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三百個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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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謝氏在南山建著偌大莊園,但山陰縣的謝宅,還及不上南山小學精舍占地廣。


    謝奕天生神力,托著大陶盆行走,跟托片瓦沒啥兩樣。“阿父,兒買來了好物送……赤霄?”


    狗鶴啥時候來的?不是在南山嗎?


    赤霄也討厭謝奕,小豆眼都不願直視他。


    謝幼儒斥責:“莽莽撞撞,別嚇著它。”


    “是。”謝奕把陶盆輕輕放下。赤霄偷窺陶盆,謝奕一擋。


    謝幼儒書桉上擺著的牒牘,是右賊曹史送來的,牒中所述的是樁構陷桉,上午犯的桉,晌午就查清了。既涉及宗室子弟司馬衝,又關係到班輸童子王葛。唉,這個司馬衝,自己都敗給了王葛,還敢遣如此蠢的“智囊”行事。


    司馬衝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遣的十個蠢材,全部為兩兩相識。隻抓著二人,怎麽才能在最短時間內,把另外八人找出來呢?盡量不要驚動急訓營眾考生。


    謝幼儒看著長子,問道:“你上午去見誰了?”


    “阿衝。他來山陰縣送牒牘。”謝奕心中警惕,滿臉笑的去摸赤霄,被狗鶴連叼兩下手背。


    “你不要煩它!”謝幼儒心疼的過來,撫摸赤霄麻麻粒粒的顱頂。“哪來的草編魚?”


    謝奕立即道:“這可不是一般的草編魚。一盆二十四條,寓意二十四節氣;順流而行,寓意風調雨順;一個擠一個,寓意年年有餘(魚)。”


    赤霄能聽懂“魚”字,小腦袋糾結的歪來側去,又喜歡被主人摸顱頂,又想叼魚。謝幼儒知它心意,拿起一個逗它。


    謝奕:“哎?立春沒了!”


    “混賬話,豎子找打!”


    “冤枉!兒是說這條魚叫立春。”謝奕被揍的滿室躲,喜的赤霄跳躍、呱唧雙翅。躲不過,他幹脆背衝著阿父,叫道:“阿父又想讓兒做啥直說,何必讓兒白挨頓揍?”


    “嗯,那我直說。”


    謝奕頭發都被揍散了,一甩頭,嬉笑道:“是不是阿衝犯的事報到阿父這了?”


    “哼。”謝幼儒心喜兒郎都如此聰慧,臉再也繃不住,也笑出來,說道:“給你個賊曹身份,進林木苑急訓營,八天內,把另外八個蠢貨揪出來。阿衝這豎子慣會惹事,逮住兩個好放人,逮十個,我也幫不了!”


    “是是是,我代阿衝謝阿父。”


    父子二人一轉頭,發現一盆草編魚隻剩下一半了,赤霄把它們叼的到處都是。“買這些費了多少錢?”


    “那準匠師讓我自己說個價,我覺得寓意好,就給了三百個錢。”


    “嗯,寧多給,不要落下欺負百姓的壞名聲。”


    “是。”


    “準匠師?此魚你從哪買的?”


    “林木苑南門。”


    “那準匠師是何模樣?”


    “是個小女娘,年紀挺小,看不出模樣,我說的是實話!”謝奕一見阿父發怒,趕緊辯白:“她臉上可髒了,就倆眼珠子瞧著幹淨。我知阿父懷疑啥,肯定不是王葛!賣草編魚這小女娘話可多了,兒在她跟前都插不上嘴,噴兒那一臉唾沫。”


    謝幼儒“哦”一聲,放心了。虎子以前誇過王葛,誇她話少,秀麗,恬靜。大郎進急訓營,和王葛逢麵雖也沒什麽,但不逢麵最好。


    父子倆不知道,虎子誇王葛時,那是南山館墅能隨時沐浴。林木苑內簡陋到極致,飲水都得等庖廚的飯時,像王葛這種心思全用在提升匠技上的考生,根本不洗臉。


    再說王葛,怎麽都沒想到一盆二十四節氣魚,能售三百個錢。南門的巡吏核對她過所竹牌,記錄任務完成時間、錢數後,主動告知:“若想提前把錢送回家,可找負責居舍的女吏。”


    王葛揖禮感謝,找到孟女吏,把錢暫存(湊足一貫錢才能郵踱衣縣)。等她回到庭院,人還沒進屋,先聞哭聲。


    有四個娘子的日常任務沒完成,其中一個最慘,到現在都沒尋到運氣任務,已經放棄了。


    孟娘子示意王葛坐旁邊,小聲道:“別勸。沒法勸。”


    “嗯。”


    林小娘子悄聲抱怨:“剛才我不忍,多嘴去勸解,被那個娘子……”她微抬食指,指的是對角最靠裏的匠娘:“結果她說……你做完任務了當然敢講大道理。氣不氣人,誰敢保證每次都能完成任務?她不找自身原因,都賴旁人嗎?”


    王葛沒附和她,端上筲箕,示意自己去製作區練習分竹絲。


    她坐下,趁著夕陽的光亮先磨刀鋒,每打磨幾下,對光觀察。要想分出最細的絲,刀鋒至薄是首要的關鍵。


    正對著光時,林小娘子出來了。王葛視線裏,刀鋒將林小娘子分成上下兩截。對方坐到離她最遠的製作區,材料是一個個木塊,使用的工具是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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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娘子和另個姓徐的匠娘也出來了,都想趁著黃昏的亮光,再練習哪怕半個時辰。


    賈舍村。


    今日的黃昏跟往常不同,隨夕陽沉入野山,鰥翁離世。


    老人家皺成一道道黑褶的手,彌留之際一直發緊,不放心的攥著王竹的手,想趁著清醒了,再囑咐這孩子幾句,可是來不及了。


    王竹痛哭,慌忙把鰥翁的手反捧住:“翁……”


    翁,我知道你要說啥,我知道!我改好了,你再多瞧我幾年行嗎?


    “翁……”王竹傷心的上氣不接下氣,翁的手不如剛才熱了。他很害怕,翁的手慢慢變涼,跟去年冬時不一樣,現在變涼,肯定再也暖和不回來了。他不願意!他害怕好好的一個人,會變涼。


    那樣就代表翁真的死了!


    啊!王竹難過的無法發泄,頭使勁磕在床板上。


    “我改好了,我改好了、我改好了!翁……我早該、早該改好、嗚……我早該改好……”


    王三郎正氣衝衝往水井那邊走,實在忍不下去了!逆子每日從田坡回來,都先去給外人烹晚食,心裏可還有他這阿父?


    鰥翁老匹夫,活該孤著,背後不知咋教唆阿竹哩,教的逆子不孝、湖塗、越來越蠢!


    倆村鄰先王三郎來到井邊打水,聽到動靜不對,進來屋,趕緊把快昏過去、滿臉血的王竹拉開。一探鰥翁氣息,也都悲傷。


    王三郎來了,路上蓄的憤怒,真到鰥翁屋前立刻慫掉:“阿竹?回家吃……阿竹?阿竹你咋了,哎呀!我兒這是咋了?”


    村鄰把王竹交給王三:“鰥翁死了,阿竹這孩子善,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磕的。你快背他回家,明日趕緊帶他去鄉裏瞧傷。”


    王三郎連聲應著,背好王竹往回趕。


    王竹並未昏迷,懇求道:“阿父,把我的三百個錢,給我吧。”


    王三郎一下停住,擰著頭不悅:“啥三百個錢?”


    “葛從姐掙的四貫五百個錢,當時不是分給咱三房一貫嗎?不是有我三百個錢嗎?”


    “你要錢幹啥?”


    “給翁置棺。”


    “置個屁!”王三郎氣憤一掀,王竹直直摔倒,發出“砰”的重聲。


    怕過往村鄰瞧見,王三郎揪起王竹,把他臉上的血胡亂一擦,拽著他、摁低他的頭,拽回院子,把門踹上、一閂,再搡著王竹進了主屋,罵道:“你這逆子,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