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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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馨又熟悉的味道?
    淩放沉思片刻, 從包裏拿出來姥姥織的薩摩耶毛線帽。他戴得很珍惜,兩年多都沒換。
    淩放湊近,皺皺鼻頭。
    ……好像沒聞到啥。
    他一臉認真地把下半邊臉都埋在柔軟雪白的毛線織物裏麵, 深呼吸——
    邊上人已經圍了一圈,隻看到他微微皺眉, 眨眨眼, 拿開帽子。
    “怎麽樣,有效果嗎?”葉飛流不知道被叫走做什麽去了, 方唐在場守著他,看淩放取出東西認真嗅著, 忙問結果。
    淩放搖頭,“……立白洗衣凝珠柔護版,拚刀刀打折的時候隊裏一起買的。”
    什麽狗味兒和人味兒, 都能洗的幹幹淨淨, 不愧是國家馳名商標。)
    ……大家跟他一起輕輕歎了口氣。
    “咳咳、”王醫生看著淩放忍不住露出了慈祥的眼神,“這類衣物和織物的氣味, 其實比較微弱。有好幾個案例都是和食物相關的,像是咖啡味啊、香草味,包括尹紅說的這個玫瑰花茶。淩放啊,可以從你熟悉的一些食物的香味開始, 多試試看。”
    好極了。
    食堂大師傅本來就非常心疼跳雪隊的這幫啥啥都不能隨便吃的娃娃們, 尤其是淩放,娃娃成績那麽好,卻吃不得啥好的, 他每次看見淩放都長籲短歎一番。
    這回可算是得到了命令, 從奶酪點心, 紅燒肉, 到大盤雞,會做的做,不會做的查食譜也要做!
    為了做好大盤雞,尤其恢複那個香味兒,大師傅甚至還請教了淩放遠在x省烏市的姥姥。
    食堂給淩放開了小灶,讓他回來這周,都敞開了吃。
    畢竟磨刀不誤砍柴工嘛!一連兩天,淩放吃得確實是很香。
    至於體重……那也隻能是先吃完,再苦苦埋頭鍛煉啦!
    心理輔導那邊的專家們,這兩天也多次帶他看大跳台圖片和視頻、試試登高望遠、嚐試輕度催眠下的情景重構、做各種量表和試驗。
    很可惜,兩天了,沒有發現顯著效果,而且,這裏麵有個致命缺點——和苦水玫瑰花香包不同啊,這些吃的,吃起來香,可是味兒留不住,沒法隨身攜帶,而且聞久了多膩歪啊!
    直到第三天晚上,淩放收到了姥姥姥爺通過順豐速遞來的一個包裹。
    打開,是滿滿一大包特級紅香妃葡萄幹,姥姥從淩放小時候,就用這個做家裏的奶點心。
    紅香妃葡萄幹的果肉酸甜肥厚,皮下的色澤像深紅的瑪瑙玉石。氣味兒帶著故鄉的葡萄香氣,還有陽光和時光的味道。
    很舒服,很溫馨,還很好吃。
    關鍵是,它好像有效!
    多次試驗,獲得心理專家們的確認後,淩放的喜悅溢於言表。
    三月底出去參加冬季最後兩站世界杯分站,他要帶著葡萄味兒,去練大跳台了!
    夏季賽季出國參加世界杯分站就可以報名參加大跳台比賽了!
    等2020年初世錦賽,他要去爭取雙台的成績!
    淩放自己設想的好端端的,揣著葡萄幹,滿懷期待去找葉飛流——卻沒見到人。
    孫宇恒也不在總教練辦公室,淩放疑惑地路過斜對麵的一間不太常用的領導辦公室時,發現門開著。
    有人叫他進去。
    裏麵是兩個全然的陌生人。
    其中比較年長的那位站起來,對他點點頭。
    “淩放你好,我是你的師姑白町。”是一位看上去很精明,戴眼鏡的女領導,平時大概不苟言笑,這次看到他,努力笑了笑,想要顯得親切些。
    “……您和葉教練同期?”
    “不……算是和你父親同期。”
    淩放一愣。
    白町那兩片薄薄的鏡片後,目光很深。
    她身後帶著的年輕小夥子介紹:“葛主任高升了,白主任以後是咱們冬季中心的新任主管領導。”
    “白主任好。”淩放不卑不亢地點頭,雖然突然提起他父親讓他心緒動蕩了些,但對方不明來曆,全然陌生。
    他沒有露出什麽多餘的情緒。
    白町以一種考量的神情,觀察著淩放的神色。
    這位新任領導說起話來很幹脆,在知道淩放對他父親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後,她有些驚訝,但也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淩放,你的父親的確曾是一名國家田徑隊隊員,轉項到跳雪項目,沒有正式確定的時候就去世了。”
    “……你剛才說你查過官網,那個名字錯了,你父親叫淩勘,勘察的勘。你要是用這個名字,或許還能查到多點的信息。”
    淩放注視著她,在白町停頓的時候才出聲詢問:“跳雪隊的人員不少,您是唯一知道我父親和我之間關係的人?”
    “我認為是的,”白主任點頭,“你父親當年保密工作做的好,你母親情況也特殊,那時候是明星。我其實是……”她停頓了一下,“我是當年偶然得知淩師兄的女友是沈女士的。”
    其他人,隻會知道淩放姓淩。他麵相也更像媽媽,沈擒舟又已經是大影後——別人壓根沒有這樣聯想過一個去世已經近20年的故人。
    “還有,”白主任的眼神犀利起來,“其實,當年你父親的那場事故,有風言風語懷疑說,和葉飛流有關。”
    ……關於身世淩放多少還了解一些,猜測過一些,所以他更驚愕的,反而是這種對葉飛流突如其來的無端指責。
    白町給了他一個故事。
    關於十八年前,眼看著有了些起色的中國跳雪隊的一場重量級海外集訓和選拔。
    原本已然成為跳雪領頭羊的葉飛流,和初來乍到天賦絕佳、卻還沒有個名分的田徑新人,據說很不對付。
    深夜,二人在異國他鄉偷溜出去跳大夜場,也算訓練,也算比試。
    其中一個原本前程也是一片光明的年輕小夥子,就這樣在茫茫黑夜裏被死亡的陰影吞噬,再也沒能活著回來。
    “……陳年往事,我怕你將來知道了心裏不舒服,所以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先把你們分開。”
    白町看著淩放說:“淩放,你現在是跳雪方麵的頂梁柱。我希望不影響你訓練和比賽,但有這樣的疑慮在,葉飛流不大適合繼續當你的主管教練,我這次從b市帶過來的青年教練骨幹也是……”
    淩放聽了幾句,微微皺眉。
    他沒什麽表情地回答:“抱歉,我想先從其他人那裏了解一下,回頭再找您,可以嗎?”
    一個18歲的孩子聽聞這種級別的秘聞居然這麽平靜,給她的反饋甚至近乎冷淡?
    白町神色有些錯愕。
    淩放禮貌地點點頭,然後沒有等她開口,就快步走出了辦公室的門。
    淩放的步伐飛快,腦子裏有些亂。
    不過還是亂中有序,他沒有被這種突如其來的驚雷嚇住。
    ……畢竟也太離譜了些。
    想先從他信任的人口中獲知信息的話,沒有太多選擇,去找孫總教練或者閆肅老教練他們,沒準還要先說清楚自己的身世……
    淩放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問一個對淩勘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了解的人——
    他的媽媽,沈擒舟。
    沈擒舟在劇組接到電話,聽了幾句後立刻說,“小放,媽媽現在在j市,我立刻請假,飛到長春找你,你等媽媽當麵說,好嗎?”
    “好。”
    淩放沉聲答應。
    四個半小時後,沈擒舟在淩放他們集訓隊的公寓樓下接走淩放,往酒店去的路上,她深吸一口氣,帶著忐忑和懷念,給淩放講述了塵封多年的往事。
    在1996年的夏天,沈擒舟剛剛拍完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
    那年代,年輕的16歲女孩還梳著一頭短發學生頭,有一雙烏黑清澈的大眼睛。
    她對未來還沒什麽規劃,是想念完高中,再考大學的。
    隻是有導演邀請她做小製作電影的女主角,說是拍一個月給8萬,她就暑假抽空去拍了一個月。
    電影還沒有上映,性格大大咧咧的沈擒舟就差點出事兒。
    她在公交車上厲聲嗬斥一個緊貼別的姑娘、動手動腳的社會小青年,結果不慎,被小流氓跟蹤,摸到了縣城裏的住處。
    隔天晚上,她騎著自行車回家,在一個拐角處,車胎被地上撒的釘子紮破了,狠狠摔了一跤,被一夥人強行截了下來。
    是路過的一名市體校的男生幫助她,拎著板磚攆走了那夥混混,背上還挨了好幾下,眼看著吐了血沫子。
    16歲的女孩六神無主,好不容易把推推拒拒的大男孩硬拉到診所,幸好大夫說,吐血其實是他嘴裏磕破了,沒什麽大事兒。
    兩個人就此認識。
    那個男孩名叫淩勘,和她同歲,有著堅毅俊朗的下顎輪廓,明亮熾熱的眼睛,高高瘦瘦,肩膀寬寬,就是話不多。
    他從小在市裏的孤兒院長大,按院長的話說,是圖瓦族的男孩兒,不知道為什麽從族人聚居區流落到了市區,還被放在孤兒院門口,這都不好再考證了。
    反正淩勘也好好長大了。他也用漢語名字,和漢人孩子一樣上學。
    “我長得……像他嗎?”淩放聽到這裏,忍不住問。
    沈擒舟從回憶中短暫抽離出來,看看兒子,微笑著說,“臉型和嘴巴有點像他,但大部分還是像我哦。”
    她小驕傲地說:“還是你媽媽長得好嘛!”
    沈擒舟從小就漂亮。但她的父親、也就是淩放的姥爺,當時還在部隊裏,思想保守得很,管孩子也很嚴。
    她哪兒敢正大光明談戀愛啊,隻能是兩個人偷偷見麵,拉個手都要臉紅。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沈擒舟拍的那部電影上映了。
    電影以全家人都沒想過的架勢,紅遍了大江南北!
    沈擒舟在那部電影導遊、編劇們憐才的勸說和指引下,終於決定考正規影視學院。
    她心愛的男孩則入選了省田徑隊,正準備去國家隊參加選拔。
    內地影視娛樂業發展迅猛,沈擒舟進了帝都的影視學院,從大一開始就有不少戲找,一部兩部拍下去越來越紅,也有小報記者關注她的緋聞。
    不過主要都是些和對手戲演員、年輕導演、歌手編排出來的奇聞異事,真正是她男朋友的,沒被拍到過。
    男孩在國家隊刻苦訓練,練得愈發沒空和心上人約會。他說,總得練出些成績來,如果哪天曝光了,不叫人笑他的姑娘眼光太差。
    他怕影響沈擒舟日益高啟的事業,對最親的隊友和教練都沒透露過。田徑隊裏最好的兄弟,也頂多知道淩堪有女朋友,和寶貝一樣吝嗇,從不讓人見呢。
    兩個年輕人見麵不多,但心無雜念隻有彼此,感情一日比一日升溫。
    終於有一天,淩勘問她要不要領證,沈擒舟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自己的經紀人。
    經紀人長籲短歎,並且堅決反對領證結婚的決定,“你們在一起就在一起,隱蔽些嘛!”他原話就這樣說。
    公開戀情甚至結婚,看來是行不通。經紀人對沈擒舟有伯樂之恩,而且如果和經紀公司徹底鬧僵,當時的沈擒舟也承受不住巨額違約金和前途盡毀的雪藏結局。
    淩勘在旁邊看著她為難,就說:“那好,那就再等等。”當著經紀人的麵,沈擒舟拉住愛人的手,點了點頭。
    經紀人歎息著走後,沈擒舟跟淩勘咬耳朵:“等事成定局,稍微給記者透個風,咱們到時候就公開、結婚!而且我要辦婚禮!唔……先要辦一場漢族的、你喜歡的話,就再辦一場圖瓦族的、要是我媽那邊有要求,咱們還得再辦一場哈薩克族的……哇,其實婚禮都會好累的哦,你會不會覺得有點麻煩啊?”
    她興奮地說了一長串,笑吟吟地抬頭看他。
    淩勘其實是覺得,這事兒不能這麽簡單吧?
    但是看著眼睛亮亮地掰著手指頭的愛人。
    “……”他寵溺地揉揉沈擒舟的頭,沉穩地說:“好,那就辦三場!”
    他們約好,等新千年的鍾聲響起,就對所有人公開:我們兩個在一起了!
    沈擒舟滿懷憧憬,要和愛人一起進入新的世紀。他們兩個還一起,給未來的孩子起了名字,叫淩放,綻放的放,希望小生命綻放在21世紀即將開始之際,一生無拘無束、自由又健康。
    淩勘在這時候,收到了出國集訓兩個月的命令。
    上頭特別講了,這次要測試、選拔、培養一些新發展的冷門項目運動員,主要是國家薄弱的冰雪運動項目。讓田賽和徑賽的各個項目運動員都去幾位。
    淩堪身體底子好,又出身一年有小半年是冰天雪地的大西北,對轉項也無所謂。他就這樣接到了任務。
    沈擒舟看著依依不舍的男朋友,捂著嘴笑:“你舍不得什麽嘛,兩個月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