾,盾麵上泛起了一圈防禦型的北迦禱文,她獨角獸一般的長耳輕輕動了動,捕捉到了空氣中微弱的震動。
    下一秒,泛著寒光的傘矛從天而降,拉緹絲提盾抵擋,金屬相擊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拍賣會場。
    好重……
    這是交手後拉緹絲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即使用盾擋住了凜的攻擊,她依然被那重壓逼得向後移動了些許,持盾的手臂宛如迎麵撞上了一座大山,震得她幾乎暈眩,疼痛陣陣襲來,骨節處竄起一股失去知覺的麻痹感。
    少年的身形無比靈活,一擊不成立刻轉向,向後一躍,傘矛與拉緹絲的騎槍在半空中激烈交鋒,隨後傘柄繞腰旋身一輪,矛頭再次襲向了獨角騎士的要害。
    拉緹絲再次架起盾,隻聽見咣當一聲巨響,她用盡全力才撐住了凜的傘擊,異化的馬蹄在拍賣會場的地毯上踏出了一個鮮明的印記,周圍一圈龜裂的碎紋,不難看出她承受了怎樣的重擊。
    以凜那稱得上纖細的少年體型來說,能打出這樣的攻勢根本是匪夷所思,他身上甚至感覺不到活躍元素精靈的氣息,跟拉緹絲一樣是用靈魂之焰強化自身的武者類型。
    要知道拉緹絲的身形即使放在整個智慧種族的人形之中也能算的上高大,再加上鄔煦一族幻獨角獸係的種族天賦,她選擇成為了最能抵抗傷害、援護隊友的重甲騎士。
    即使麵對大型魔獸,甚至是真龍族的本體,拉緹絲也自信能有一戰之力,也因此她所率領的犀角騎士團才逐漸變成了專門對付魔獸,始終奮戰在前線的戰鬥騎士團。
    然而眼前這個身高還不到她胸口的少年,竟然能帶來堪比真龍族本體的壓迫力,偏偏他的動作還比那些巨大的猛獸要靈活太多,相較之下拉緹絲反而更像是個笨重的大家夥。
    幾番交戰下來,她的盾與騎槍能夠抗住對方潮水般洶湧的攻勢已是極限,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凜卻顯得遊刃有餘,單手轉動著深紅的傘柄,展開的傘麵在背後旋出一道炫目的圓。他啪嚓一聲收起了紅傘,頂端傘矛伸出,輕飄飄地指向了嚴陣以待的獨角騎士。
    “要下雨了喲。”
    少年玩笑似的話音回蕩在拍賣會場裏,拉緹絲的盾麵上泛起灼烈的銀白光輝,下一秒傘矛的重擊從天而降,凜以極快的速度向下刺擊,迅猛得幾乎隻留下深紅的殘影,宛如夏夜驟雨。
    偏偏他的每一擊都還重如千鈞,拉緹絲的大盾上叮叮當當一片連響,身形不斷被逼得後退,最終被向後擊飛,重重撞在了牆壁上。
    被她安置在拍賣席上的蘇洛艱難地抬起頭,視線在靈魂之焰的劇痛中逐漸變得模糊,卻依然能看見身處險境的獨角騎士,她喘息著咬了咬牙,伸手握住了頸間的白晶石項鏈。
    “小白……”蘇洛氣若遊絲地輕喚道,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麽,焰白會從相連的契約中感受到她的決心。
    焰白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解除了項鏈狀態,在蘇洛手中拉伸出了曾經在京江城中使用過的白焰狙/擊/槍形態。
    他是武器,即使麵對同樣的危境,他也無法像約修婭那樣犧牲自己來保護契約者,哪怕最終的結局是毀滅,隻要蘇洛還有戰鬥的意誌,他就必須支撐她走到最後一刻。
    沒辦法近距離使用白焰刀戰鬥,就換成可以遠程支援的槍形態,蘇洛心中所想,就是他子彈所到之處!
    瞄準鏡的準星鎖定了持傘少年的後腦勺,趁著他與拉緹絲交戰的空擋,蘇洛驟然扣動了扳機。
    凜在被鎖定的瞬間就察覺到了異樣,深紅色的大傘啪嚓一聲撐開擋在身後,任由壓縮的元素之力在外麵掀起了連鎖的爆炸。
    蘇洛連開了兩槍都被那把深紅的傘給擋了下來,雖然眼下她使用的是輕量版的壓縮元素子彈,但曾經貫穿混沌魔龍鱗甲的力量居然會被一把不起眼的傘給擋住,不知道那到底是用什麽材質製作的。
    不過即使無法擊穿傘麵的防禦,蘇洛的支援也迫使凜必須回防,難以再持續對拉緹絲造成輸出壓力,獨角的騎士向前揮盾,騎槍從盾麵下方發起衝鋒,以巧妙的角度穿過了紅傘邊緣,直抵目標。
    凜迅速後躍,仍然被騎槍衝鋒時的勁風所傷,手臂上處的雨衣拉出了一道裂口,隱隱能看到內裏的血跡。
    少年微微皺眉,摸了摸被割壞的雨衣:“……我不是很喜歡在這樣的場合下多人對戰的說。”
    他倏然抬起頭,與傘麵一樣深紅的眼睛緊緊盯住了獨角的騎士。
    “既然我的工作目標還有戰鬥的力氣,那我們就速戰速決吧,拉緹絲騎士長。”
    少年話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化為深紅的殘影撲向了拉緹絲。
    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不僅蘇洛的瞄準鏡捕捉不到,甚至連直麵他的拉緹絲也沒有看清,隻得憑借本能架起了盾。
    下一秒仿佛排山倒海般的衝擊就撞向了盾麵,拉緹絲周身泛起北迦禱文銀白的光芒,硬生生撐住了第一輪攻勢,然而凜絲毫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傘矛一轉再次刺出了猩紅的驟雨。
    深紅的銳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鋒利的殘影,從上而下貫入地底,那麵抵擋了無數次衝擊的白銀大盾也隨之轟然倒塌,連同持盾的手一起被這強悍的力量震碎。
    鮮血從拉緹絲斷裂的傷口處迸發,凜撐開紅傘,麵露向往地看著那灑落的紅雨。
    “啊……果然還是鮮血的落雨最漂亮呢。”
    “拉緹絲——!!!”
    從瞄準鏡中目睹了一切的蘇洛目赤欲裂,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拉緹絲駭人的傷勢與那鮮紅的血雨成為今夜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靈魂之焰中的劇痛仿佛抵達了某個臨界點,讓意識與身體徹底斷開連接。
    她翠綠的眼瞳失去焦距,化為一片空茫,手中的狙/擊/槍變回了白焰刀的形態,純白的靈火漫過周身,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在直接炙烤她的身體一般。
    蘇洛身形一晃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現時白焰刀已經燃燒著熊熊烈火襲向持傘的少年,凜不躲不避,傘麵像一副隨時可以張開的盾,靈巧地擋住了洶湧的火流,隨後收為傘矛,與白發的少女正麵交鋒。
    金戈交擊之聲不斷響起,時而清脆時而綿密,兩人的身形都快得隻剩下燃燒的餘燼與殘影,戰鬥中掀起的刀風與氣浪將拍賣會場攪得一片狼藉,被切碎的沙發與長椅露出了內裏柔軟的填充物,灰白的羽毛四散飛舞。
    戰場的另一角,拉緹絲艱難地把自己移動到了不會影響戰局的角落,左臂斷裂處已經用治愈係的禱文做過緊急處理,但現在的她再沒有與那個猩紅殺手相抗衡的實力。
    她擔憂地看向空中另一個陷入鏖戰的身影,不知道蘇洛用了什麽方法從靈魂之焰的劇痛中掙脫,白發少女眼下的狀態很像武者之心,卻遠比那更危險,外泄的純白靈火像是某種危險的燃料,給予她強大戰力的同時也在快速消耗她的生命之源。
    即使是在以深入挖掘靈魂之焰潛力為主的北迦教會,拉緹絲也從未見過這樣仿佛在燃燒自己的戰鬥方式,然而眼下她再擔憂也無濟於事,如果蘇洛不選擇戰鬥,那麽她們都會死在那個殺手少年的手裏。
    這一會兒功夫,空中的兩人已經完成了數百輪交鋒,凜原地一個旋身,借由向心力揮出傘柄,蘇洛橫刀抵擋,依然被那股巨力向後掀飛,重重地撞在了拍賣會場的牆壁上。
    她嘴角隱隱溢出血跡,周身的骨骼關節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牙酸聲響,然而本人卻恍若未聞,純白靈火燃燒得更加旺盛,受到撞擊的傷勢以驚人的速度愈合,再次加速衝向了前方的敵人。
    白焰刀與深紅的傘矛又一次相擊,蘇洛反手一刀切出,灼烈的白焰衝天而起,凜張開傘盾抵擋,隨即被一腳踹中腹部,這一擊在純白靈火的加持下力若千鈞,凜在空中宛如一枚流星劃落,筆直地摔進了拍賣會的展台,將那木製的台階撞得粉碎,連帶金屬地板也出現了龜裂的凹痕。
    直接承受的劇烈撞擊讓他咳出了大口鮮血,神情卻是愈發興奮,自從成為雷吉諾德的護衛之後他再也沒有遇見過如此盡興的敵人,不愧是傳說中真正的純白靈魂之焰——!
    他站起身就要繼續進入戰鬥,然而這時候手腕上的某個聯絡裝置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紅色的光芒像是警報,一陣一陣規律地閃爍著——這意味著他唯一的雇主雷吉諾德·維爾維斯特正在遭遇危及生命的險境,他必須立刻回到對方身邊。
    “……雷吉。”凜的瞳孔驟然緊縮,宛如一頭被牢籠困住的瘋狂獸類,聲音因為過於的壓抑與自控而顯出些輕柔的顫抖,“……我正在一場盡興的戰鬥裏。”
    “我知道。”雷吉諾德的聲音在聯絡裝置中響起,依然是優雅而平和的,未能享受戰鬥的凜是一頭凶獸,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在戰鬥的途中讓他停下來,就連雷吉諾德自己也沒有嚐試過。
    “但是,你認為那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嗎,凜?”
    仿佛隻是在詢問他今晚想吃什麽的隨意語氣,卻奇跡般讓凜停下了動作,他最後看了不遠處渾身燃燒著白焰的綠瞳少女一眼,撐開了深紅色的大傘,傘麵一轉將他整個人遮住,隨即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失去了目標的蘇洛仍然想要揮舞長刀,焰白從白焰刀彈回了光團形態,焦急地抵住了自己的契約者。
    “阿洛,你醒醒——!”
    蘇洛根本聽不見,純白的火焰更加洶湧,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燃燒殆盡,她白色的長發在紛飛的餘燼中飄舞,失去焦距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夜空中的星焰即將熄滅前那一瞬間爆發出的光輝。
    焰白抵不住她,幹脆變成了鎖鏈形態,強迫蘇洛停下來,拉緹絲撐著騎槍走來,輕聲念出了帶有安撫與治愈效果的北迦禱文。
    不知是哪一方起了作用,蘇洛終於是逐漸安靜了下來,她的生命力也隨著白焰的消失以驚人的速度流逝,直接倒在拉緹絲懷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帶她到雷明頓那裏去,焰白,他是北迦治愈魔法最優秀的神父。”拉緹絲喘息著說道,看向了拍賣會場的出口。
    犀角騎士團就在外麵等待著接應,隻要從這裏出去,他們一定能救回蘇洛。
    -
    與此同時在拍賣會場之外,包括維特商社總店在內的大半個伊蘇塔恩城都陷入了混亂。
    一支特殊的軍團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整座城市,首當其衝的是三皇子澤維爾所在的城主府,膽戰心驚的城主從軍團旗幟上的火焰鳶尾認出了這是直接締屬於以撒帝國皇帝的禦林軍,頓時意識到大勢已去,癱倒在了原地。
    三皇子澤維爾在伊蘇塔恩的小動作,從一開始就暴露在了父親眼中,隻是特意等到他有所行動的這一天才現身收網,讓他再無狡辯的機會。
    維特商社總部頂樓的書房中,雷吉諾德·維爾維斯特放下了手中的通訊器,似笑非笑地看向落地窗外繁華的街道,行人們驚恐地望著突然現身的重甲戰士,這座號稱是三皇子殿下後花園的城市不過幾個光聚的時間就被皇帝的親兵接管,更加顯得他之前的侃侃而談的計劃幼稚得可笑。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街道上的重甲戰士也出現在了他的私人領域裏,雷吉諾德回過頭,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似乎對來人並不感到意外。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你,雷吉諾德卿。”來人高大的身影越過重甲的護衛們走上前來,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眉目英挺,目光如鷹般銳利,鬢發兩旁的翼耳微微張開,光潔的羽毛在夜色中泛著凜冽炫目的色澤。
    那不是亞穹族或是空島琉羽一係羸弱的耳羽,而是更加隱秘而古老的血脈——與奧拉獸神天隼維茵同源的天隼係食屍鬼。
    一手統一並創立以撒帝國的傳奇開國皇帝,維諾·斯塔因·以撒。
    雷吉諾德微微一笑,右手撫胸朝以撒的皇帝行了個標準的貴族禮:“見到您是我的榮幸,陛下。”
    對方遊刃有餘的態度讓維諾微微皺眉,語氣也變得低沉了一些:“如果卿是在等澤維爾就不用白費功夫了,伊蘇塔恩是自由的「夢想與冒險者之城」,但這並不意味著有人可以在餘的國土上無法無天。”
    以撒皇帝的話音剛落,身後的重甲戰士們已經齊齊亮出了武器,這是以撒最精銳的軍隊,無論雷吉諾德還留有什麽手段,今晚也是插翅難飛。
    幾乎是在對方亮出兵器的同時,一麵深紅色的大傘突然憑空出現在了兩方對峙的中間,天然卷的少年從傘後現身,化傘為矛衝向了重甲的戰士,隻一個照麵的時間就已經撂倒了一人。
    護衛們顯然沒料到雷吉諾德身邊還有這麽強悍的戰力,迅速整編好隊形將皇帝陛下護在中間,然而剛剛要動就被天隼的食屍鬼抬手製止了。
    雷吉諾德也出聲叫住了還處在應激狀態中,過於興奮的少年。
    “凜,停手,不得對陛下無禮。”
    既然已經在對戰中選擇了優先保護自己的雇主,凜也失去了戰意,收回紅傘扛到了肩上,變回那個沒精打采的天然卷少年,回到了雷吉諾德身後。
    他是雷吉諾德的最後一道保險栓。即使能夠在凜的保護下突圍,被以撒的皇帝親自圍剿這個事實也足以讓「雷吉諾德·維爾維斯特」此人社會性死亡。
    雷吉諾德的生命之於個體是十分渺小的,唯有作為維特商社社長,掌控帝國經濟命脈的「暗夜公爵」存在,才會產生讓以撒皇帝也心生忌憚予以他機會交談的力量。
    “這次隻是一點小小的警告,雷吉諾德卿。看在你多年來為以撒創造稅收的貢獻上。”維諾銳利的目光落在他眼角的蠍子紋飾上,“我不會允許「紅蠍」這樣的組織在以撒境內暗中存在。”
    “您來遲了一步,陛下。”雷吉諾德聳了聳肩,“有心急的小朋友已經摧毀了我多年心血的研究所,我還在考慮向您申請後續補助,畢竟除了拍賣會上那些東西,「紅蠍」也有許有意義的研究成果,不是嗎?”
    “我知道您放任澤維爾殿下的原因是忙於處理帝國東部邊境的暗元素侵蝕現象,溫特米爾城附近的獸亂已經快要影響到帝都的安危了。”
    “既然卿知曉一切,還幫著澤維爾亂打主意?”維諾一聲冷哼。
    “畢竟三殿下能為「紅蠍」的研究提供許多便利。”雷吉諾德的聲音不疾不徐,慢慢說道,“近年來暗元素侵蝕現象頻繁出現,甚至像南境炎龍鬼沼那樣整片大地暗元素化也不是個例,比我們走過更多時光的陛下應該對此深有感觸,您思考過其中的緣由嗎?”
    “不出意外的話,「紅蠍」的研究已經快要接近真相了。如果能尋回研究所裏的資料,我會以文字報告的方式向您解釋一切的源頭,陛下。”
    以撒皇帝若有所思,並沒有直接拒絕他的提議。
    雷吉諾德眼中劃過一絲勝利的笑意,聲音略微低沉,不知是在對以撒皇帝低語,還是單純地說給自己聽。
    “如今所有的可能性隻剩下兩個,至於最後的抉擇,就看神明是否還愛著這片大地了吧。”
    最終還是雷吉諾德的籌碼打動了以撒的皇帝,他奇跡般從火焰鳶尾軍團的包圍中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
    目送天隼食屍鬼離開之後,雷吉諾德也放鬆了下意識緊繃的神經,優雅地負手而立,再次看向了窗外從熱鬧變得混亂的夜晚。
    “你不生氣嗎,雷吉?”凜似乎有些意外他堪稱愉悅的反應,轉動著傘柄詢問,“那個女人毀了紅蠍所有的複製體,裏麵每一個都來之不易。”
    “那的確是預料之外的發展,也因此證明了露娜的與眾不同。”雷吉諾德微微一笑,“她與所有的複製體都不一樣,是真正誕生在靈魂之焰中的奇跡,也是左右世界存亡的第三個可能性,我很期待偽神的造物最後是否能取代真正的女神。”
    他的神情逐漸變得張揚,眼尾血紅的蠍子紋飾張牙舞爪,看上去格外猙獰。
    “那樣的話不是很有趣嗎?神明的抉擇最終若是交由人類製造的生命來完成的話……哈哈……哈哈哈……”
    凜在雇主的笑聲中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解:“如果祂選擇毀滅,那豈不是所有人都會死?”
    “死亡並不可怕,你不是最了解這一點的人嗎,凜?最重要的是綻放的過程,生命是如此的美麗,誕生越是不凡,盛開越是華美,死亡就愈發令人陶醉而心碎啊。”
    雷吉諾德向著夜空張開了雙臂,隨即用力環抱住了自己。
    “渺小的人類尚能如此璀璨奪目,更何況是整個世界的死亡呢?”
    “……你果然是個奇怪的家夥,雷吉。”凜放棄跟他討論一些聽不懂的問題了。
    雷吉諾德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可不想被天生的怪物這麽評價,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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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維特商社的拍賣場外,等待已久的犀角騎士團終於接到了自己的團長。
    拉緹絲的傷勢令人心驚,但更麻煩的是蘇洛的情況,她的崩壞是由內至外產生的,靈魂之焰上撕裂開的傷口成為一切異變的根源。
    雷明頓甚至不敢移動她,趁著外界的混亂專心誦讀治愈的禱文,好不容易才終於把蘇洛的情況穩定下來。
    這裏對眼中眾人的處境來說並不安全,犀角騎士團不敢多留,在蘇洛的靈魂之焰穩定下來以後立刻將她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等到拍賣會場的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在暗處默默看完了全程的考古學士才從隱沒的陰影裏現身,沉默地望著少女離去的方向。
    “你不用跟上去嗎?”梅爾·蘇安走到了他身旁,目光也停留在相同的地方,“明明這麽擔心,卻連親手上去確認她的安危都做不到?”
    “……我現在還不能見她。”司夜的聲音有些低啞,冰藍色的眼睛像是凝結的冰層,將往日裏表露出的情緒全數掩蓋。
    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目,腦海裏卻始終會浮現出白發綠瞳的少女朝他微笑的模樣。
    從最初在朧月森林裏解救出蘇洛,他對她抱有的目的性就不能說是純粹,現在更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她遭受了這一切。
    無論露奈亞娜所言是否真實,無論菲妮絲老師留下封印的緣由是什麽,無論蘇洛最後會不會成為那個做出「選擇」的人,他都不應該再留在她身邊了。
    阿洛,我……
    司夜望向她最後離開的門扉,張了張口,卻再也說不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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