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許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異樣，沉思許久，緩緩抬頭：“你想聽實話嗎？”
    這時，沈煜之已經將情緒收斂的極好。
    她眼中的他，隻剩下陰鷙和冷漠。
    沈煜之沒有回答，沉靜地注視著她，等溫如許把話說下去。
    “我的確偷偷恨著你，恨到骨子裏！”溫如許的嘴邊浮起一絲嘲弄。
    即便她從江雪茹那裏聽說了沈煜之的秘密，也確定她對這個男人同樣有著朦朧的感情，但這不代表溫如許忘記沈煜之曾帶給她的屈辱。
    而她的答複對沈煜之來說，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這一刻，沈煜之恍然想起周澤野的推測——
    溫如許想從他身邊離開，可能是他曾在她低穀的時候強迫她做了不情願的事，導致溫如許對他有了陰影，潛意識排斥跟他接近。
    “是因為張賢那件事後，我強迫你嗎？”沈煜之考量後，決定向溫如許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沈煜之卻忽略了溫如許的視角。
    在她看來，沈煜之既然能準確的指出那件事，說明他也知道那是不好的行為。
    可那個時候，他還是不管不顧強要了她，讓她內心的陰影不斷加深。
    很多個深夜裏，溫如許都被夢魘困擾糾纏，時刻緊繃著神經不能放鬆，總有種稍微鬆弛就會遇到危險的錯覺。
    這些痛苦的經曆隻有親身感受過才能體會。
    思及此，溫如許一陣冷笑。
    她直勾勾對上沈煜之的視線，眼裏的不滿已經不加掩飾，咬牙切齒地說——
    “不管你娶我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但自從你逼我做選擇嫁到沈家的那一天，就是我被推進墳墓的開始！沈煜之，你可能不知道吧，也是那天起，我便丟失了尊嚴……”
    溫如許又自嘲地笑笑，從沈煜之身上挪開視線，苦澀溢滿心頭。
    當初那道選擇，如果她狠下心做了另外一種選項，真的不顧弟弟的安危，任由那情況發展到現在她也會後悔。
    不管怎樣，有失必有得，終究難兩全。
    這些年沈煜之也有履行承諾，盡心盡責的照料溫年幫他治病。
    事已至此，再去評論對錯似乎也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殊不知，沈煜之從很早開始便單方麵喜歡著溫如許，對她的一切動向都格外關注。
    他不難想到，溫如許一開始嫁給他就是不情不願，可沒想到在她的眼中，這段婚姻竟會讓她這麽委屈。
    沈煜之無奈地看著仍然跪在地上的溫如許，並沒有扶她起來，隻是蹲下身子，視線跟她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我們做夫妻的這些年裏，身為你的丈夫，我向你提供物質生活的保障，履行當初婚前協議的承諾，我以為我總能將你的心捂熱，但現在看來，談戀愛之於我，比做生意難多了……”
    沈煜之的心在滴血。
    之前被欺騙後鬱積心頭的憤怒，最終都化成無可奈何。
    因為他從未想過，原來他以為的事，全都隻是他以為，並不是溫如許的實際感受。
    此刻，已經摸清楚沈煜之的心意的溫如許笑容淒美。
    “你覺得你給我物質，讓我看上去風光無限我就能快樂，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心早就被你折磨的千瘡百孔了。”
    曾經哀求沈煜之的屈辱畫麵，再次在腦海中浮現，再看看此刻的場景，溫如許忽然覺得好像兜兜轉轉隻是繞了個圈。
    她費盡心思的逃跑，想要開啟新的生活，最後就像一個笑話。
    沈煜之看著她慘白的臉龐，心中愈發不是滋味，起身的時候，也將她從地上一把拉起來。
    溫如許就像一個提線木偶，眼神愈發空洞。
    “我承認，在你麵前我輸的徹底，也錯的離譜，可你知道的，隻要你留在我身邊，你想要什麽我都願意給你。”沈煜之深深歎息。
    他原以為找到溫如許，他一定會好好折磨她一番，讓她後悔做出逃跑的選擇。
    事與願違。
    先動了真情的人，又怎麽可能在感情的漩渦裏全身而退？
    她的一滴淚，就能讓他亂了方寸。
    溫如許緩緩朝著窗邊走去，就像在給孩子講童謠的母親那樣溫柔地低聲呢喃著：“沈煜之，涉及感情的事，從來就沒有輸贏，你沒輸，我也沒贏。”
    她的話讓沈煜之不解。
    沈煜之注視著她的背影，微微皺著眉：“什麽意思？”
    走到窗前的溫如許轉過身來，定定地看他。
    她像是做了什麽決定，終於勇敢一次，坦然麵對她的心意：“我早就對你動心了，即便我不想承認……”
    江雪茹告訴過她，要簡簡單單的為自己活一次，說出來真心話，確實感覺輕鬆多了。
    沈煜之先是竊喜，又怔了一會兒。
    有了前車之鑒，他不敢立刻相信溫如許的話是出自真心。
    “溫如許，你看著我的眼睛，認真的回答我的問題……你說你對我動心，不是騙我？”
    向來雷厲風行，在潤澤市商界和醫學界都排的上號的沈煜之，竟然在一個女人麵前緊張了。
    溫如許臉上沒有半分波瀾：“沒有騙你，事實上，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總覺得這樣好像對不起去世的沈鐸。”
    那個同樣愛她愛到骨子裏的男人……
    道德感讓她無法接受任何人，更不能接受自己對沈鐸的弟弟動心。
    提到哥哥的時候，沈煜之的臉色微僵，安靜了好一會兒。
    見他不說話了，溫如許又平靜地說：“我們做了這麽久的夫妻，沈煜之，你不懂我，我也不能真的理解你，但你能不能答應我，別對我弟弟動手，他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寄托了。”
    說完，她鼻子一酸，眼裏漸漸蓄滿了淚。
    沈煜之想上前將她抱在懷中，溫如許卻立刻伸手製止：“你別過來！”
    溫如許的情緒變得激動。
    這時，沈煜之也意識到情況不對，他瞬間變了臉色，冷聲質問：“溫如許，你想做什麽？”
    溫如許登時跳上窗，淚流滿麵：“我真的太累了，我想要尊嚴，想要自由，可沈鐸的死我終究難辭其咎……不隻是你們沈家人，我也很多次問自己，為什麽沈鐸死了，我卻還活著？”
    她將眼淚隨意抹去，警惕地盯著沈煜之。
    沈煜之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隻能先穩住她的情緒：“溫如許！你先下來，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
    溫如許搖頭：“沈鐸去世後，我好好的活了這麽久，已經夠了……我欠你們沈家一條命，今天我用我的命還給你們，一切都是我的錯，溫年隻是聽我的安排罷了，沈煜之，等我死後，放過我弟弟吧。”
    話落，溫如許便從窗邊縱身一躍，好像終於能得到解脫。
    沈煜之驚慌失措的跑到窗邊，看到從二樓墜落的溫如許躺在地上，依舊有路人上前圍觀。
    沈煜之徹底瘋了。
    他衝著公寓門外大喊：“開門！”
    守在外麵的人聽到他的咆哮聲，不敢耽擱，立刻將門打開，沈煜之飛奔到樓下，來到溫如許身邊檢查。
    幸好不是頭朝地，沈煜之立刻撥打急救電話，同時對奄奄一息的溫如許實施急救。
    溫如許感覺到身體上的疼痛，淚水打濕了雙眼，虛弱地說：“別……別救我……”
    沈煜之哪裏會聽她的，眼睛都紅了一圈。
    他厲聲道：“溫如許你給我閉嘴保持體力！你不會有事！你如果敢死，我也不會讓你弟弟好過！你以為我不知道是冷易舜幫你逃到的瑞士？你不是很在意除我之外的那些人嗎！”
    沈煜之檢查了溫如許身上的傷勢，並沒有出血，可是畢竟從二樓掉下來，身上難免會出現骨折的情況。
    救護車趕到後，溫如許立刻被送往醫院的急診治療，確定多根肋骨骨折，器官也受到損傷，好在經過一番救治，一晚上的觀察期後，溫如許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因為體內受傷，溫如許暫時不能飲食，後續的療養也隻能先以流食為主。
    沈煜之坐在她床邊，眉頭始終緊鎖著沒有散開，他努力抑製著因恐懼而產生的憤怒，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責怪。
    “溫如許，有什麽話我們都可以慢慢商量，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麽橫行霸道不可理喻嗎？”
    躺在床上休養的溫如許恰好眨了下眼。
    沈煜之無奈地歎口氣。
    他又接到周澤野的電話，開口的卻不是周澤野，而是許清歡。
    “溫小姐昨晚沒回療養院，她人呢？”
    顯然，許清歡已經知道些什麽，沒有擔心她自己會是什麽處境，反而憂心起溫如許。
    沈煜之冷冷道：“她是我的妻子，晚些時候我會帶她回去，你是溫年的醫生，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別的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掛斷電話後，沈煜之看向溫如許。
    “你應該不想讓溫年知道，他姐姐為了保他所以選擇自殺吧？我敢肯定他要是了解，一定會難以接受。”
    溫如許的情緒略顯激動，可卻沒什麽力氣從床上起身：“你……”
    “放心，我還不至於那麽決絕，隻要你答應我好好養身體不再做傻事，我會向溫年暫時保密，但要怎麽跟他解釋，你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