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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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定從奧斯陸趕到芬蘭的航班, 最終因天氣原因延誤了十幾個小時。淩放一行人,最後是坐了紅眼航班,還轉乘了一次,才到達赫爾辛基國際機場。
    而且, 他們還沒搶到從赫爾辛基去洲際杯分站賽城市拉赫蒂的火車票, 之前訂的票時間不行。
    飛機上, 領隊兼助理教練方唐守著呼呼大睡的淩放,和葉飛流商量,啟動了b計劃。
    等飛機落地, 他們聯係國內, 對接到當地使館的工作人員,找到了可靠的租車渠道。幾個電話下來, 搞定了兩台車。
    時間有些緊,沒找到合適的地陪司機, 但團隊裏本來就有一位能兼職司機的工作人員,隨行隊醫、葉飛流也都會開車。
    幾個人輪流開著車,趕往拉赫蒂。
    想吃東西也隻能在路上將就一口, 起碼帶的麵包和牛奶管夠。葉飛流還給小徒弟買了煙熏三文魚嚐嚐,拿出來的時候,淩放眼睛一亮。
    淩放其實還挺喜歡這個的, 前世就愛吃。煙熏三文魚富含n3脂肪酸, 是很適合職業運動員的食物。
    從機場便利店買來的這種包裝製成品,肯定不如餐廳裏的好吃,不過淩放還是吃得挺香——說起來,這東西還挺貴呢, 300克一袋的就要將近30歐元。葉飛流也沒舍得多買, 隻給淩放吃一袋, 自己和方唐等人分一袋。
    淩放吃了些,努力多就著吃些麵包,把其餘的魚片也給別人分掉。
    他們在公路邊的休息區停車吃完東西,用無人看守的分類垃圾桶處理掉垃圾。芬蘭扔垃圾很嚴格,吃不掉的一點太腥的魚皮,就窄窄兩條,也要丟進廚餘垃圾,塑料包裝單獨扔。飲料瓶也要把飲料倒幹淨,用水涮一下,放車裏帶著,等到了城區裏,才能放進玻璃類專用的收集桶。
    方唐邊拆垃圾邊感歎:“北歐很多理念確實發達啊!”
    但唯有一點:這邊通訊信號就是出奇地不行。
    他們的導航有時候會沒信號,隻能看紙質的地圖。哪怕是有信號了,也不見得順利。
    常自駕遊的人或許了解gps比較坑的一點:它很多時候,看路不看路況。望見冰封的派延奈湖後,人們覺得快到地方了,愉快地繼續前進。然而,繞湖也就走了不到一半,就看到了“前方維修,往拉赫蒂不通行”的英文警示牌。
    無奈,得繞路。
    他們換到山林裏的一條比較老的公路,穿過林地,中途還要停下來研究地圖。
    淩放下車吹風,總覺得有種被盯著的感覺,回頭看去——三十多米開外的樹上,有隻矯健的、黃黑條紋的貓科動物。
    芬蘭本土猞猁警覺地貓在高高的樹上,冷冷地盯著這幾個入侵領土的人類。淩放眼尖看到了它,對視一眼,正要叫邊上的方唐也看看。
    猞猁凶狠地衝淩放呲呲牙,飛速消失在枝葉間,方唐看過來的時候,隻能看到樹杈一陣晃悠。
    ……行吧,芬蘭大貓似乎格外不喜歡他,沒準是因為頭上帶的薩摩耶帽子狗味兒太重?)
    “好了!上車!我知道路了!”葉飛流自信滿滿地叫大家上車。
    路確實對,前車卻在半路上陷進一個不大不小的坑。
    ……怎麽會如此不順利呢!淩放歎了口氣。
    無奈,幾個人又都下來,一起推車。
    有輛芬蘭本地牌照的越野吉普車,在他們後麵停下來,車上下來位胡子濃密到連上了鬢角的芬蘭大叔,很熱心地幫著這幾個黑頭發的異鄉人推車。
    好不容易把車救出來,那位壯實的胡子大叔,跟著他們一起喘著氣,偶然透過車窗,看到了淩放的跳雪雪板,立刻就說:“哦?你們是做跳台滑雪的!”
    “是的。”兼職翻譯的那位工作人員回答,心說:要麽說北歐的跳台滑雪發達呢,能一眼看出這是跳雪雪板的人,在世界其他地區恐怕不會這麽容易遇見。
    “哪位呢?”就一副雪板,很明顯,其他人可能隻是工作人員。大叔眼神在幾個人裏看了看,還沒一下子就盯上淩放。
    淩放自己說,“是我的雪板。”
    “你才多大啊!”人家有些驚奇,亞洲人麵孔看起來實在是很顯小,他還以為淩放是這裏麵哪一位的孩子呢。
    “十六歲,去拉赫蒂參加fis洲際杯分站。”
    芬蘭大叔立刻很高興:“哦?我就是去看洲際杯啊!拉赫蒂站,有個我們芬蘭的新秀參加!他就是我們市的人哦,我還見過他的媽媽呢。”大叔語氣挺驕傲。
    淩放想了想:“是不是克裏斯多夫.科瓦萊寧?”
    “對!”大叔笑了,“你果然知道他。”
    淩放點頭,“嗯,我們認識。他是個很優秀的運動員。”
    淩放去年在日本站之後、德國站之前,發揮不太好的那兩站洲際杯,冠軍剛好都是這名現年19歲的芬蘭運動員。
    說來也巧,過去半年裏,克裏斯多夫的狀態也有所起伏,在洲際杯中已經連續幾站成績不佳,隻是那幾站淩放又剛好沒參加。
    淩放在下塔吉爾拿到銀牌、奧斯陸拿到金牌的這兩站裏,也沒遇見克裏斯多夫。
    今冬他們即將在拉赫蒂碰麵,其後的賽程才會重合。
    一行人感謝了這位芬蘭熱心人,胡子大叔開心地擺手,“祝願你們比賽順利!”
    他們繼續驅車趕到拉赫蒂,三人輪換幾乎沒有停過,才終於在比賽前夜,到達跳台滑雪場所在的市鎮落腳。
    遺憾的是,在好不容易才抵達的洲際杯芬蘭拉赫蒂站,旅程積累的疲憊感小小地爆發了。
    淩放出現了狀態起伏。
    兩次跳躍,一次是起跳力度和時機沒有到最佳,落地過了k線,姿勢分沒太扣,不過暫列第三。
    另一次他集中注意力,看準了時機全力起跳,但初始飛行階段,空中背部肌肉又沒完全調動起來,飛行姿勢略鬆弛。
    在高速狀態下,這樣除了需要空中調整,略影響姿勢分以外,主要是會耽誤寶貴的利用空氣張力的黃金時間,導致飛行距離不足。
    淩放第二跳落地,才剛剛到k線。
    他微微低著頭,往前按著慣性滑行,心裏也有點遺憾。這一站競爭不算激烈,但他卻隻拿下了第六名。
    本站的冠軍,又是途中好心路人自豪地提起的那位——芬蘭的克裏斯多夫.科瓦萊寧。
    看來,和他想的一樣,冬青奧之前,克裏斯多夫也打算通過洲際杯保持住競技狀態。
    畢竟克裏斯多夫的大本營就在芬蘭,行程好安排。
    跳完回到休息區,淩放停在休息區的實時大屏前,看克裏斯多夫的第二跳。
    起跳其實慢了一下——但是空中保持得極佳!淩放盯著屏幕,表情專注,心裏忍不住讚歎了一句。
    克裏斯多夫的動態平衡非常好。他有個獨門秘技,就是蒙住眼睛依然能上平衡木,如履平地。小時候的他,甚至可以做簡單的轉體和單手翻、下平衡木,這是有些體操運動員都做不到的,可謂天賦異稟!
    據說,芬蘭的男子體操項目,以及自由式滑雪項目的教練,都曾經因為他的蹦床天賦而看中這棵好苗子,紛紛搶人。
    克裏斯多夫雖然最喜歡跳雪,卻也猶豫過。後來和家人商量後,選擇專注跳雪的原因也挺有意思——他當時就已經比同齡人高大半頭了,父母的身高也都非常優越,父親更曾是一名職業籃球運動員!
    體操、跳水、雪上空中技巧這類項目,轉體等技術動作得分很重要,動作完成度和完成效率,還是和身高有關係的。
    遍觀世界一線運動員就能看出,這類項目更適合身高中等的運動員。家人都怕克裏斯多夫發育後,身高會長的太猛,耽誤事業。
    結合個人興趣,克裏斯多夫最終選擇了身高影響沒那麽大的跳台滑雪。
    克裏斯多夫的性格,多少帶著點北歐人常見的“高冷”,或者用更貼切的詞叫做:社恐。
    不過,多見幾回就好了,和淩放這種話少的人在一起,反而倆人都舒服。
    在那次淩放突然滑落到30名開外的洲際杯後,拿到冠軍的克裏斯多夫,努力克服了社恐,私下通過fis的工作人員聯絡到這個跳雪行業裏蠻罕見的中國選手,想問問他的情況。
    那是他倆這一世的頭回聊天。
    克裏斯多夫很不了解中國跳雪的情況,隻是有些擔心:會不會是運動員受了暗傷,還被教練強迫體罰和比賽,就像某東亞國家那陣子恰好爆出的速滑隊恐怖新聞那樣子。
    淩放被小心翼翼提問“請問你是否需要媒體幫助”,聽完愣了愣,問清楚緣由後,啼笑皆非。
    然後就跟芬蘭小夥子耐心地澄清解釋:我們真的不一樣……你看的那個新聞裏哭泣控訴的亞洲運動員,不是中國的運動員,是我們鄰國的人……
    初次私下見麵就如此烏龍,克裏斯多夫為自己的冒失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眼看著腳趾都在摳地板了,迅速告辭。告別時,淩放還是感謝了他的關心。
    葉飛流聽說後,笑得拍桌。後麵一次訓練賽再遇見時,方唐還讓淩放專程給這位芬蘭的運動員送去了一隻從國內帶來的中國結小禮物。
    這次拉赫蒂的洲際杯比賽,克裏斯多夫再次贏了淩放,但是在比賽後,他對淩放說:“我的教練組說,你這種類型的運動員,如果保持下去,進步起來會很快的,我要警惕些!”
    像淩放這種輕盈飄逸、心態穩定的類型,往往能成為比賽的黑馬,何況在20周歲以下的青少年組別,進過比賽前五的選手,實力階差其實不太大。
    克裏斯多夫還跟淩放說了自己的煩惱:他沒想到自己身高突然就上去了,眼看著已經過了185。
    “……唉,我父親身高2米1啊,要是我也接著長下去,最壞的情況是,明年年底我就要告別跳雪了……”克裏斯多夫頂著大大的黑眼圈,說著說著,愈發喪了起來。
    跳雪對適宜身高的範圍限製其實還沒有花滑嚴格,雪板長度是要根據身高體重定製的,總體重輕、身高矮的話,限定的雪板長度也會短,以便達到相對公平。但是想也知道,這項運動依然有身高的最優區間啊!
    一個在空中飛的項目,真的不適合總重太大。
    運動員可以全力爭取,控製體脂和肌肉,但是再嚴苛的食譜和訓練也頂多能調節胖瘦,高矮是真沒轍。
    作為北歐男生,克裏斯多夫的睫毛特別重,看著人高馬大卻瘦削,輪廓深深還自帶天然上目線,加上黑眼圈和中長淩亂的黑發,簡直像隻可憐兮兮的大型犬。
    淩放忍不住拍拍比他高了一頭還多的芬蘭小夥兒,安慰:“沒關係,很快就停了。”
    他覺得沒問題——前世這家夥剛好長到了188,按跳雪運動員的平均指標看,是有些高,但影響不大。他前世印象裏的克裏斯多夫,瘦是瘦,有肌肉。
    克裏斯多夫早期確實也有起伏,但是接近黃金期時,他隻會越來越穩!
    克裏斯多夫隻覺得這是安慰,歎著氣點頭,“希望讓我跳雪的生命再長一點,唉。”他在自己胸前畫了個十字,虔誠地望天,“久一點啊,久一點吧。”
    “……嗯,能跳多久,跳多久吧。如果對未來過於迷茫,你就幹脆把2月冬青奧的冠軍獎牌讓給我。”淩放輕輕拍了拍他。
    “那可不行!”克裏斯多夫笑著拍回來。
    拉赫蒂站結束,但淩放還要在芬蘭多留兩天,好在這次,他要去的地方近,火車的時間也不那麽緊張。
    他要去的是芬蘭薩沃地區的首府,庫奧皮奧市,參加本年度北歐杯跳台滑雪大獎賽。
    北歐杯跳台滑雪大獎賽,也是一項運動員們以個人名義參加的比賽,不按國家報名。而且,選手都要交比較高額的報名費。
    但北歐杯的比賽水平非常高,每年都能有一些世界杯分站都不見得遇上的北歐高手出沒,在跳雪界,北歐杯的認可度和收視率都很不錯。
    參加北歐杯,是淩放自己提的要求。如果自費出國比賽,按理說葉飛流等人的這部分食宿等費用都該他出,雖然葉飛流、方唐、翻譯等人都說不要,但是全隊人馬還要按事假算,這裏頭損失的工資獎金等等……
    淩放還是覺得他有義務給些補貼。
    x省體育局的冬季項目中心琢磨著,這麽搞,自家小運動員也太吃虧了,他是x省省隊在編的運動員啊!閆肅總教練就通過中心主任,往局裏打申請,要一事一議。
    省局以前,還沒遇上這種在公派出國比賽的空檔,再疊加自費比賽的情況呢,翻了條例出來好好研究了一下,然後說:
    工作人員優先按年假計,不算事假,淩放如果還願意補貼那是個人的事兒,起碼不會按事假扣大家工資和績效,省一筆是一筆。別的費用,也能再給報銷將近一半。
    那就挺好啦!
    芬蘭物價高,但總歸也吃不了幾頓飯,方唐還搶到了從拉姆紹到庫奧皮奧的打折車票,可劃算了。
    這樣一來,淩放自己攢的津貼就大概夠用,他都不用再跟家裏要錢。家裏不是沒錢,沈擒舟也特別支持他,但淩放總以成年人的自立要求自己。
    淩放坐在平穩的列車二等座的半開放分隔式包間裏,還認真地拿著手機計算器按了按,發現沒什麽問題,很滿足地關上。
    他望向窗外,看著火車窗外那些光禿禿地頂著積雪的樹木,結冰的小湖、溪流,還有原野上的村莊和小屋。
    在深冬的晦暗天氣下,所有景物都好像蒙上一層灰濾鏡,倒是挺別致,是比豔陽天裏更恬淡些的鄉村風光。
    淩放打開手機裏的搖滾音樂合集,隨便找一首歌,開始隨機播放。激越的重金屬鼓點在耳畔響起,是一首很適合芬蘭旅途的《aay》,飄逸又壯美。
    希望明天,是個適合飛行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