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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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伊蘇起跳的瞬時速度, 能夠輕輕鬆鬆地達到97kh。
    助滑的壓倒性速度和起跳時的瞬間爆發力,是他的致勝法寶。
    這位正當年的健碩運動員,作為哈薩克斯坦跳雪運動員低曲線飛行技術集大成者, 在賽前就是冠軍大熱人選。
    隻見他到達起跳點, 後蹬——整個人氣勢如虹, 飛撲而下!
    奈何他的體重遠大於淩放, 這種順風條件下, 空氣張力小了,輕盈的身形更加有利。
    選擇順風, 對阿伊蘇來說是個挑戰。
    可以明顯看出, 他沒有淩放那種一氣嗬成的流暢感。在飛行第二階段, 也就是俯衝, 阿伊蘇因為身體前傾角不如淩放,前行的距離明顯短了。
    “啊, ”看到阿伊蘇落地後,解說間裏的女主持人發出喟歎,“阿伊蘇的成績甚至沒超過他自己的第一跳,看來如果不是超常發揮, 他這類選手還是更加依賴於逆風風場吧……”
    “看分啊看分!”蘇靖在旁邊已經搓著手, 好像麵前有大型寶箱等待開啟一樣迫不及待。
    他等不及了!
    第二跳,哈薩克斯坦運動員阿伊蘇的姿勢分54分, 總分139分, 兩跳加總273分。
    位居第二, 比淩放的總分低了3.5分!
    “淩放!以276.5分位列第一!中國的第一位跳台滑雪奧運冠軍誕生了!”蘇靖心裏一直在惦記分差, 此時此刻, 他立馬脫口而出。
    在阿伊蘇第二跳分數出來的瞬間, 這位中國的上一代跳台滑雪運動員, 激動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女主持人跟著歡呼:“奧運冠軍!中國跳雪第一次進入奧運決賽,奪得金牌,恭喜18歲零兩個月的中國小將,淩放!”
    實時鏡頭給到了運動員們。
    阿伊蘇略有憾色和懊惱地搖了搖頭。
    鄭太賢站在休息區入口處,深深低著頭,劉海垂落,幾乎看不清神色。
    人在室內休息區的幾位運動員沒有被拍攝到。
    淩放和中國跳雪隊的教練組一同站在中國隊的休息區,在實時屏幕上觀賽。
    “啊啊啊!”方唐在出分數的刹那間,拋棄矜持伸手想要狠狠抱住淩放——
    還是晚了一步,葉飛流眼疾手快,已經把小徒弟摟過去了。
    方唐隻好伸著雙臂轉向左邊——
    孫宇恒靜靜地看著他。
    “……”方唐轉回去。
    雙臂合攏,改成鼓掌姿勢!
    葉飛流更野,他甚至玩著花活兒,仗著身後是個半人高的立櫃,能借力,托著淩放來了個舉高高!
    “……放下,你腰不行……”淩放在空中已經無語了。
    他體重早就超過55公斤安全範圍了!
    他都沒來得及自己表露出激動,就聽隊內已經全體歡呼得一塌糊塗了,有幾個老教練,比如孫宇恒的副手,看著年輕助理教練和來觀摩的隊員互相摟著,蹦蹦跳跳歡騰的模樣,甚至在偷偷抹眼睛。
    奧運冠軍啊。
    跳台滑雪,最高級別賽事的冠軍!
    中國跳雪,還能有這麽一天……從前誰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葉飛流確實舉不了淩放太久,不到兩秒就放下了他,但是隨即,淩放被馬爾賽和另外倆師兄嚎叫著抬起來。
    相當於換一個花樣兒,繼續被舉高高。
    ……行吧。
    他好不容易才被放下來,然後又認命地搖著頭跟大家合照自拍,環顧四周,看著堪稱“一片狼藉”的慶祝現場。
    “……”被馬爾賽興奮地抱住,兔斯基搖晃的時候,18歲的少年終於繃不住了,在這樣的氛圍下,他還是眉眼彎彎地、暢快地笑了起來。
    考慮到大部分場館的溫度情況,冬奧頒獎是在每一天比賽日結尾時,給所有本日項目集中頒獎。
    所以淩放目前沒啥事兒。隻是作為運動員,平昌場館專用通道的後段和觀眾退場通道有重合。
    場館方的安排是,各支隊伍要在大部分觀眾離開後再撤,他們還要在這邊稍微等一陣兒才能走。
    等休息室裏消停些,淩放對孫宇恒說:“孫教,我想去找一下我朋友。”
    “好啊,是去找小韓嗎?他肯定來看比賽了吧?你要不直接叫他過來歇會兒得了!戶外觀賽那麽冷,來喝點熱水也好。”孫宇恒很幹脆。
    韓墨京這兩年來經常跟著淩放到各地看世界杯比賽,賽前賽後的,一般都會找淩放一起吃個飯、聊聊天。
    去年年底,孫總教練帶著男隊女隊一起去挪威奧斯陸的分站賽,有位助理教練的歐盟申根簽證出了點岔子,還靠著韓墨京家裏在奧斯陸的人脈,解決得很快呢。
    孫宇恒都和韓墨京見過好幾次,算熟悉,對那個溫和沉穩的年輕人,也挺有好感的。
    淩放於是發微信,讓韓墨京不要跟著普通觀眾散場,先繞到觀眾看台後的一個內部通道,自己出發去接他。
    結果,他剛把人帶回來,就見到了休息區門口蹲點兒,等著第一時間采訪剛出爐的奧運冠軍的央視記者。
    記者是想進休息區找他來著,恰好錯過,所以就在門口等他。
    國內淩放冠軍 中國跳雪第一枚金牌 平昌冬奧第四枚金牌 跳台滑雪滑的不是雪等多個相關詞條,都已經上了實時熱搜。
    最高到了熱搜第二,眼看著衝頂。
    多少人等著看冠軍的賽後感言呢!
    被記者叫住的時候,淩放正和韓墨京說著話,伸一隻手拉韓墨京胳膊帶路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也是高興過頭了,居然連手套都沒來得及摘。
    於是他左手拉著友人,嘴叼著右手的手套往下褪。
    冷不丁走進鏡頭的時候,淩放就是這樣一個形象。
    淩放叼著手套,眼神有些銳利地掃過鏡頭,發現是tv的台標,才緩和了神色,對著攝像頭和記者點點頭。
    他剛剛成年,麵相也基本和前世青年時期一樣了。淩放長相其實還是偏秀氣些,甚至可以說作為男孩子,有些精致過頭。但是勝在氣質清冷鋒利,有種獨特的強勢氣場。
    乍一出場,鏡頭對焦還在他手上,在半褪的黑色類皮質的手套對比下,露出的指尖瑩潤得、如含光的羊脂白玉。
    說真的,這副模樣,讓人很難想象是個極限運動類的青年運動員——剛拿下奧運冠軍的那種,他簡直……更像是個冷淡矜貴、芝蘭玉樹的藝術青年。
    尤其他和邊上三件套加羊絨大衣,穿著看上去低調優雅的韓墨京站在一起。央視記者都看得愣了一下。
    韓墨京禮貌地示意自己退出鏡頭畫麵。記者也回神,開始采訪。
    記者激情四射:“淩放,恭喜你啊!咱們國家首位跳台滑雪項目的奧運冠軍!”
    “……謝謝。”淩放簡短地點頭,神情很冷靜。
    “啊哈哈哈哈,”記者拿著話筒笑,“你真的好淡定,話真的少哈哈。”
    “唔。”也不是淡定,他就是對陌生人比較慢熱而已。
    記者頓了頓,果斷地開始問常規問題:
    “怎麽樣,這次比賽的時候感覺如何?”常見的開場問題。
    淩放歪頭回憶了一下,“挺好。”
    記者沉默了片刻,好家夥,這位小帥哥不太好聊的樣子啊!
    下個常規問題……記者撓撓頭。
    “那現在,咱們奪冠了,你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會是做什麽呢?設想一下你走進家門……”應該會有和家人分享喜悅的感人場麵吧?記者心說。
    作為央視記者,采訪也是做了功課的,他自然知道淩放家中有姥姥姥爺在,二老和這個令人驕傲的優秀外孫感情也非常好。
    淩放眨眨眼,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在腦內做了個回到烏市、走進家門的真實情景模擬。
    “……躲狗?”
    “救命啊進家門頭一件事是躲狗哈哈哈哈”“sos新的小冠軍萌到我吸氧嗷!”“跳雪的都很省話吧因為比賽張嘴會灌風嗎[手動狗頭]”
    這段六分鍾的最新訪談,在央視流媒體和微博第一時間發布後,網友嘻嘻哈哈把淩放躲狗話題也頂上了熱搜。
    恰好這個比賽日就跳雪拿了一塊金牌,又是新鮮項目,過程也有戲劇性,淩放幾乎霸榜了。
    淩放之前作為項目獨苗,也接受過一些體育媒體采訪,他又不太愛說話,許多跳雪迷都是反複看過他有限的那點訪談的。
    所以有些梗,熟悉他的國內跳雪觀眾群體已經有所了解。
    在話題裏,就有人科普關於淩放家裏有條酷愛撲他的薩摩耶的故事,引發一片“可愛”尖叫和劇烈爆笑。
    大眾也知道他是沈擒舟影後的兒子,所以還頗有一些感慨生子當如此的羨慕聲音。
    甚至還有些偷偷磕上了的可疑群體,因為訪談末尾,鏡頭轉回記者臉上的時候,韓墨京出鏡了。
    “偷偷說,某人是不是又去看比賽了,這個身材和衣著是他嗎?”
    “肯定是!看發型,和那個去平昌看比賽的富婆機場偶遇拍到的一樣!”“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先禮貌性磕一口!”“你們小聲點不要在有名字的話題
    ——無論她們瞎磕的是些什麽,反正韓墨京是沒法在國外待太久。淩放送走他後,還不能立刻回國,國家隊來的全體運動員,都要等殘奧結束再一起返回。
    原本答應看尼諾他們法國隊的殘奧冰球小組賽。沒想到,尼諾賽前訓練扭傷了肩膀,沒能上場。殘疾冰球的訓練和比賽激烈程度確實大。
    尼諾沒能上場,心情低落得很。而且法國隊小組沒出線。
    他當晚來找淩放一起吃飯,淩放沒拒絕。反正冬奧村食堂吃不下,他出門也就是啃麵包和沙拉,到哪兒啃也一樣。
    就在離冬奧村不遠的本地餐館,他們遇見了鄭太賢。
    鄭太賢似乎是一個人出來,這位韓國運動員神色有些落魄,麵前擺著兩聽啤酒。遠遠地看到淩放,他踟躕好一會兒,才起身走近他們這桌。
    淩放沒有開口打招呼。
    尼諾當天沒去現場,但也關注了比賽過程,他看了下淩放的臉色,也沒吭聲。
    鄭太賢深吸一口氣,用比較簡單的英語對著淩放說:“對不起淩放,我其實比賽之前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了,但是我沒有勇氣……以後,我以後不會了。”
    淩放沒有回應。
    雖然鄭太賢最後成績第四,不涉及用手段搶到獎牌,但是,如果姿勢分正常,他都不該第四的。
    現在的第五名、第六名、甚至第七名選手,又做錯什麽了,世界最高賽事裏,名次就這麽往後推一位。
    而且,或許還有別的選手第一跳後,被失常的姿勢分影響了心態呢。這個事兒不止涉及他一個,他不會因為自己拿了冠軍就慷他人之慨,直接表示諒解。
    再說諒解什麽呢?事情都發生過了,不值得。
    鄭太賢看淩放沒說話,低著頭說:“我……以後不會再跳雪了。”
    淩放微微皺眉,雖然控姿勢分的事情很不好,但是鄭太賢在亞洲跳雪運動員裏,確實算是不錯的年輕新人。
    在這場決賽前,他對於這個運動員的印象甚至很不錯。
    沉默、勤懇、會琢磨技術、能吃苦。
    亞洲運動員很多是這種特質呢。
    淩放總歸有點前輩心態。
    鄭太賢低著頭:“我其實……還是一直熱愛著短跑啊。”
    為了平昌冬奧,韓國那邊2年前是強行讓他轉了項目。
    短跑和跳雪之間跨度非常大,兩邊訓練方向都是要爆發力,但是用到的肌肉群差距很大,甚至連有利於發揮的標準身材畫出來都差別巨大,不可能達到冬夏兼項。
    尼諾也了解很多跳雪運動員的情況,疑慮地問:“你留在短跑也能創造你們國家的很多紀錄對嗎?”
    “平昌的成績,是在眼前的。”鄭太賢說。
    因此,雪上項目教練們來爭奪時很強勢,把鄭太賢帶入國家隊的、對他很好的田徑教練抗議也沒用,因為沒有高層的關係,爭不過的。
    “高層也更支持,我沒想到是高層考慮了這些項目比起田徑,有很大的主觀分數因素,能創造出更大的‘進步’”鄭太賢苦笑。“我本來也是想為了榮譽拚的,我真的沒想到是這樣……”
    “那你要是退役,還能轉回短跑去嗎?”尼諾忍不住問
    “不行,我就是不再搞體育了。在原本學校念書也耽誤了。要自己重新考國外的大學。”
    這個年輕人眼底都是紅血絲,看上去心灰意冷。
    “淩放,對不起……”鄭太賢走之前,用明顯剛學會讀音的中文,對淩放輕聲地說了這五個字。
    淩放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離開。
    尼諾也是。
    半晌,尼諾扭頭看向淩放:“……我們有什麽辦法嗎?”
    淩放平靜地搖了搖頭。
    某些國家體育項目的作風問題,哪怕是國際雪聯知道,恐怕都隻能加強監督、並且還得避免被滲透。
    他們作為運動員,隻能管好自己。
    並且慶幸,自己國家、自己項目的風氣不是這個樣子。活得敞亮是一種選擇,也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