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蓮坐在旁邊，垂著頭遮住眼底的懼意。
    賀懷國陪著立在一旁，他今日沐休在家，也沒想到平王會上門。
    又聽平王歎道：“世事難料，誰能想到老夫人這般康健的身子說倒就倒下了！”
    “到底是年紀大了，跟年輕人沒法比。”魏氏僵笑道。
    床上老夫人半睜著眼，也不嗚嗚啦啦了。
    她現在也知道自己嗚嗚啦啦上半天旁人聽不懂不說，還會流一脖子口水，沒得讓平王厭惡看笑話。
    當然，心裏希望賀家能有別的笑話給人看，但不是看她的笑話。
    這時賀青蓮站起來，規規矩矩的行禮：“母親，女兒想去看看二姐姐。”
    魏氏忙道：“去吧去吧，你二姐姐在家呢！”
    賀青蓮離開了。
    賀懷國請了平王去小廳看茶。
    魏氏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真的心虛還是怎麽著，她總覺得現在的平王跟以往大不相同。
    就算笑，也自帶幾分陰森，讓人脖子後頭冒涼風。
    看著所有人都離開了，魏氏忙雙手合十四下裏拜了拜：“求菩薩保佑，以往我不想做壞事的，都是老夫人攛掇的我，要是報應都報應到老夫人身上吧！”
    躺在床上的老夫人閉了閉眼，卻也知道現在堵不上魏氏那張嘴，隻能不停的運氣。
    賀青蓮出了壽和堂，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款步往聽歌院走著。
    前兩日下了一場雪，府裏下人雖然清了出來可難免還會有一層薄冰。
    賀青蓮走的小心翼翼的。
    身後跟著她的丫鬟婆子也無一人上前攙扶，不緊不慢的跟著她走。
    賀青蓮看著府裏漸漸恢複雅致的景色，不知為何就酸了眼眶。
    現在她在平王府的日子，就如同她現在走著這般，踩在薄冰上。
    一不留神就能摔個鼻青臉腫。
    當初所有的爭競，如今看看，真的值麽？
    父親已經沒了勢力。
    平王這次登門，全程連提都沒提過要去拜訪她父親這樣的話，就像是忘了還有她父親這麽個人似的。
    而她上一次費勁千辛萬苦給父親遞出來的紙條，也全然沒了動靜。
    起初她還抱著希望，父親這麽疼愛她這個女兒，怎麽會置之不理呢？
    可慢慢的，她也想明白了。
    父親不是置之不理，而是能力有限。
    這次回來，回到她自己的娘家，才突然發現她竟連個去處都沒有。
    去大房那邊？
    之前賀懷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時候，她從未去請過安。
    甚至路過暮沉院她都繞著走，生怕大伯的病會傳染似的。
    這時候再巴巴的跑過去，怕是也得不到她大伯母一個好臉。
    去三房？
    雖然三房的日子也不好過，可架不住三嬸那張嘴，會當著她的麵說出不好聽的來。
    賀青霜是什麽性格她比誰都清楚。
    指不定怎麽等著看她的笑話呢！
    而自己的父親那裏……
    父親與她母親早已是水火不容。
    徐氏又被她父親降了身份。
    過去後也是尷尬。
    想了一圈，她發現自己能去的地方，居然隻有聽歌院。
    自己心裏都覺得好笑。
    她跟賀雨舟鬥的你死我活，平日裏也是針鋒相對。
    可正因為賀雨舟知道她現在的窘狀，反而麵對她時心裏倒能舒服一些。
    對賀雨舟，她心裏的情緒是極為複雜的。
    步步算計，卻半點也沒在她手底下討著好，反而讓自己落了這麽個尷尬的境地。
    前些日子聽到她被賜婚，要嫁給傾王的時候，心裏瘋狂的妒忌像是一把火似的要將她焚盡。
    可嫉妒有用嗎？
    還不要看著她步步高升，品一世榮華富貴？
    而後，平王李胤哲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這些日子對她極盡折磨。
    現在她無時無刻不想著能脫離平王府那個火坑。
    對賀雨舟的嫉妒也漸漸轉了情緒。
    反倒是比任何人都希望賀雨舟的婚禮能舉行的順順利利的，將來有一日能把她從平王府中撈出去。
    這個想法滋生出來，瘋了一般的生長。
    她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把希望寄托在賀雨舟身上。
    隻是……
    賀青蓮自嘲的笑了笑。
    恐怕讓賀雨舟點頭都很難吧！
    一路思量著，聽歌院近在眼前。
    賀青蓮對於心底那突然冒出來的‘親近’連她自己都覺得羞愧。
    “誰？”
    守門的婆子賀青蓮不認識，但她早沒了往日的棱角，規規矩矩的道：“我是府裏的三小姐，勞煩嬤嬤去幫我通報一聲，我想來看看二姐姐。”
    婆子狐疑的打量了賀青蓮一眼，行了個禮：“原來是平王側妃，還請側妃稍後片刻，容老奴進去稟了。”
    “有勞了！”
    賀青蓮的知禮溫和讓婆子在看到桂媽媽時都還沒反應過來。
    “桂媽媽，府裏的三小姐，也就是平王側妃來了，說想見見咱們姑娘。”
    她不是聽說賀家三小姐囂張跋扈嗎？那個知書達理的人真的是嫁到平王府去的三小姐？
    桂媽媽是要去小廚房給賀雨舟端紅棗湯，本想直接替賀雨舟回了讓賀青蓮打哪來回哪去，可轉念一想還是道：“去問問姑娘吧！”
    賀雨舟得了這個消息，本能的也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想了想還是道：“請到花廳裏吧，聽雪，去沏壺茶來。”
    “是！”
    聽歌院的所有人嚴以待陣的。
    賀青蓮進門，路上看到小蝶警惕的看著她，白芷也虎視眈眈的將她望著。
    哪怕傾王身邊的那兩個婢女也一臉的不善。
    仿佛賀青蓮不是領著丫鬟婆子進門，而是帶了百萬雄兵要過來把聽歌院掃平似的。
    賀青蓮心裏有些酸澀，可她也知道，正是因為之前自己過於囂張跋扈，以為能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一步步算計坑害賀雨舟而造成的。
    苦果是她自己釀的，自然也得由她自己吞下去。
    “二姐姐！”
    賀青蓮倒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這一聲二姐姐喊的倒也透著幾分親切。
    “原來是平王側妃來了……”見賀青蓮如此態度，賀雨舟心頭有些訝異。
    如今她賜婚的聖旨下來了，倒也有她的身份，不用給賀青蓮行禮。
    隻淡淡的打了招呼，邀請她落座。
    見賀雨舟淡然的態度，賀青蓮心頭發苦，卻也清楚這關係不是一兩日就能緩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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