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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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底,緊密集訓了數月,剛結束全國冠軍杯、暨2022冬奧跳台滑雪場館測試賽的國家跳雪隊,提前三天接到通知:全體人員要按照總局要求,前往北京,他們要住在延慶冬奧村,體驗延慶冬奧村倒數第二輪試運行。
    跳雪項目奧運比賽場地是在張家口跳台中心,運動員賽時都是住在位於崇禮冰雪小鎮的張家口冬奧村,來北京這幾天其實主要是體驗,好給兩邊都提些意見,也算給大家搞個度假福利。
    跳雪隊在淶源窩了幾個月,剛好休息幾天、換換環境。
    延慶冬奧村大氣漂亮,是山村合院兒的路線,半開放的庭院依山而建,不破山型。淩放和男隊一起,住在一座合院,院子天井裏還有兩棵自然長成的大樹,用原生石頭堆砌保護著,矮石牆上還有工作人員裝飾的冰墩墩五環彩帶。
    淩放路過時,瞥了一眼,就停下來,伸手摸摸彩帶上鮮豔的“beijg2022”印花兒。
    彩帶上麵,一隻踩著單雪板的冰墩墩樂嗬嗬地飛躍雪山,配上它圓頭圓腦的宇航員款麵罩,憨態可掬又酷炫科幻。
    淩放跟它科技麵罩後麵呆萌的圓圓眼對視,心裏在想:嗯,過倆月就紅了。
    “哈,你就喜歡這些,跟女隊姑娘們似的!”馬爾賽看見了就嚷嚷,“不都差不多嘛,咋每次見到‘新周邊’都要玩一會兒……”
    “那是因為淩放師兄……崇尚奧運精神!”江卓在邊上插嘴拔高立意,滕九中一臉認同地點頭,隨即兩個小的連同馬爾賽,就都被方唐逮了去,幫著拆行李。
    淩放回過神,在他們背後難得提醒一句:“你們回頭見到商店可以買兩個運動款的吉祥物。”
    “誰花錢買這玩意兒啊!內部七五折的都沒人要!”馬爾賽敏捷回頭,大聲嗶嗶。
    江卓嘀咕:“我還是買了一個跳台滑雪的鑰匙扣,我覺得挺可愛……”被馬爾賽捂嘴拉走。
    淩放自己順著暖廊溜達回屋裏,延慶村暖廊的地麵是五環概念的色調,藍、黃、紅、綠、灰黑分層設色,美觀大方。
    跳雪隊兩個月前也在張家口冬奧村體驗過試運行,大家很快發現,北京市、張家口市,全麵執行了“兩個冬奧一個標準”的原則。延慶賽區和張家口賽區的冬奧村也都是新建場地,住宿條件、場地設施配備,甚至保潔標準都一致——就連吉祥物冰墩墩的布設思路也接近呢。
    方唐作為本隊的奧運賽事綜合保障組事務對接聯絡人,還獨自體驗過位於奧林匹克中心園區的北京賽區冬奧村的食宿——或許不是人人都清楚,冬奧按賽區劃分,在北京市範圍內,也有北京賽區、延慶賽區之分——照他的說法,奧體那邊整體看著更中規中矩些。
    “雖然風景建築不一樣,但我感覺還有點像三家連鎖五星級度假區……”奧運主題的那種。在抵達當天的餐桌上,方唐偷偷跟淩放、葉飛流說。
    “啊哈,”葉飛流正拿著他的啤酒開瓶器,給淩放起鮮奶瓶的蓋子,聽了接話,“那這應該是全世界獨一份的五環級!”
    淩放接過牛奶,沒喝,垂著眼也沒說話。
    葉飛流看著大大咧咧,對他的情緒狀態卻很敏感,發覺徒弟連無語的“常規眼神”都不給個,立刻問:“咋啦淩放?我看你來的路上就一直走神兒,不舒服啊?”
    “沒事。”淩放慢吞吞地回答。他輕輕抬眸問葉飛流:“都做總教練了,還和方教練住雙人間?”
    明明要是和“搭檔”住,也應該和王老教練一起吧?
    葉飛流一樂,迅速伸手過來揉他頭頂一把:“誒嘿,尊老愛幼給王教練單間,再說我倆住習慣了,管得著嗎!”
    淩放偏頭躲,忍不住勾起唇角笑笑。
    他們將這裏度過幾天難得鬆散的時光。
    頭兩天,女隊姑娘們已經把崇禮冬奧村的冰墩墩打卡集郵一輪,現在到了延慶冬奧村,興衝衝地合影拍照。
    男隊小夥子們則是守著食堂,爭取每次多嚐試幾種吃食。自助式,從北京烤鴨西北麵筋蘇式燉筍小籠包牛丸湯應有盡有,雖然量不敢多吃,但是種類多呀!
    對淩放而言,生活條件不是很要緊的,吃飽住暖他就滿意。這邊沒有跳雪的專項設備,他從第二天,就在“休息之餘”,安安靜靜地跑去體能訓練室,堅持基礎項目訓練。
    馬爾賽倒是提出了更多的建議——他覺得崇禮那邊的飯做得比延慶這裏有特色。
    “雖然用的米也是東北米,但米飯感覺都是那老大箱子蒸出來的,真的不如那邊香……”馬爾賽嘀嘀咕咕,被徐教練用紮紮實實的餡餅堵住嘴。
    徐教練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人家淩放!”
    “那是天才,不能比不能比。”馬爾賽吭哧吭哧嚼了餅子,一抹嘴也跑過去找淩放。
    再怎樣換地方也就新鮮兩天,一進訓練室,項目也就差不多,還沒有風洞。外國人還沒來,談不上接待聯誼。
    等到了最後一天的周六,隻有一群運動員在的冬奧村,就沒什麽好消遣啦。早餐桌上,王副教練看著剛過完生日不久的淩放,總覺得他似乎思慮重重的。
    看啊,不止是秀氣的眉頭緊鎖,就這夾包子的時候都沒有一下夾到,和旁邊稀裏糊塗吃得老香的那幾個隊員不是一個畫風。
    或許家門口辦冬奧,大家對淩放這個唯一決賽圈選手、冠軍種子、中國跳雪之星……的期許太高,讓他心理壓力太大了?
    兩鬢斑白的和藹教練於是開口說:“周末啊,小淩、小馬,你們幾個今天都別蹲在訓練室,要張弛有度!我看海陀山今天天氣不錯,可以出去耍耍,去滑滑雪嘛!”
    延慶冬奧村就在海陀山腳下,小海坨可是國家高山滑雪賽場的地盤,巴適得很。
    “對,”方唐在邊上加了一句,“不是說小韓也在北京了嘛,淩放,你還可以約上他!”他合掌建議。
    “……好。”淩放垂下濃密的睫毛,打下好看的陰影。
    前世,就是在今天這個日子,他在淶源k90標準台重傷,並直接導致退役。
    可今生不知是什麽蝴蝶效應,也不知和孫總教練去了局裏有什麽關係,這時候上麵安排隊裏來北京,反正,結果就是他徹底避開了前世時空。
    ……倒是鬆了口氣。
    雖說依然秉持樸素的唯物主義,今生也沒發生什麽反科學的事件,但畢竟重生都能存在,冥冥中可能是有定數?
    如果身在淶源,淩放怕是還要糾結一下,到底要不要在這一天,跳下同一座跳台。
    現在不必考慮這個啦!想跳也沒得啦!
    他撇了一眼牆上的掛鍾:7點半。
    就是這個時間,當天他加訓,7:30,是早上第一次實跳練習。
    時間已經到了,淩放還好端端坐在和那座跳台相隔數百公裏的、位於北京延慶的冬奧村食堂。
    算是躲過了吧?
    淩放闔眸,略微放鬆了些,輕呼一口氣,然後果斷按王教練囑咐,約上現在北京的韓墨京,去海坨山玩兒。
    發條微信等回複,他就低著頭,快速把飯扒拉幹淨。
    王教練笑眯眯看著他,覺得這孩子怎麽看怎麽乖巧。
    淩放卻是邊吃邊考慮:海坨山,其實是另一個問題地點。
    前世他傷好得差不多後,就是在那兒救人,然後吧……就重生了。
    淩放確實也想去踩踩點兒,然後把旅遊區的安全隱患反映一下——主要是對爬野山的遊客、帶客的黑導遊都加強管理,或許也能盡量避開大半年後的那場致命事故?
    小海坨,海坨山的主峰,海拔2241米的北京市第二高峰。在冬奧會選定高山滑雪等幾項賽事場館地點前,並不算名山,按照韓墨京查的攻略:此地最有名的神話傳說是,秦代隸書發明人王次仲,拒絕秦皇招撫,變鳥兒飛走就在這兒,小海坨,是他飛起時掉落的兩根羽毛之一。
    “……很沒有流行元素。”淩放聽完輕聲吐槽。
    小海坨倒是在燕京這片地方的驢友心目中還有些地位,有個說法就是:它可以作為告別“新驢時代”的紀念山。
    這是幾百年來人類活動非常密集的帝都,山地森林生態係統保留最佳的地區,沒有之一。密林泉流之中,各類溫帶山林常見動植物應有盡有,地形多變又難易適中,適合徒步登山。
    不過指的多是夏秋時節,冬春兩季是不建議去隨便玩的。小海坨山區比北京地區平均氣溫低13攝氏度左右,每年10月到次年6月,都可以看到“海坨戴雪”的景色,算是京城看雪的好去處——隻要不怕冷。
    今年11月底時,延慶就已經下過了帝都的第一場雪。他們12月底來,買票進景區時就能看見,積雪皚皚地覆蓋了山頂。
    國家跳台滑雪中心完工後交接給運營團隊,建設團隊陸續退場。韓墨京也回到了文商集團的北京分部任職,現在是北京、張家口、上海三頭跑。
    總之呢,搞定一個大項目後,他這總裁依然幹得很累。
    “多謝啊小放,帶社畜出來放鬆一天。”韓墨京對著淩放眨眨眼。
    “得了吧資本家。”淩放抬抬下巴,調侃他。
    韓墨京但笑不語,看淩放的羽絨服帽子不平整,伸手給拍拍。
    雪景也是滑雪的好地方,因為賽事原因,正規滑雪場基本納入高山滑雪賽事場館,目前已經不對外開放,但山區這麽大,也攔不住有京城的野雪愛好者來滑雪、看雪。
    冬季運動愛好者少有不認識淩放的,現在他戴著帽子、墨鏡都沒什麽掩護作用。
    沿著遊覽主線路連續遇到三組扛著單、雙板的人,都興奮熱情地請求淩放簽名。
    淩放一一滿足,隨後和韓墨京商量著,往人少些的分支路線走。
    兩個人隨便選條支線,體能都不錯,兩個小時左右,登了一大半。
    淩放突然停步。
    他蹙眉盯著石頭台階小路的右側,那裏是個拐點,想必他們的路線已經鄰近景區邊緣。
    韓墨京幾乎和他同時停下腳步,微微側耳。
    ……總覺得寒風帶來遠方隱約的呼救聲,聽不大真切。
    連韓墨京都聽不清,心思有些恍惚的淩放,就更是覺得似真似幻。
    ——和前世曾在這片山裏聽到過的求救聲,微妙地重合。
    但那明明是大半年後才會發生的事兒。
    淩放轉頭問:“老韓,你也聽見什麽了嗎?”
    韓墨京略一遲疑,肯定地點頭:“有人聲,像是喊救命。”
    得,還不是幻覺。
    ……這該說什麽好。淩放聽著遠處的呼喊,心沉沉地一墜。
    命運這玩意總帶點黑色幽默特質。
    他想嘲諷幾小時前心存僥幸的自己:你看這恐怕就叫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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