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被點名的蘇洛微微一怔，也吃不準塞西莉亞教授想做什麽，隻得硬著頭皮站起身，在同學們的注視下來到了講台旁。
    塞西莉亞教授攤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蘇洛看了看另一邊空置的花盆，拿出焰白變化而成的魔杖，輕輕點了點那個方向。
    一星翠綠的光芒隨著她的動作匯聚，隨後落在了空空如也的花盆內，她用魔杖在空中畫出一個圓，翠綠的光芒再次閃過，而花盆內開始源源不斷的冒出豐沃的泥土，紅絮的種子抽枝發芽，迅速長成了與塞西莉亞教授那株一樣的高度。
    魔法匯聚起的能量在教室裏掀起了一陣短暫的風，枝幹上的紅絮被吹落下來，簌簌飄向了坐席。
    學生們在短暫的愣神後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不知是誰帶頭，教室裏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隨後連成了一片，反倒讓蘇洛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想到教授隨手點名的同學能將展示的魔法完成的這麽好，一時間學生們的竊竊私語再次響了起來。
    “她剛剛的魔法陣隻是畫了一個圓吧？”
    “加護與魔法切換自如，先不說天賦魔力，至少感知的精準度得跟教授一個等級了！”
    “好像沒有見過她，是新入學的學妹嗎？”
    “仔細看的話這不是長得超可愛嘛——”
    “…………”
    “………”
    蘇洛被誇得有點緊張，生怕別人認出自己這個半途出家的新生，同手同腳地挪回了自己的位置，有點後悔剛剛的演示魔法應該藏一手的。
    等她坐回位置，塞西莉亞教授一邊總結這場魔法的特點，一邊向蘇洛笑了笑，暗中給她豎了個拇指。
    蘇洛頓時汗顏，所以教授隻是想欣賞她緊張到同手同腳的樣子才會讓她上台的嗎？！
    所幸塞西莉亞教授沒有什麽別的惡趣味，接下來的課程都在和諧的討論中順利度過。
    課程結束以後學生們相繼收拾好課件離開，不少人還特地跟蘇洛打了個招呼，蘇洛也笑著向她們揮了揮手，好歹算是自然地應付了過去。
    來到五境成為冒險者之後的日子太過充實，不知不覺間和平的學院生活反倒讓她感到有一絲陌生了。
    蘇洛穩了穩神，走向了塞西莉亞教授的辦公室。
    雖然隻是用於備課的臨時辦公室，教授依然收拾地很細致，房間裏種滿了各種絢麗的植物與鮮花，法露露坐在一朵盛開的花蕊上，乘著枝頭上下輕晃，像是在蕩秋千。
    “好久不見，阿洛。”樹靈教授放下手中正在澆灌的小噴壺，笑著轉頭，看向了走進門來的白發少女。
    “塞西莉亞教授。”蘇洛走上前，輕輕擁抱了她。
    從炎龍鬼沼分別的時候，蘇洛還想著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跟司夜學士來學院看看，順便見一見在任務中結下奇妙緣分的樹靈教授，可是誰也沒想到再見麵時會是這樣的場景。
    “泉迪告訴我找到了能喚回司夜的「錨點」，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你，這樣看來當初取回雷因懷茲的人果然就是真正的「晨曦女神」吧。”塞西莉亞教授也回抱了她，安慰般拍了拍少女的後背。
    “你能來這裏，我很高興，阿洛。”教授抬起頭，微微笑道，“他在這場旅途中留下了屬於「司夜」的痕跡，而不隻是魔君的宿體了。”
    “教授……”蘇洛眼眶微熱，不知該如何回答。
    老實說知道塞西莉亞教授願意幫忙的時候她還略有些驚訝，畢竟隱瞞卡蘇圖書館的管理係統相當於在自己的履曆上留下片隨時可能出事的陰霾，而教授似乎對司夜的身份也毫不意外。
    “之前沒有告訴過你吧，我跟菲妮絲，還有米薇爾其實是同期入校的好友。”塞西莉亞教授走向了身後的木櫃，取下了上麵放著了一個相框，珍惜地撫摸了一下上麵的照片。
    那是三人初入學時一起留下的景象，有著銀紫長發，眼神凶悍帶了些不良意味的塔爾族少女顯然是米薇爾，另一邊是留著短發神情怯怯的樹靈少女，而被她們挽著手臂簇擁在中間的是一位黑發黑瞳的淵族少女，目光溫和而平靜，就像玖斕廣袤的大地。
    看到照片的蘇洛有些意外，即使拋開「先賢翎」的封號，菲妮絲·列昂納多這個名字怎麽看都應該來自北境的城邦或是以撒帝國，沒想到這位發現「斜月平衡」的傳奇學者竟然是一位純血的淵族人。
    “菲妮絲是隨祖輩從玖斕來到洛維塔的先代移民，她的天賦魔力十分特殊，擁有強大的感知力，卻無法作用於魔法效果之上，在學院完成了基礎課程之後就進入了古代魔科學研究院中學習。”
    塞西莉亞教授的聲音微微一頓，“在這裏菲妮絲找到了她的天賦魔力真正擁有的方向——「觀測」，以及隨之而產生的總結性「預知」。”
    所以封號才會叫做「先賢翎」啊……蘇洛在心中想到。
    “菲妮絲的「預言」從未出錯，在接管古代魔科學研究院的事務後，每年她都會進行多場大型預言，找到了大量未曾被發現的遺跡地址，幫助北境的城邦應對了許多次天災，也讓學院避免了很多糾紛。”
    “她的預言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卻從未對自己生效過，唯有兩次「天啟」現象的預言對她自身的未來產生了警示，就好像是命運之神特地告訴她必須要遠離那些會摧毀她的東西。”
    塞西莉亞教授將相框放回了木櫃之上，目光落在淵族少女的臉上，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舊時光。
    “第一次發生在二十六年前，她在觀測中發現了即將誕生的純白賢者的異常，而預言警示她不能與之產生交集，否則未來隻能走向隕落。”
    聞言蘇洛微微一怔，但菲妮絲後來還是成為了司夜的導師，讓那個被天賦與身份折磨到崩潰的少年走向了通往銘文魔法的全新道路。
    “菲妮絲無法放任異常誕生的大賢者，因此拜托了彼時已經是高階水係魔法師的米薇爾關注賢者塔的情況，米薇爾在數年後讓自己天賦魔力更加卓絕的弟弟也進入了賢者塔，陪伴大賢者一同成長，他就是你見過的舒亞·愛斯菲爾，賢者塔裏如今真正負責大賢者事務的「純白賢者」。”
    “在此之前，菲妮絲都嚴格按照自己的預言，避免與賢者塔接觸，直到……”
    塞西莉亞似乎輕輕歎了一聲，“直到那個無法感知任何元素精靈的賢者少年，在古代魔科學研究院與她相遇。”
    蘇洛下意識地握了握拳，司夜曾經跟她提過，他的導師也是因為擁有特殊的天賦魔力而一度陷入人生低穀，因此為處在同樣境況中的他指明了另一個方向。
    “我們勸不過她，那個人看上去溫婉柔和，骨子裏卻是個大義凜然，絕不會在身有餘力時拒絕救助他人的存在，那些預言的結果說到底也隻是她的「觀測」而已，本質上與她無關，她卻總認為使用預言讓大家盡可能避免災難是自己的義務與責任。”
    “而第二次「天啟預言」，發生在六年前……也即是被學院嚴令封鎖的「禁忌的十二日危機」。”
    “教授，那場實驗事故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蘇洛抬頭問道。
    “「魔君」醒過來了。”塞西莉亞教授的聲音有些艱澀，似乎不願回憶那場失去了好友的慘烈事故。
    “而菲妮絲……她在其中觀測到了「未來」。”
    “所有人都注定對那個走向滅亡的未來無計可施，因為唯一的「契機」還未到來，菲妮絲隻能選擇盡可能地維持「現狀」。”塞西莉亞教授閉上了眼睛，“……而僅僅是維持，就已經耗盡了她靈魂之焰裏所有的力量。”
    契機……
    蘇洛心中微微一跳。
    “司夜執意要再次去往封印場的緣由我大概能猜到，菲妮絲並非單單為了救他而使用禁術，獻上自己的生命，而強行將這些遺留下來的難題交給初來乍到的你也並不公平……”
    塞西莉亞教授看向了白發的少女。
    “然而我依舊希望，好友的靈魂能在精神之海中安息，即使沒有菲妮絲的那道「天神禁鎖」，司夜也仍然是司夜。”
    樹靈教授未曾說出口的請求，蘇洛都聽得明白。
    說起來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表明自己一定會帶回司夜的決心了，身邊的人好像都認為這對她而言是沉重的抉擇與不得不承受的負擔，難道是因為神代時期的她曾經「手刃」了魔君嗎？
    洛德露西婭迫於無奈的犧牲，不會成為她的選擇。
    “我明白，塞西莉亞教授，不用為此感到自責，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蘇洛向著樹靈教授微微一笑，“即使拋開所有的身份與命運的因緣，我也依舊會來到這裏，去精神之海見他。”
    塞西莉亞教授一怔，隨即點了點頭，也向眼前的白發少女露出了笑容。
    “「課後來請教問題」的時間也差不多改結束了，進辦公室之前你有掃描過學生卡吧，阿洛？”
    “當然。”蘇洛修長的手指夾著那張精致的身份卡晃了晃。
    “那麽，接下來就隨我一起去卡蘇圖書館「查閱資料」吧。”
    塞西莉亞教授站起身，將讓自己坐在花蕊上的大精靈回到了靈魂之焰中，與學生一起離開了辦公室，前往位於學院東區的大型圖書館。
    ……
    …
    聖德拉戈羽學院的卡蘇圖書館可謂是校內最核心的建築之一，也是五境之中除了古代遺跡外，極少數還保有魔法紀先進魔科學技術且沿用至今的實物設施。
    這裏有著建校兩萬多年來大部分的研究成果，凝聚了人類從空靈紀起始至今所有文明時代的知識，可謂是一座活體的曆史記錄者，讓所有來到卡蘇圖書館的人都心生敬畏。
    沒有人知道這裏到底儲存了多少書籍資料，得益於擬人格管理係統的運行，進入圖書館的讀者可以很快找到自己目標領域內的著作，而一些特殊的研究記錄與史料秘辛則需要更高階的權限，名為「卡蘇」的擬人格會對調閱者的精神進行謹慎的實時評估。
    蘇洛跟塞西莉亞教授一起乘坐定點的班車抵達了學院東區，理論上從這裏開始就是卡蘇圖書館的範圍了。
    蘇洛抬頭看向前方，入目所及之處是一片麵積驚人的空曠草坪，能見到午餐時間後三三倆倆來這裏曬太陽的學生們。
    在往後就是連成片的壯觀建築，卡蘇圖書館的外觀不像玖斕帝都的「文殊院」那樣古色古香，保留著魔法紀時期的實用主義特色，高聳的樓層外佇立著拔地而起的巨大金屬環，像是某種魔力增幅裝置，與飄在空中的菱形水晶形成共鳴，為圖書館內部源源不斷地提供能量。
    單從外形而言，倒是跟純白賢者塔有些相似。
    蘇洛收回了目光，隨著逐漸匯聚的人流一起進入了卡蘇圖書館的大門。
    圖書館的內部同樣壯觀宏偉，塞西莉亞教授輕車熟路地帶著蘇洛一起踏上了問詢台前方的圓形魔法陣裏。
    待兩人站定之後，周圍的景象驟然變化，腳下的魔法陣飛速旋轉起來，承載著兩人飛到了空中。
    蘇洛一愣神，隨後才反應過來並不是兩人飛到了空中，而是包括地板在內的景象都變化了，全部化為交錯延伸的書架蔓延在周圍，好像進入了失去重力的奇異空間。
    空氣中漸漸泛起星點的光芒，逐漸拚湊出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隨後幻化成真實的個體，那位憑空出現的管理員終端是個溫柔美麗，有著及肩金發的塔爾族女性，輕輕向兩人鞠了個躬。
    她們站立的魔法陣依舊在旋轉，管理員終端抬起頭來，冰藍色的眼睛裏劃過了一縷均速閃爍的光。
    “自然之心殿堂主人、塞西莉亞·克羅懷特教授——”
    “自然之心殿堂、進階一年級生蘇洛——”
    “身份學號確認無誤，生理特征驗證通過——歡迎兩位來到卡蘇圖書館，我是管理員終端045，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塞西莉亞教授看向了那個幾乎以假亂真的美麗女性，“我想要調閱「晨曦女神」與「終末聖戰」的相關資料，用於在炎龍鬼沼的後續地質調查報告。”
    終端045的眼中再次閃過光芒，像是運行中的係統正在處理收到的外部請求，“關鍵詞「晨曦女神」、「終末聖戰」，調閱相關資料需要權限等級「殿堂之主」，您已擁有相關權限，是否將蘇洛設置為同行人員？”
    “是。”塞西莉亞教授點了點頭。
    蘇洛暗中捏了把汗，出發之前塞西莉亞教授已經告訴過她進入「精神之海」的方法，那裏是海量無序資料所堆積出的意識空間，對於卡蘇圖書館的管理係統而言也是不常調用的深層區域，因此需要盡可能先接近相關資料的「窗口」處。
    教授會用自己的權限把她送到深層資料區，隨後就需要她自行抽離意識進入「精神之海」了。
    至於怎麽找到司夜，按照泉迪的理論來看，在進入「精神之海」內無限堆疊時空的瞬間，她就會自然而然隨著「因緣」的牽連去往司夜附近了。
    身份認證順利通過，周圍的景象再次變化，彎曲延伸的書架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腳踏實地的觸感，回過神來時蘇洛發現自己在一個豪華的房間裏，前方是能夠看到西爾湖全景的巨大落地窗，昂貴的天鵝絨麵窗簾半掩著窗台，旁邊是成排用紅岩木與金屬支架打造而成的書櫃。
    就像某個北境貴族的書房。
    蘇洛摸了摸鼻尖，看到了出現在書櫃另一端的塞西莉亞教授，她正從書櫃中拿出一本封麵由純木打造，鑲嵌著精美寶石的厚重書籍。
    “這本應該是最快的了。”教授將書塞到了蘇洛手中，“放鬆精神閱讀，我會想辦法先屏蔽掉「卡蘇」的精神狀態監測，直到你順利進入「精神之海」。”
    蘇洛略微翻了翻裏麵，這本書似乎是專門用來解析古代銘文的，打開一看全是不認識的蝌蚪符文，比司夜書寫的四環銘文還要讓人抓瞎。
    聽塞西莉亞教授的描述，進入精神之海就好像看書看到神智模糊的那個狀態，蘇洛可太熟了。
    她放鬆精神，聚精會神地翻開了第一頁，很快就感覺到那種意識仿佛原地飄了起來，整個人都模模糊糊輕飄飄的狀態。
    塞西莉亞教授的聲音似乎在叫她，不過很快蘇洛就什麽也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上線倒計時w
    感謝在2021-01-2921:~2021-02-0122:11: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來天欲雪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晚來天欲雪10瓶；是翠西鴨6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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