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鏡這裏得到了拉格維斯之龍的消息，蘇洛有些意外，不過她相信塞壬少女對自己沒有壞心，無論那位名叫「應」的龍是否知道聖龍鄉的情報，她都應該去見一見對方。
    “我知道了，那能麻煩你帶路嗎，鏡？”蘇洛笑眯眯地說道。
    鏡認真點頭，於是一行人跟著塞壬少女進了城，穿過龍頸與龍腹處的主幹道，最後來到了後腿骨籠罩的區域之一。
    這裏是主幹道之外最繁華的區域，有許多獨特古老的建築，還有一些要深入拉格維斯才能見到的特色產業，像是魔女們讀取星軌的占卜預測，還有雪族人販賣的冰雪係魔法咒印。
    鏡在其中一間房屋前停了下來，這座兩層的小屋看上去非常普通，門牌上掛著金與火的標識，蘇洛在純白小鎮中見過同樣的圖案，是煉金術師協會的象征。
    通常掛著這樣標識的房屋都是高階煉金術師們建立的個人工作室，主體是配置完備的煉金工坊，也會順便出售一些煉金道具之類的作品。
    “狄倫·斯圖亞特。”司夜看向了門牌下方的簽名，辨認出了那花紋般絢麗的文字。
    與大部分高傲的煉金術師一樣，這個簽名是用銘文寫成的，隻是符式構造十分特殊，司夜在純白小鎮與聖德拉戈羽學院中都沒有見過類似的流派，從他所掌握的銘文環形域中進行對比的話，倒是更接近第四環形的龍語魔法。
    停在煉金工坊門口的鏡抬頭看了看門牌，直接無視了旁邊掛著的門鈴，伸手就要推門而進。
    然而門卻先一步從內部打開了，一隻帶著管家白手套的手擰開了門鎖，隨後五指並攏，懸浮在空中做了一個像是行禮的姿勢。
    門背後沒有出現手的主人，那就隻是一隻飄在空中的「手」而已。
    “這是……使魔？”蘇洛饒有興趣地看向了那隻為來訪者開門的手，聽到她的話後對方十分優雅地比了個讚同的手勢，掌心朝上往裏送了送，像是在邀請眾人進來。
    那的確是某種使魔，司夜可以從中感知到與「魔光式」相似的銘文符式，隻是構造更加純粹簡潔，這位名叫狄倫的煉金術師似乎很擅長製作煉金使魔，在工作室裏售賣的也大多數是使魔類的煉金道具。
    “應在家？”鏡對那隻手十分熟悉，一邊往前走一邊詢問，手並起雙指比了個肯定的姿勢，又豎起一根手指向下指了指，隨後飄向了塞壬少女的前方，提前幫她按下了工作室盡頭的某個按鈕。
    一聲沉重的悶響後，牆體盡頭打開了一扇門，泛著淡金色光芒的階梯向著黑洞洞的通道往下延伸，似乎是通往地下的某種設施。
    這樣的個人工作室中通常都會有隱秘的煉金工作間，眾人並沒有意外，在使魔「手」的送行下順著煉金符文形成的階梯向下走去。
    階梯的長度出人意料，通體都是由組合在一起的銘文字符拚湊而成的，淡金色的光芒螺旋向下，四周都是漆黑一片，讓人生出仿佛走在虛空中的錯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抹橘色的暖光進入了眾人的視野，在轉過下一個拐角之後，四周的景象陡然一變，一排又一排的書架仿佛憑空出現，每一個都足有好幾米高，人走在書架下方踮起腳也隻能夠到一半的高度，宛如走進了書籍的森林。
    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這片書海之森的盡頭，這座地下室的麵積遠遠超過了地麵上的工作室，粗略估算甚至比整個腿骨覆蓋區更大，足足抵得上小半個拉格維斯。
    普通的地下室當然不可能達到這樣的規模，這顯然是某種空間魔法的成果。
    “第四環形的特殊空間定式「星海秘域」，算是龍語魔法秘術「龍血視界」的變形式，這裏的來訪者不受血統限製。”
    司夜的目光順著銘文符式拚接而成的階梯，一直望向前方龐大的圖書館，看出了構建這個空間的主導銘文定式。
    “看上去像是單核心的四環主導式，帝國對單核的環形定式研究得並不多，我倒是沒見過這個定式呢。”戴維身邊的薇妮卡扶了扶眼鏡，補充道。
    司夜微微頷首，所謂的單核心定式是指由某個靈魂之焰的精神域獨立完成書寫的銘文符式。七環定律中每一環的字符數量都會呈幾何倍數增加，從三環往上就已經觸及到大部分智慧靈魂的記憶極限，很難由單人來完成書寫了。
    因而魔法紀時期的研究著重於多核心定式的研究，由不同的人分部書寫後再進行組合式的調整，這樣的方式也能完成複雜的高階環形銘文，包括涉及到第六環形的「煌星式」也是以多核心的方式完成的。
    從這個寬廣的地下圖書館來看，這座煉金工房的主人顯然可以獨立書寫第四環形的銘文定式。
    司夜並不意外，某些上位種族並不在「大部分智慧靈魂」的範疇中，比如真龍族的龍語魔法，本質上就是以龍族精神力書寫的四環銘文定式。
    如果這位名為狄倫·斯圖亞特的煉金術師真的是「龍」，那麽他的確能憑一己之力構建出這樣的隱秘空間。
    泛著淡金色光芒的階梯在眾人抵達圖書館之後就化為細碎的符文消失不見了，在前方帶路的鏡熟門熟路地往前走去，穿過好幾排高大的書架之後，一個略顯淩亂卻很溫馨的房間出現在眾人眼中。
    房間的四麵都是書架，地麵鋪著厚厚的手織地毯，寬大的書桌上零散地堆放著攤開的書本與寫到一半的筆記，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煉金器具，一隻細小的使魔正在專心致誌地攪拌燒瓶裏色澤詭異的原液，半透明的翅膀抖落下一些晶瑩的粉末，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眾人的到來。
    書桌的底下也堆放著大量的書籍，不遠處是一個低矮的壁爐，正散發出溫暖的熱量，化為柔和的橘色光源籠罩著整個房間，然而壁爐的內部燃燒著的卻不是火焰，而是盤繞旋轉的銘文字符。
    書桌前方的書架上掛著巨幅的世界地圖，邊緣上甚至還標注了一些未經證實的生物與領域，另一邊懸掛著一柄足有三米高的巨大戰斧，刃口泛著森森血色，顯然不是單純的擺設，而是真正飲用過敵人之血的武器。
    一個高大的人影坐在書桌前，背對著門口的方向在書架上尋找著什麽。聽到腳步聲後他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從書架上拿起了一本封皮厚重的書，一邊看一邊開口說道。
    “就算提前回來我也不會答應的，鏡。除非你能好好反省，我說過很多次不能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跑出城……”
    他的聲音微微頓了頓，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他飼養的小家夥雖然話不多，卻絕不會吝嗇於跟他頂嘴，往常這時候早就按耐不住了。
    煉金術師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終於站起身轉過頭來。
    他的身材非常高大壯碩，幾乎要與算上角長度的拉緹絲持平，即使穿著學者的長袍也能看到胸膛與手臂上起伏的肌肉曲線，一頭黑色的短發很有精神地亂翹著，鼻梁上架著一副精巧繁複的煉金眼鏡，機械齒輪與聚焦的黑鏡擋住了他的眼睛。
    圖書館的主人看到了自家的小東西，對方可絲毫沒有要反省的樣子，向著他鼓了鼓臉頰就不說話了，顯然是下次還敢的意思。
    她身後還跟著一些冒險者裝扮的人，其中一位居然是他剛剛放下的那本書中的主角。
    “啊，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稀客，說起來鏡似乎每次偷跑出去都會帶回有趣的人來呢……”
    高大的煉金術師低聲笑了笑，取下了煉金眼鏡，露出一雙深青色的眼瞳來。
    他的瞳孔是盈潤的圓形，除了一些煉金道具之外，身形上也沒有別的異狀，倒是比有著魚鰭跟獸瞳的鏡看上去更像人類，或者說更適應用人類的身體進行活動。
    “初次見麵，我是狄倫·斯圖亞特，拉格維斯的獨立煉金術師，也是鏡的監護人。”圖書館的主人右手撫胸，向著眾人微微一禮，“很高興見到你們，「純白耀影」的成員們，還有蘇洛團長。”
    蘇洛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甚至都沒有自我介紹，對方看上去卻對純白耀影的情況非常了解，白影小隊沒有在冰之境活躍過，連洛維塔的冒險者協會也不太了解他們，這位狄倫·斯圖亞特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你知道我？”蘇洛有點意外地開口說道。
    “當然，我知道的或許比你想象的更多。”狄倫微微笑了起來，那雙深青色的眼睛有一瞬間變成了龍族的豎瞳，龐大的威壓隨著龍之虛影顯現，複又消失不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蘇洛的錯覺。
    “畢竟，我是一頭好奇心很旺盛，對人類世界也很有興趣的龍。”
    狄倫的話音落下，一隻精靈模樣的使魔扇動著半透明的翅膀，拖著一本厚重的書籍飛來，正是煉金術師剛剛閱讀的那一本。在機械眼的輔助下他能以極快的速度完成閱讀，眾人剛才進門的那一會兒正好是主人公走向終結之戰的時刻。
    翻開的書頁停留在「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揮刀斬向宿命之敵的段落，這是吟遊詩人們根據神代傳說編纂的晨曦女神冒險錄，也是流傳最廣，讓「女神手刃魔君，拯救世界」的傳說與北迦的教義一起遍布世界的版本。
    “我在拉格維斯，也就是這具龍骸的遺址上找到了魔法紀時期的遺留科技，結合我的龍語魔法建造了這座圖書館，數千年以來我將我發現的知識都放在了這裏，這是屬於我的「龍窟」。”
    狄倫看向白發綠瞳的少女，仿佛透過她看到了許多在書籍中流淌而過的曆史，“所以我知道你的存在，與你注定會走的道路，蘇洛團長。”
    蘇洛默然，望著對方與人類無異的龍瞳，腦海中莫名劃過了那句在冰之境流傳甚廣的諺語。
    「巨龍守護著拉格維斯」，留下庇護的存在不僅僅是那頭遠古巨龍的骸骨，也包括這個名叫狄倫·斯圖亞特……或許應該稱他為「應」的真龍族，是以在純白地獄中麵臨同樣處境的城市形成了完全不同的風貌，熔爐都市賽爾特變成了不法者的天堂，而永恒之城拉格維斯卻顯得秩序井然，繁華熱鬧。
    “這樣正好，我可以直接說明來意，不用再彎彎繞了吧，狄倫學士？”蘇洛輕輕吐了口氣，對高大的煉金術師回以微笑。
    “當然。”狄倫略略聳肩，“那麽蘇洛團長特地來到拉格維斯，是想做什麽？”
    蘇洛的目光凜冽了一瞬，看向眼前的拉格維斯之龍，認真地說道：“我們想去雪羽龍的國度，傳說中的聖龍鄉。”
    聞言狄倫略微一滯，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揮了揮手讓使魔將那本晨曦女神冒險譚放回了書架中，隨後又召來一種沙發墊一樣蓬鬆柔軟的使魔。
    軟墊使魔努力地遊動過來，吐出了剛好符合人數的坐凳，最後又吐出了一張茶幾，然後就像耗盡了力氣一樣癱在地上不動了。
    一個周身環繞著加熱符文的熱水壺兀自飄了過來，後麵叮叮當當跟了一串茶杯，穩穩地落在了茶幾上，挨個被熱水壺灌入了熱茶。
    “坐吧。”狄倫抬頭示意，自己也坐回了書桌前，十指交疊墊著下巴，目光依然落在蘇洛身上，“我能問一下你們想去聖龍鄉的原因嗎？”
    “……我在尋找我的龍，永生之龍約修婭·洛奇。她在之前的某次戰鬥中受了重傷，一直下落不明，最後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關於一片被白雪覆蓋的龍之故鄉的場景。”
    蘇洛的聲音頓了頓，斟酌道，“簡單來說，我們認為約修婭就在那裏——在雪羽龍的故鄉，那個跟「新生」與「輪回」有關的地方。”
    “那位成為永生之龍的海翼龍……”狄倫默默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快速思考，“如果是她的話，的確有可能在「聖泉」之中羽化……”
    高大的煉金術師抬起頭，再次看向了純白耀影的團長，“我可以為你們提供指向聖龍鄉位置的星盤，正好我與海翼龍以及雪羽龍都頗有淵源，來拉格維斯尋找去往聖龍鄉的鑰匙的確是個明智的決定。”
    蘇洛眼睛一亮，然而沒等她開口，狄倫又豎起手指搖了搖，“但是，我不會就這麽將星盤交給你們，我是龍，龍的本性是貪婪，萬萬沒有在自己的地盤上做虧本買賣的道理。”
    “笨蛋應……”坐在一旁的鏡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她懷裏抱著那個力竭癱倒的軟墊使魔用力揉捏著，似乎不太認同監護人的斤斤計較。
    “你想要什麽？”蘇洛看向對方，“隻要是我們能夠做到的，無論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狄倫再次起身，向著書架緩慢踱了兩步，略作停留後又走到了塞壬少女的身邊，蹲下身來輕輕揉了揉鏡的白發，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柔和。
    隨後他看向了等待他回答的白影團長，“龍的本能是守護自己的珍寶，於我而言便是這個空間中存在的一切……以及創造出這一切的世界本身。”
    “所以，我想要你的一個承諾……不，我要天秤上的一個「砝碼」，蘇洛團長。”
    “砝碼？”蘇洛不明就以地歪了歪頭。
    “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隻要未來的某個瞬間，你能記起關於拉格維斯的旅途就足夠了。”狄倫揮了揮手，那隻小精靈模樣的使魔便從某個書架的背後舉起了一個形狀特殊的星盤，顫巍巍地舉在頭上搬了過來。
    蘇洛的目光落在那輪星盤上，微微頷首，“我可以答應你，狄倫學士。”
    “那麽，交易成立。”高大的煉金術師攤開了雙手，使魔將星盤放入了他的手中，“龍絕不會違背自己定下的契約，蘇洛團長。”
    “純白耀影的冒險者也是。”蘇洛微笑著回答。
    ……
    …
    指引聖龍鄉之途的星盤需要狄倫用自己的血來製作，蘇洛與他約定了交易時間，純白耀影在拉格維斯休息一晚上，第二天拿到星盤之後再出發前往聖龍鄉。
    趁著這個空檔，正好也讓司夜補充一下禦寒藥物的存量，拉格維斯的集市中有不少獨特的煉金素材，對抵抗嚴寒很有幫助。
    白影小隊借宿在冒險者協會的駐點，晚上大家一起去了拉格維斯著名的酒館「巨龍之尾」，顧名思義，這裏是建立在巨龍骸骨尾部的特色酒館，裏麵提供多種冰之境美食，除了蘇洛見過的「聆聽悠久之憶」外，還有很多口感奇特的菜肴，一些料理據說還是用礦石粉末製作的。
    等到第二日早上，狄倫如約送來了製作好的星盤，白影小隊也整理好了行李，依據星盤的方向前往隱藏在雪域以北的龍之故鄉。
    星盤通過精神感知運行，是更加純粹的煉金產物，能夠最大限度的避免地域季候造成的元素紊亂的影響，蘇洛在星盤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海翼龍的氣息，還有一絲帶著冰雪濕意的味道，應該是屬於雪羽龍的氣息。
    到最後狄倫都沒有透露他的原身到底是哪一種真龍族，不過這個星盤上的氣息倒是能說明不少問題。
    送完星盤之後狄倫跟鏡順便到城門口為純白耀影送行，一直目睹著冒險者們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之中。高大的煉金術師與嬌小的塞壬少女站在一起，背影看上去意外地溫馨和諧。
    “阿洛走了……”
    鏡輕輕說了一句，有些失落的樣子。
    “說起來，你的誕生與她也有一些聯係。”狄倫——現在是應——垂下目光看了看身邊人，伸手替她將被雪風吹亂的長發別進風帽裏，“你看得見她的靈魂之焰嗎，鏡？”
    “嗯。”鏡牽著監護人的手，用力點了點頭，“熱烈又溫暖的純白色，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顏色。”
    “是嗎。”應輕輕笑了笑，抬頭看向了純白耀影前行的方向。
    “……那也是這個世界的顏色，鏡。”
    作者有話要說：
    人類變形魔法熟練度max絕對不會被認出來的應，讓龍姐十分羨慕x感謝在2021-04-0422:14:15~2021-04-0822:3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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