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校園文裏的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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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天空飄起了小雨,細密的雨幕將整個小鎮都籠罩其中, 一片煙雨朦朧裏, 時喻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送許初念去上學。
    一路上與許多人擦肩而過,也看到了好幾個共同撐著一把傘的人,但許初念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太自在。
    似乎從他記事開始, 就從未有人送他上學過,不管是辦理新學期的入學手續還是學期末的學生家長會, 他永遠都是獨自一個人。
    他體驗了太久孤獨的滋味,而今天, 在這條他走過了千萬遍的路上, 卻忽然有一個人站在了他的身旁, 許初念緊張的有些同手同腳。
    他微微側著眼睛, 細細打量著身邊比他高上許多的男人,隻見對方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絲毫沒有將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許初念心下稍定了些,打量的視線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他的眼神掃過男人斜飛入鬢的眉,劃過略帶銳利的眼,睨過和自己如出一轍高挺的鼻梁, 許初念忽然好似有些明白為什麽當年自己的母親會一無反顧的跟著這個什麽都沒有的男人, 隻因為對方確實長得好看。
    這人是他的父親,許初念唇角微微勾了勾, 他們長得這般相似,自己應該也不會永遠這樣的弱不禁風吧……
    忽然, 許初念的視線落在了時喻遠離自己那一邊的肩膀上, 黑色的大傘邊緣不斷有水滴滑落, 大顆大顆聚攏而來的水珠滲透進男人的衣服,留下了一片濕濡。
    許初念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邊,大傘的邊緣離他的肩膀隔了很遠,半滴雨水都未曾濺到他的衣服上。
    不知怎的,好似忽然雨水落了他滿眼,前方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許初念喉頭微癢,聲音帶上了一抹輕顫,“爸——”
    然而,感動的話還未曾說出,許初念就因為沒看路腳底下打滑,一個踉蹌重重栽了下去。
    時喻眼疾手快的一把將人撈了回來,微皺著眉頭,一巴掌拍上了對方的屁股,“這麽大個人了,走路還不好好看路,怎麽,你以為地上全是水,你摔個一跤就可以不用去上學了?”
    許初念心裏的那點暖意還未曾升起,就被時喻帶著冰碴子的話給澆沒了。
    昨天看見那個小混混被時喻打屁股的時候,他可是高興了一番,但當今天這巴掌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許初念還是升起了一絲可恥之感。
    一時間他有些又羞又惱,重重的推了一把時喻,梗著脖子吼道,“不要你管!”
    他昨天答應了對方會好好學習必然不會反悔,可時喻這樣不相信他的樣子讓他有些生氣,傲嬌的屬性一上來,想也沒想就做出了推人的動作。
    然而,非常尷尬的是,他用力的一推卻根本沒有推動時喻,對方腳下好似生了根一般,站得異常的穩當。
    許初念:……
    他從未覺得自己這般弱不禁風過。
    時喻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拍,隨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小兔崽子,渾身上下沒二兩肉,還想要推人,嗯?”
    許初念攥了攥拳頭,心中剛升起的那點微妙情感轉瞬間消失了個幹淨,他惱的想要不顧一切衝進雨裏,卻又被時喻緊緊抓住了手臂。
    無可奈何的許初念咬著牙,“哪有你這樣當爹的?”
    時喻輕輕一笑,“要學會習慣。”
    許初念心頭一顫,“習慣?你這話什麽意思?”
    難道他以後都不走了嗎?
    但時喻卻絲毫沒有打算告訴他的意思,彎起唇角淡淡說道,“秘密。”
    輕飄飄的兩個字,好像是一根羽毛在許初念的心上撓啊撓,搔的他心頭又難受又癢,可罪魁禍首卻好似完全沒有意識到。
    時喻在學校門口停了下來,將手中一把未曾打開的折疊的整整齊齊的小花傘遞給了許初念,“進去吧。”
    許初念看著那把映滿了粉色紅色小花的雨傘,站在學校的大門口,有些風中淩亂,他偏過頭拒絕道,“我不要這個,女孩子才打這種傘。”
    “這樣啊……”時喻微歎了口氣,撐開小花傘舉到自己的頭頂,把之前的那柄黑色大傘遞給了他,“那你打這把。”
    小花傘在黑色的大傘麵前,像是一個幼稚的孩子,根本遮擋不住多少風雨,不過幾秒鍾的時間,身形高大的男人兩邊的肩膀便都映上了水珠。
    打著這樣一個小傘回去,他恐怕渾身都會被淋透的吧……
    許初念劈手奪過時喻手中的小花傘,扭頭踏進了風雨中的校園。
    他才不是關心他呢,他隻是自己血緣上的父親而已,他之所以奪過這把傘……隻不過是,隻不過是他喜歡鮮花而已!
    “小兔崽子。”時喻看著許初念漸行漸遠的背影,從袖子裏扯出兩塊墊在肩膀上的硬紙殼扔進了垃圾桶。
    至於淋雨,這輩子都不可能淋雨的,他惜命。
    時喻見狼崽子的獠牙終於收了起來,心情很好的彎了彎唇角,如此說來,倒也不枉費自己早上演了這麽一出好戲。
    黑色的大傘緩緩移動,和印著鮮豔花朵的小傘漸漸遠離,時喻找了個網吧坐了進去。
    急急忙忙從江城回來,時喻渾身上下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過三萬出頭,一家三口人的吃喝嚼用,再加上不屬於義務教育範圍內的高中的學費和書本費,三萬塊錢恐怕連個零頭都不夠。
    準備休假的他被意外綁來做任務,已經夠淒慘了,打工卻是不可能再繼續打工的,隻能把錢投進股市裏小賺一筆這個樣子。
    為了不擾亂股市的行情,時喻隻投了兩萬塊錢進去,準備翻個十倍賺夠二十萬就收手。
    而這邊搶了小花傘就跑的許初念,終歸還是有那麽一點的羞恥之心,三步並作兩步一路小跑進到教室把小花傘放在教室後門出瀝水以後,緊張的心才終於平息了一些。
    還好他今天來的早,教室裏並沒有幾個同學,而且因為臨近中考,他們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複習,並沒有將視線放在他的身上。
    許初念暗自鬆了口氣,取下身上的書包放在了桌子上,書包裏裝著整整十套嶄新的五三,像是一摞磚頭一樣重,砸的桌子都跟著晃了兩下。
    他麻木的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攤開,然後抓起筆開始寫了起來,一整年都沒有好好學習過,他認識五三上的字,五三上的字卻不認識他,模糊的知識點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卻是沒有半點的解題思路。
    許初念用力抓了抓頭發,喊了一聲艸,冷著一張臉起身走到了第一排桌子旁邊,“學委,把你的書借我一下。”
    “哦,好的。”學習委員將放在桌下的紙箱子拉了出來,正準備給他,卻在看到許初念麵容的一瞬間,動作停滯了下來。
    她臉上帶著不可思議,還有點些許的後怕,“許……許初念?”
    這個煞神為什麽會突然找她來借書?不會是要打她吧?
    眼看女生身體抖動得像篩糠一樣,許初念有些懊惱的拍了下腦袋,早知道就找個男生借了。
    但話已經說出來,他隻能硬著頭皮,努力憋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我隻是想跟你借個書,沒有別的意思。”
    女生看著許初念臉上略帶扭曲的笑容,心裏更害怕了,她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哆哆嗦嗦的指著地上的紙箱,“都……都在裏麵了,你……你自己拿吧!”
    “多謝。”
    許初念離開後,學習委員有些後怕的拍了拍胸脯,“許初念竟然要借書學習了,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許初念沉默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曾經的他從未在意過其他同學的看法,覺得學不學習都是自己的事情,可今天看到學委對他如此懼怕的樣子,他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了起來。
    如此差勁的他,真的能讓父親喜歡嗎?
    想到早晨時喻濕透了的肩膀,許初念心下一定,打開初一的數學書認真的翻看了起來。
    他很聰明,腦子轉的也快,隻粗略的掃過一遍,那些模糊的知識點就清晰的浮現在了眼前。
    飛速掃完了一本書,許初念再次打開了五三,這次再看選擇題的前麵幾道,就沒有了之前那種朦朧的感覺,思緒隻略微轉了轉,許初念便得出了答案。
    一直緊繃著一張臉的少年,終於露出了一抹淺笑,抓著筆的手也堅定了幾分。
    就在他準備打開初一下學期的數學書看看的時候,忽然,一隻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眼前,帶著少女心的粉色袋子靜靜躺在那隻手的手心,耳邊是女生甜膩的嗓音,“許初念,請你吃包子。”
    蘇蘇記得許初念的家庭條件非常不好,常常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以至於後來得了非常嚴重的胃病。
    雖然昨天錯失了一個美女救英雄的良機,但這精心準備的愛心早餐,難道還不能俘獲一個半大少年的心嗎?
    然而,出乎蘇蘇意料的事,前世就算他給坨屎對方都會歡心收下的少年,此時卻滿臉不耐地拂開了她的手,皺著眉頭冷聲道,“你擋著我學習了。”
    蘇蘇神色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惱怒,但很快又再次調整好了情緒,她拉過凳子坐在了許初念前麵的位置上,“你是不喜歡吃包子嗎?那我明天給你帶麵包好不好?或者說你喜歡吃粥?”
    時喻昨日和許初念細細的解釋過,他也知道自己的不討喜,昨日裏蘇蘇為了不和那些小混混一樣被警察關起來從而說喜歡他,他也可以理解。
    但事情已經過去,那些混混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
    再加上時喻昨天晚上背了他,又給他的傷口處上了藥,今天早上還為了保護他被雨水淋濕了肩膀,許初念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麽羨慕蘇蘇了。
    現在的他隻想好好複習,參加半個月以後的中考,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折騰其他的事情。
    於是,許初念直接垮下了臉來,他知道自己冷著臉的時候是有多麽的凶悍,但此刻卻毫不顧忌的將其表現在了蘇蘇的麵前,“我再說一遍,你打擾到我了。”
    和時喻如出一轍的眉眼中閃過一抹鋒銳,“我吃過早餐了,不需要你的東西,馬上就是中考,我現在需要時間學習,請你離開。”
    蘇蘇被說的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的時間節點竟然是即將中考的前夕。
    上輩子的她學習成績優異,所以才能破格被江城的高中錄取遇到魏卓星,可重生回來的她,已經有幾十年未曾摸過書本,早已將那些知識點忘到爪窪國去了。
    如果她中考成績考不好,豈不是就再也見不到魏卓星那個渣男了?
    情急之下,蘇蘇想也不想的直接抓住了許初念的手,“我有好多知識點都忘了,你能不能幫我補課?”
    “你是來搞笑的嗎?”許初念冷嗤一聲,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回回考前三名的班長大人,竟然讓我這個吊車尾的學渣來給你補習?”
    “羞辱人也不是這麽個羞辱法吧?”
    少年人的心事來的快,去的也快。
    今生沒有了父親死亡,自己斷腿的絕望,二人之間未曾經曆過那段相濡以沫的時光,蘇蘇也不再是許初念昏暗人生中唯一的救贖。
    此刻的他,隻覺得蘇蘇之所以這麽做的緣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報複自己害她去了警察局。
    因此,許初念沒有給蘇蘇半分好臉色。
    蘇蘇何曾被許初念如此對待過,前世的許初念那麽聰明,怎麽可能學習不好?
    她隻覺得許初念找的借口再蹩腳不過,一下子就委屈的哭了起來,“你不願意就算了嘛,怎麽能說出這麽傷人的話來?”
    蘇蘇的哭喊聲引起了其他同學的注意,紛紛過來安慰,但當他們知道,蘇蘇之所以如此傷心的原因是許初念不願意為她補習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同學臉上都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蘇蘇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她忽然想起來,前世的許初念雖然聰明,但卻從未認真學習過,每日裏隻會逃課打架,連中考都未曾參加。
    他之所以能和自己在一個學校,是魏卓星的小叔魏翔撞死了他的爸爸,魏家人破格把他帶去江城的。
    想清楚這一切的蘇蘇徹底傻眼了,自己不用想肯定是考不上的,而許初念也成績不好,那還怎麽報複渣男?難不成前世受的那些委屈,都隻能算了嗎?
    不!不會這樣的!
    許初念很聰明,他一定可以考上的!
    蘇蘇好似忽然瘋了一樣按在了許初念的桌子上,把一切阻礙他學習的東西全部都拿開了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許初念,像是要吃人一般,“你快點學,一定要好好學習,你要考上江城錦華中學聽到沒有?你一定要考上江城錦華中學!”
    許初念被她搞得煩不勝煩,心底那點朦朧的好感徹底消失不見,隻剩下無盡的厭惡。
    他抬起眼簾,鋒銳的眼眸中充斥著煩躁,從鼻腔裏冷冷地哼出一個字,“滾!”
    教室的白熾燈下,許初念的瞳仁顯得格外的黑,在他說話的時候,喉結處現露出嶙峋的弧度,曾經的蘇蘇其實是有些厭煩自己總是被他這雙眼神專注地注視著。
    可當此刻,那雙漂亮的瞳孔中顯露出來的不再是愛慕,反而是濃濃的厭惡與冰冷,她有些嫌棄的專注神情消失不見的時候,她忽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慌。
    女孩縮著脖子轉瞬間又落下了淚,磕磕絆絆的開口指責,“你怎麽能這麽凶?”
    許初念是真的煩了蘇蘇,被她打擾的這段時間都足夠他看完半本數學書了,而且無論他怎樣說,對方總是一副聽不懂話的樣子。
    略微思索了一番,許初念決定繼續逃課。
    反正他逃課已經逃成了習慣,班主任早就不管他了。
    於是,在蘇蘇淚汪汪的視線中,許初念竟是直接收拾了書包,帶著學習資料轉身走出了教室。
    蘇蘇想要衝上去攔住他,卻被自己的好朋友給拉住了胳膊,“他就是個混混,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歡跟這種人來往了嗎?”
    蘇蘇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便隻能暫時作罷,想著他們兩個終究是一個班的同學,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可結果卻是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一直等到中考要發準考證的那天,她才再次見到了許初念,她想要上前去說些什麽,可許初念卻是頭也不回的離開,就好像她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提著書包來到秘密基地的許初念發現他的小弟們早就等在了這裏,一群人蹲在地上百無聊賴的打撲克。
    看到他過來,小弟一號郭子綦頭一個湊上前,“老大,你怎麽才來呀?”
    “我們今天是去網吧打遊戲,還是去電玩城玩跳舞機?”
    看著幾個小弟無憂無慮的樣子,許初念的眼睛忽的亮了起來,哪有他這個老大哼哧哼哧的努力學習,小弟們卻肆意玩耍的道理?
    秉持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優良思想,許初念從書包裏掏出五三扔給了他們一人一本,表情嚴肅的說道,“玩什麽玩?馬上就要中考了不知道嗎?”
    “從今天開始和你們我一起,用半個月的時間把這些五三全部做一遍!”
    “啊????”
    不大的秘密基地裏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哀嚎,許初念卻偷偷的勾起了唇角。
    ——
    當夏蟬在垂綞間飲清露,流響於疏桐中時,許初念摩挲著僅僅半個月時間就起了繭子的右手中指,站在了考場門口。
    時喻像其他千千萬萬的父親一樣,細細地叮囑著許初念考場的注意事項。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許初念撇著嘴道,“囉裏吧嗦的,你都說了八百遍了。”
    話雖是這樣說著,但他的神情卻無比的愉悅,自己日以繼夜學習的這半個月,父親一直都陪在他身邊,雖然他們倆隻是住在學校附近一個破舊的小旅館裏,但許初念卻是頭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小兔崽子,”時喻手下絲毫沒有留情的拎起了許初念的耳朵,“嫌我煩了是吧?”
    “疼!”許初念呲著牙鼻子紅紅,雖然他喜歡和父親親近,但也不是這麽個親近法呀。
    時喻鬆開他的耳朵,往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快進去吧!”
    許初念垂下眼睫,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道,“你會在這裏一直等我嗎?”
    時喻沒好氣的說,“我不等你,我等鬼呀?”
    許初念終於高興,彎起唇角大踏步向考場走去,喜悅的情緒染上了他的眉眼,整個人都變得意氣風發起來,以至於絲毫沒有注意到猶猶豫豫想要上來跟他說話的蘇蘇。
    不得不說,時喻的題海戰術當真是有些作用,整場考試下來,幾乎百分之七十的題目許初念都可以對答如流。
    考完最後一門的許初念衝出考場,一頭紮進了時喻的懷中,“爸,我考完了。”
    時喻抬手摟上他的肩,“那就行,一會兒收拾下東西,咱們就回家。”
    許初念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忐忑,“您不問問我考的怎麽樣嗎?”
    時喻輕笑一聲,揉了揉他的腦袋,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溫柔,恍若一顆輕石砸進了許初念的心湖,“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
    許初念微微的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後立馬變得喜笑顏開,他緊緊地摟住了時喻的腰,頭一次露出這個年紀應有的孩子氣,“爸,你真好!”
    不同於許初念的遊刃有餘,蘇蘇在考場上幾乎是如坐針氈,前世的她大學畢業以後就嫁給了魏卓星當起了全職太太,平日裏的生活不是吃吃喝喝就是逛街插花,何曾觸碰過一次課本。
    重生回來的她再也無法在課堂上坐得住,老師講的課也完全聽不懂,再加上她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了許初念的身上,根本就沒有複習。
    拿到中考試卷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看天書一樣,一道題目都做不出來。
    ——
    父子二人在小鎮上修整了一晚,買了一些生活物資,搭著第二天早晨的第一班公交趕回了小漁村。
    許家很窮,家裏盡剩下孤兒寡母,因此在一片磚瓦房裏,許家那幢破敗的土房子就格外的顯眼,時喻一眼就認了出來。
    迎著清涼的海風,時喻一手提著東西,一手牽著許初念往家的方向走去。
    “大孫子!大孫子!”
    因為昨天時喻給鄰居羅滿福打了電話說今天要回來,許奶奶一大早就在車站附近等著了,一看到父子二人的出現,許奶奶立刻就從旁邊的礁石堆衝了出來。
    老人滿頭的銀發胡亂的綁著,笑得有些傻兮兮的,骨瘦如柴的雙手在口袋裏掏了半天,掏出一顆早已融化掉了的大白兔奶糖。
    她不舍得盯著奶糖看了好幾眼,最後還是遞到了許初念的麵前,“吃,大孫子,吃糖!”
    許初念鼻子有些發酸,差點忍不住落下了淚來,爸爸不在的這些年,隻有他和奶奶兩個人相依為命,奶奶雖然癡傻,卻也是疼他。
    他看著許奶奶,伸手接過了奶糖,“謝謝奶奶。”
    許奶奶又嘿嘿地笑了兩聲,“不,不謝,大孫子喜歡就好。”
    說著,她走過去牽起了許初念的手,“走,跟奶奶回家,回家。”
    她竟然是直接忽視了站在許初念旁邊的時喻。
    原主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去年因為老板沒有發工錢就連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回來,算算時間的話,許奶奶應該有將近兩年未曾見過原主了。
    再加上時喻穿來以後的穿著打扮和原主大有不同,許奶奶一時沒認出來倒也是正常,但許初念卻有些不太開心。
    他將手從許奶奶的手中掙脫了出來,固執的把時喻推到她麵前,“奶奶,你不認識了嗎?”
    “誰呀?”許奶奶愣了一下,卻又十分聽話地盯著時喻仔細地看了起來,過了半晌,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地伸出了手,沉沉老矣的眼眸當中驟然間煥發出了光彩,“是,是阿喻回來了嗎?”
    在許奶奶的印象裏,兒子是一個經常不回家的人,她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麽打工賺錢,也不明白為什麽兒子總是不回家,但她卻知道,兒子回家的時候是她最快活的日子。
    兒子會給她帶好吃的東西,還會溫柔的給她紮頭發,還給她買過漂亮的小花花。
    她真的很珍惜小花花的,可小花花卻還是被她給弄丟了。
    知道是她弄丟了小花花惹了兒子生氣,所以兒子才不回來,可是她不敢哭,因為她一哭,大孫子也要跟著哭了,她是奶奶,她要保護大孫子。
    但是現在,無論她怎麽擦眼睛,淚水就是止不住的流。
    許奶奶整個人茫然又無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喻,小花花,我把你送我的小花花弄丟了,嗚嗚嗚……”
    “我好沒用……”
    卻忽然,一雙略帶粗糙的大手溫柔地探上了她的眼,耳邊是低沉又柔和的聲音,“沒關係的,一朵小花花而已。”
    許奶奶無措的抬起頭,“真,真的嗎?”
    “那是當然,”時喻輕輕揉揉她的發頂,“因為啊,我買了新的小花花給你。”
    許奶奶原本也是一個美人,要不然也生不出原主這般雋秀的樣貌。
    年輕時的許奶奶十分愛俏,總是喜歡梳著兩根大辮子,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去海灘上畫畫,原主的父親很寵她,結婚以後也經常給她買裙子和頭花。
    可自從原主的父親去世,許奶奶因為落了海變的癡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穿過漂亮的小裙子了,倒不是因為她不再喜歡,而是沒有錢。
    許奶奶口中所說的那個小花花,是原主前年過年回家時,在火車站花一塊錢買的,賣頭花的少年和許初念差不多大的年紀,原主一時起了惻隱之心,就掏錢買了一朵。
    帶回家後許奶奶格外的高興,還纏著原主給她綁了一個大辮子,她帶著那朵頭花,去村子裏好好炫耀了一番。
    老小孩老小孩說的就是許奶奶了。
    聽到時喻說買了新的小花花,許奶奶立馬就不哭了,還帶著淚水的眼睛格外的亮,“真的嗎?”
    時喻點點頭,“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阿喻真好,”許奶奶再次忍痛掏出了一顆大白兔奶糖,顫抖著手地道了時喻的麵前,“最……最後一個了,給阿喻吃,阿喻好。”
    時喻輕笑一聲,從許奶奶手中接過奶糖剝開了糖紙,在許奶奶戀戀不舍的目光裏,將奶糖放在了她的嘴邊,緩聲道,“吃吧。”
    “啊嗚。”許奶奶張嘴一口就把奶糖吞了下去,甜絲絲的味道在口中彌漫,讓她不由得眯起了雙眼,“好,阿喻好。”
    時喻空出一隻手抓住老人家的手腕,“走吧,咱們回家。”
    許初念沉默的跟在兩人後麵,卻也是不由得翹起了嘴角,他忽然覺得,居住在這個破舊的小漁村的日子,似乎也不再便得那麽難熬。
    許家的房子是真的很破,是二十多年前原主還小的時候,原主的父親起的房子,因為半個多月沒回來,許奶奶又有些癡傻,屋子裏很亂,還帶著一股發黴的味道。
    時喻讓許初念帶許奶奶去洗臉洗頭,他拿著水桶去院子外麵的井裏挑了水進來,隨後開始拿著掃帚打掃衛生。
    海邊的屋子總是容易發潮,就連被子摸上去也是濕答答的,長期這麽睡下去非得生病不可,時喻用剪刀剪下了一節漁網綁成了一根繩子掛在了院子裏,把所有的被褥都抱出去曬了起來。
    當他將人睡覺的屋子打掃幹淨的時候,許初念帶著許奶奶進了門。
    許奶奶高興的拍著手掌,指著自己還在滴水的頭發衝時喻喊道,“阿喻,幹淨!”
    時喻應了一聲,搬出來一個板凳讓她坐在了上麵,拿出帕子細細的替許奶奶擦著頭發上的水漬。
    許奶奶雖然智商隻有七歲,但她人卻十分的乖巧,安安靜靜地坐在凳子上,一點都不亂動。
    時喻替她絞幹了頭發,修長的指節飛快地在許奶奶發間來回穿梭,很快就綁好了一根漂亮的魚骨辮,隨後時喻從口袋裏掏出從鎮上買的蝴蝶發夾,輕輕卡在了魚骨辮的尾端。
    端著碗筷從廚房出來的許初念看著這一幕微微有些愣住,他幾乎都快記不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未曾看到這麽清爽的奶奶。
    他放下手裏的盆噔噔噔跑進了屋子裏,轉瞬間又拿了麵鏡子跑了出來,他用袖子擦了擦鏡子上的灰,小心翼翼的把鏡子放在了許奶奶的麵前,“奶奶,你看看,可真漂亮。”
    許奶奶仔細的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魚骨辮上的蝴蝶好似真的一般快要展翅高飛,她舉著鏡子左看右看,怎麽看怎麽高興。
    “我要去給小翠她們瞧瞧,我的小花花才是最漂亮的!”
    時喻輕笑一聲,緩聲叮囑道,“好,但別忘了中午回來吃午飯啊。”
    許奶奶的魚骨辮在風中一甩一甩,活脫脫像是個幼稚園的小朋友一般,“知道啦!”
    日光斜照,溫暖的陽光灑進小院裏,伴隨著斜斜吹來的海風,倒也算得上是舒爽。
    小院外的水井邊,許初念收拾著碗筷,時喻動作麻利的清洗著肉和蔬菜。
    帶著泥土的的蒜苗在時喻的手下很快變得綠油油的,許初念挑著眉問他,“你還會做菜?”
    在他的記憶裏,吃過的為數不多的幾次父親親自下廚的東西,就隻有餃子。
    原主確實是不太會做飯,但時喻會呀,他眉頭一挑,有些吊兒郎當的開口,“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爸爸的手藝。”
    許初念跟著時喻來到了廚房,本是想等對方手足無措的時候好好嘲笑一番,卻沒想到對方的手法當真是嫻熟無比,萵筍,胡蘿卜,木耳等都被切成了細長的絲,幾乎每一根都長的一模一樣。
    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也被切成了整齊的薄片,隻還未下鍋就已經散發出了一股誘人的味道。
    心中的那點想法早就消散到了九霄雲外,許初念的雙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時喻的手,唯恐錯過一星半點。
    不大的廚房裏很快就變得煙霧繚繞起來。
    燒紅的鐵鍋中倒入了菜籽油,等鍋的邊緣微微冒起了熱氣,時喻把蔥薑蒜一齊放了進去,隻聽的“滋啦”一聲,蒜香混合著蔥香一起爆裂開來,勾的許初念的饞蟲都開始蠢蠢欲動。
    豆瓣醬撒入鍋中,再加上切好的肉絲,很快就變成了紅彤彤一片,等將肉炒的七八分熟的時候,時喻又下入了萵筍木耳和胡蘿卜絲,撒入最後的雞精,隻略微攪拌了幾下,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魚香肉絲就出了鍋。
    許家很窮,肉也吃的少,原主時常不回家,許初念小小年紀就承擔起了廚房的重任,但他也隻是能夠把飯菜做熟而已,味道也隻能說是剛剛可以入口,好吃卻是完全稱不得上。
    而且魚香肉絲這道菜,在這個不大的小漁村,基本上是沒有人會做的。
    許初念鼻子微微顫了顫,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時喻裝盤的手,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
    好香,想吃。
    而且這是爸爸做的菜……
    聽著旁邊的“咕嘟”聲,時喻不由得勾起了唇角,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等他把鍋裏的菜全部都盛出來後,挑了一筷子舉到了許初念的麵前,“張嘴。”
    “啊——”
    許初念聽話地張開了嘴巴,像是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
    時喻將菜塞進他嘴裏,提醒道,“慢點吃,別燙著了。”
    話音還未落下,許初念就嗷的喊了一聲,才出鍋的菜帶著滾燙的熱氣,全部彌散在他的口腔裏,可即便被燙到嗷嗷喊,許初念卻沒有絲毫吐出來的意思。
    他兩頰像小倉鼠一般鼓了起來,一邊吸著氣一邊嚼,幸福的眯起了眼。
    爸爸做的菜,比飯館裏的還要好吃!
    魚香肉絲裏既有菜又有肉,瘦肉被切成了很細的條,吃起來一點都不柴,豆瓣醬的辣和白糖的甜混在一起,越吃越讓人感到上頭。
    許初念細細的咀嚼著,想要品嚐盡每一個食材的味道,這是他自從有記憶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菜!
    肉和菜都已經完全被咽進了肚子裏,但許初念卻還有些意猶未盡,他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想要把觸碰到唇瓣的油漬也吃進嘴裏。
    時喻嗬嗬一笑,起鍋燒油炒起了下一道菜,在等油熱的這段時間抬手給了許初念一個腦瓜崩,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開口,“瞧你這點出息。”
    “略略略,”許初念吐著舌頭活潑不已,“那沒辦法,誰讓你做的菜這麽好吃呢?”
    廚房裏熱氣蒸騰,很快時喻的額間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許初念看到後跑出去把帕子用井水浸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時喻的額間。
    時喻看到後微微點了點頭,“倒也是沒白吃我的菜。”
    許初念驕傲地拍著胸脯,“那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兒子!”
    時喻的動作很快,一道肥瘦相間的回鍋肉就再次出了鍋,時喻拿出一個大點的搪瓷碗將兩個菜各裝了一些進去,隨後交代許初念道,“去找找你奶奶,讓她回來吃飯。”
    “咱們沒回來的這段時間,一直是你羅叔叔他們在照顧你奶奶,怎麽說也得好好謝謝人家。”
    許初念雖然有些不舍父親做的菜被送出去,但也知道隔壁確實幫了他們太多的忙,“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羅家就住在隔壁,時喻走了兩分鍾的路就到了,他來的時候羅滿福的媳婦兒柳眉正在院子裏洗菜,時喻著和她打招呼,“要準備做午飯呢?正好我這做了些肉,就給你們端過來嚐一嚐。”
    “這怎麽好意思,”柳眉抽出雙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忙接過了時喻手裏的碗,“快進來坐一會兒,等下我把碗洗幹淨了再還給你。”
    聽到聲音的羅滿福從裏屋走了出來,他比原主大個幾歲,原主叫他一聲羅大哥,當初就是他帶著原主去江城打工,也是他墊付了許奶奶的醫藥費,這麽多年一直幫原主照看著家裏。
    羅滿福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時喻的肩膀,“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時喻點點頭,“對,現在工地上也掙不了幾個錢,不如回鄉來想想辦法。”
    “那感情好,”羅滿福呲著牙說道,“我兒子最近搞了一個什麽直播賣貨,說是可以靠什麽網上的店鋪把村子裏的海貨給賣出去,你要是沒別的什麽事做的話,不如跟我兒子一起試試?”
    時喻本來就有想要利用互聯網賺錢的想法,如今羅滿福的話倒是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那就謝謝羅大哥了。”
    “嗨呀,這有什麽好謝的,”羅滿福扭頭扯著嗓子衝著二樓的方向喊,“阿旭!有客人來了,快點下來。”
    “哎!來了!”
    很快從樓上下來了一個差不多十八九歲左右的少年,手裏還抱著個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見到時喻他伸出一隻手,態度友好的說道,“叔叔好,我是羅明旭,你跟我爸一樣,叫我阿旭就行。”
    時喻心頭一跳,怪不得之前聽到羅滿福喊阿旭的時候覺得有些熟悉,這故事情節裏最後因為要替許初念收屍,被魏卓星打擊到不得不離開江城的炮灰,可不就叫羅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