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校園文裏的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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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局裏, 麵對滿臉嚴肅的警察的詢問,蘇蘇都快要哭出來了。
    她無法解釋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出現在那裏,更無法說清楚為什麽會撒謊攔著時喻不讓他過去,那個破舊的三星手機中嘈雜的錄音幾乎把她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她不理解, 這一切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那個遠在江城的許時喻會突然回到這裏來。
    明明……前世的時候許初念的爸爸根本就沒有出現, 是自己打電話報警才救了他, 雖然因為自己太過於害怕,一直躊躇不前,從而導致救援不及時讓他的腿被那些小混混給打斷了。
    可她還是救了他呀!
    怎麽這一世就不一樣了呢?
    她明明……想救了他以後再帶他去醫院裏治腿的, 她有零花錢,絕對不會像上一次一樣讓許初念落下終身的殘疾。
    她想要好好報答他, 早早的就避開魏卓星, 遠離江城, 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和許初念在一起,畢竟他前世那麽愛她,沒有任何一個人像許初念那樣對她好了。
    可是……怎麽一切就突然變了呢。
    就像前世的魏卓星一樣, 毫無征兆的突然就變了, 他們結婚以後,他對她再也不複往日的溫柔,總是嫌棄她“上不得台麵”, 在他母親各種針對她的時候,魏卓星永遠都站在他母親那一邊,從未考慮過她的感受。
    她為魏卓星懷了兩次孩子,可每一次都因為魏卓星的那些追求者而導致了流產, 第二次流產後她的身體遭受了重創, 再也無法懷孕, 魏卓星的母親罵她是不能下蛋的雞,明明不是她的錯,可他們所有的人都怪她,就連魏卓星也從未替她說過一句話。
    不僅如此,魏卓星竟然開始了夜不歸宿,身上總是殘留著其他女人的香水的味道,對她也越來越不耐煩,就好像曾經那些洶湧的愛意轉瞬間都被浪淘給打散,再也沒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在魏卓星又一次夜不歸宿以後和他大吵了一架,卻不曾想,曾經那個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舍不得她受到一丁點傷害的男人,會說出那麽無情的話來。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潑婦一樣的無理取鬧,愛你?你拿什麽讓我愛你?”
    那一刻的她,終於感覺到了什麽叫做心如死灰。
    她拿起鏡子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臉,卻發現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積極向上的自己,早已成為了記憶中的過去。
    她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卻已經蒼老的宛若四十歲的女人,眼角全是細紋,臉上還起了斑,因為和魏卓星日以繼夜的爭吵,她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疲態。
    和魏卓星激情退卻後的生活如死水一般讓她感到窒息,她想要離婚,卻在和魏卓星爭吵之間被他從樓上推了下來。
    當劇烈的疼痛貫穿了她全身,意識模糊之際,她看到的卻是魏卓星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終於後悔,她想起了那個總是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後,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少年。
    年少時轟轟烈烈的愛情再也無法在她心底激起半分漣漪,她現在隻想要過安穩的生活,緊緊抓住曾經那個少年的手,陪他一起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上輩子對不起許初念,這一世,她把自己賠給他,也不知道夠不夠……
    “吧嗒——”
    一想到這些,蘇蘇的淚水就再也抑製不住地滾了下來,她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警察,“我不想傷害他的,你們信我。”
    “小姑娘,”眼前的女孩神情不似作偽,才十幾歲的姑娘心思也不至於縝密到讓他們警察還看不出來,女警察抽出兩張衛生紙遞給她,“先把眼淚擦擦,具體是什麽情況你慢慢說給我們聽。”
    蘇蘇知道此刻的她必須要把自己和那些混混擺脫開來,這回沒有了英雄救美的一見鍾情,也沒有了許初念腿受傷時的陪伴和守護,她想要取得許初念的信任,讓她再次愛上自己十分的困難。
    黝黑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兩圈,蘇蘇抬起了被淚水模糊的臉,開始編起了對自己有利的說詞,“警察姐姐,我……其實我是喜歡許初念,我不想害他的。”
    從蘇蘇嘴裏了解了“來龍去脈”的女警表情有些一言難盡,現在的小孩,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就開始這麽的耽於情愛了。
    女警微微歎了口氣,“雖然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的行為也有可能會給許初念造成了傷害,如果不是他的爸爸趕去的及時,你能承擔得起這個後果嗎?”
    蘇蘇垂著頭,聲音還帶著哭腔,“我知道我錯了。”
    女警見她認錯態度挺積極的,也還是個小姑娘,便也沒有過多的苛責什麽,“好,筆錄就做到這裏,你出去給許初念好好道個歉吧,把話說清楚。”
    “對不起,許初念,”在父子二人剛剛走出警察局的時候,蘇蘇衝過來對著許初念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她的腰背幾乎彎到了一百度,寬大的藍白校服領子被書包扯著向後拖了一些,露出少女白皙纖長的脖子。
    少女的聲音柔柔的,帶著青春期特有的甜美,像一片羽毛一般輕拂在許初念的心上,“我不是故意攔著叔叔的。”
    “我……我隻是,我隻是喜歡你,但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認識,想要來一個美救英雄趁機和你說上話,我不知道叔叔是你爸爸,對不起啊,許初念。”
    在說話的時候,蘇蘇的耳朵尖上帶上了一抹紅暈,像似一點猛烈燃燒的星星之火,轉瞬間燎遍了許初念心中的整片原野。
    他母親嫌棄他家窮,拋棄了他們,父親常年外出打工,僅有的一個奶奶還有些癡傻,不但無法照顧他,還需要他去照顧。
    他就像是一棵在風雨中肆意生長的野草,而蘇蘇則是一朵有大樹擋風遮雨的百合花,開的燦爛又美好。
    初一開學當他獨自一個人大包小包拖著行李來辦理入學手續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被父母保護在中間的蘇蘇,她臉上那種幸福的笑,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他總是默默的關注著她,聽她和朋友討論父親給她買的裙子不好看,說母親逼著她吃自己不喜歡的東西,當她帶著一絲煩躁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心中卻是羨慕無比,他多麽希望蘇蘇的那些煩惱能落在自己的身上,可他知道,那不可能。
    他隻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而已。
    這默默的關注自從開始,就再也刹不住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蘇蘇的羨慕變成了另外的一種感受。
    他想要參與她的生活,感受她的喜怒哀樂,更是想要和對方結婚,組建一個家庭,每日裏都有溫暖的亮光圍繞。
    此時此刻,少年永遠沒資格夠到,隻能仰望的月亮突然出現在他麵前,還如此誠懇的對他道歉,甚至說出了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喜歡”二字,讓許初念的心跳都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他呆愣愣的看著蘇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見他如此的不開竅,蘇蘇心中略微有些惱怒,這個愣頭愣腦的呆子如此不會說話,也怨不得自己前世會喜歡上魏卓星那個渣男。
    但為了以後著想,蘇蘇還是把自己從前世的記憶當中拉扯了回來,她微微抬起眼簾,帶著羞澀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許念初,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喜歡你。”
    “我……”
    刹那之間,許初念再也聽不見周圍其他任何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一下一下跳的飛快,宛若有一頭小鹿不斷地在他的胸口亂撞。
    可忽然間,一道略微有些沙啞的男聲出現,直接撞死了許初念胸口的那隻小鹿,讓他的小心髒再也跳不起來。
    時喻看了一眼自以為隱瞞的很好,實際上滿眼算計的蘇蘇,直接沉下臉,一把拎住了許初念的耳朵,“好你個許初念,學人家打架就罷了,竟然還敢學人家早戀!”
    半大的少年有些營養不良,雖然個子很高但身形極瘦,拎起來就像根竹竿一樣,而且因為才打了架,少年人眼中的陰鬱還沒完全散開,再加上麵黃肌瘦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從非洲逃難而來的難民一樣,隻會引起旁人的同情,但絕對勾不起別人的喜歡。
    時喻毫不留情的開口挖苦,“要不要讓我買個鏡子好好給你瞧瞧?別人隨意編的借口,你還真就當真了。”
    他略微往後退了一步,當著許初念的麵明晃晃的用眼神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露出嫌棄的神色來,“她喜歡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憑什麽?”
    “憑你麵黃肌瘦弱不拉幾,憑你逃課打架不好好學習,還是憑你連個雪糕都請她吃不起?”
    眼看許初念的臉色越來越黑,垂在身側的雙手捏成了拳頭,手臂上青筋都炸了起來,幾乎快要到了暴走的邊緣。
    時喻覺得差不多也到時候了,便停止了繼續打擊這個便宜兒子,意味深長的拍了拍許初念的肩膀,落下了最後一句話,“少年人要學會認清現實,不要總是異想天開做那些不靠譜的夢,看看你爹我,知道你媽瞧不起就早早的放了她離開。”
    許初念:……
    他媽的!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這麽差勁過。
    但為什麽又覺得這個該死的男人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許初念一把揮開時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差勁,“你怎麽好意思說我?我媽都跟著別人跑了!”
    少年仿佛是被戳到了痛腳,整個人有些歇斯底裏了起來,“她不要你了!”
    說完他不管不顧的繞開時喻衝了出去,完全把不久之前還向她告白的蘇蘇當成了空氣。
    蘇蘇:……
    我這麽大個活人你看不到是不是?
    還是說你前世說的喜歡全部都是騙人的?
    “哎,許初念……”蘇蘇喊了一聲,拔腳就要追上去,卻被時喻給攔了下來。
    蘇蘇看著眼前這個本該死在車禍中的男人,有些懷疑自己不是重生,而是穿到了平行世界,“叔叔,天這麽晚了,許初念一個人跑出去不安全,我隻是關心他而已。”
    時喻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旁人或許發現不了,但時喻還是看到了蘇蘇眼底透露出的滄桑,那是一種經曆了時光的磋磨才會出現的眼神,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身上。
    劇情中這個女孩雖然並沒有實際上給給許初念造成傷害,可許初念一大半的痛苦經曆卻都是由她而引起的,更別說眼前的這個女孩還很有可能是已經經曆過一世的那種。
    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許初念惹來多大的麻煩,卻還要一意孤行的想要美女救英雄,這讓時喻不得不開始懷疑起她的動機來。
    “小姑娘,我是許初念的父親,我想,有我在,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反而是你,說不定會給他帶來什麽傷害,就像你說的,天色已經很晚了,你一個小姑娘在外麵也不安全,還是早點回家吧。”
    這是一個法製社會,在對方還什麽都沒有做的時候,時喻也不能將她一個小姑娘怎麽樣。
    但時喻相信,重生或穿越並不能增長智商,就從她今天找的這麽一個蹩腳的理由來看,隻要他把蘇蘇和許初念兩個人隔離開來,這姑娘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不想與蘇蘇繼續掰扯,時喻徑直轉身離開。
    蘇蘇氣的在原地直跺腳,又黑又亮的瞳孔中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陰毒來,“我不會放棄的!”
    許初念的智商很高,上輩子隻不過是念了一個初中的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掉那些害死他奶奶的混混,還不讓警察抓到半點把柄,若不是最後因為自己,許初念絕對不可能那麽輕而易舉地被警方給擊斃。
    她想要報複魏卓星那個言而無信的渣男,許初念是她能夠掌握的唯一的刀,上輩子他都能那麽愛她,她就不信了,這輩子的自己還能過得比上輩子還要差。
    本想在許初念被打斷腿以後去照顧他,和他日久生情,卻沒想到被突然出現的時喻給破壞。
    但沒關係,蘇蘇望著時喻漸行漸遠的身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重來一世的她知道那麽多事情,她有的是時間。
    ——
    轉過街角,時喻看到了雙臂抱腿蹲在路燈下的許初念。
    這座小鎮太過於古舊,寂靜的夜裏隻有一盞路燈明明滅滅,昏暗的燈光映襯著少年孤獨的影子,活像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小獸。
    時喻暗暗歎了口氣,雖然原主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可能給予這個孩子物質上的補償,可這十多年的留守生活還是給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
    許初念就像是一個滿身長滿了尖刺的刺蝟,在遇到外界傷害的時候將自己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隻露出渾身的倒刺,可這樣雖然抵禦住了外敵,卻也是不可磨滅的刺傷了自己。
    時喻走過去立在許初念的身前,“餓不餓,想吃什麽?”
    半大的少年梗著脖子,在察覺到時喻視線轉過來的一瞬間,扭頭瞥向了別處,“誰稀罕你的吃的,我不餓!”
    時喻盯著他瘦的快要凹陷進去的臉頰,“你確定不餓?看你渾身上下都沒幾塊肉,全是骨頭……”
    “我不用你爛好心!”許初念仰著頭粗暴的打斷了時喻的話。
    之前又是和混混打架,又是去警察局做筆錄,猝不及防之下,讓他並沒有十分清晰的認清楚眼前這人的身份,此刻心中的緊張害怕消散下去,掩埋心底的委屈和怨恨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小小少年梗著脖子,像一隻隨時準備戰鬥的鬥雞,“這麽多年都沒管過我,你現在又來管我幹什麽?”
    “就算我餓死在外麵,也不用你來管!”
    時喻沒怎麽養過孩子,上個世界的兩個妹妹都乖巧無比,全然不像眼前這個這麽叛逆。
    對付這種口是心非的叛逆崽子,時喻決定采取全然不同的方法。
    他垂下眼簾直直對上了許初念的眼睛,“你說的對。”
    語罷便真的不打算管他,直接轉身離開。
    “喂!”許初念見他真的一句話不說就真的要離開有些急了,他猛地一下站起來,死死的盯著時喻的背影,“走走走,你快點走!”
    他雙眼發紅,心中充滿了委屈無處發泄,像是一隻被人拋棄了的可憐小狗,發出歇斯底裏的哀嚎,“你走的遠遠的,最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我沒有媽,也沒有爹!”
    “我還不如是個孤兒!”
    時喻扭過頭來滿臉疑惑,“不是你讓我不要管你的?”
    時喻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直接把許初念給弄懵了,他整個人有些傻傻的呆愣在原地,臉上滿帶著不可思議。
    他差點被別人打死,如今好不容易脫了險,隻不過是嘴上抱怨了幾句而已,時喻竟然就真的不管他了?
    這是親爹能幹出來的事兒?
    更何況,明明是他一走就是一年,除了每年春節的時候會回來一趟能稍微見上個麵,自己跟無父無母的孤兒有什麽區別?
    現在好不容易盼到親生父親回來,他隻不過是……隻不過是想要發泄一下心中的委屈而已。
    父親怎麽能……怎麽能真的不要他了?
    少年人咬著唇站在原地,通紅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時喻,整個人顫抖的厲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要撅過去。
    “嘖,”時喻輕歎一聲走了回去,粗糙的大手按上了許初念的頭頂,略帶好笑的開口問道,“這是跟我鬧脾氣呢?”
    被戳穿了心事的許初念耳朵一紅,但卻還是梗著脖子不願承認,“誰和你鬧脾氣?”
    “好,你沒鬧,是我在鬧脾氣。”時喻十分有耐心的哄他,就像他曾經見到的蘇蘇的父母對她那般一樣。
    不由自主的,許初念用層層堡壘封閉起來的心稍微暖和了一些,但素來隻會用尖銳保護自己的他,並不會說些什麽溫柔的話,隻是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嘟嘟囔囔的開口,“我餓了。”
    那聲音低若蚊蠅,若不是因為時喻和他距離十分相近,恐怕都要聽不見了。
    還真是一個傲嬌的小崽子,時喻笑笑,卻不打算和他計較,“那我們去吃東西,想吃什麽?”
    隨著時喻的話音落下,許初念陷入了回憶當中,這麽多年家裏一直都沒有什麽錢,長這麽大他從未吃過什麽好吃的東西,每次過年時父親回來包的餃子,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裏鍾愛的美味。
    “餃子,”許初念抬起頭,幽暗的路燈下,他的眼睛像發著光,“想吃餃子。”
    少年的夢想總是質樸,時喻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好,那就吃餃子,我記得鎮上有一家很不錯的餃子館,今天爸爸帶你下館子去。”
    “嗯!”許初念的心情格外的好,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抬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時喻的袖子,唯恐他眨眼間又再次消失不見。
    見小崽子還是沒有什麽安全感,時喻便任由他去了。
    “嘶——”
    但才走出兩步,時喻便聽到身後傳來了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響,他扭過頭去,盯著呲牙咧嘴的徐初念,“怎麽了?”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許初念雙頰憋得通紅,“腳……腳麻了。”
    時喻輕叱一聲,“嘖,真麻煩。”
    許初念眉頭皺起,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防再次豎了起來,正當他準備開口嘲諷的時候,時喻卻突然在他麵前彎下了腰。
    許初念有些想到了什麽,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瞬間拔高了音調,“你……你要幹什麽?”
    時喻轉身看向許初念,曬得黢黑卻掩不住端正的五官上寫著“麻煩”兩字,他皺著眉頭有些不耐煩,“不是你說腳麻了?上來我背你。”
    許初念一下子變得結巴起來,天知道他心裏此刻究竟有多麽的緊張,“我……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不要你背。”
    “怎麽這麽多話?”
    似乎是已經將所有的耐心都已給用盡,時喻二話不說,直接抓著許初念的手臂將他甩在了自己的背上,“磨磨蹭蹭,飯館都要打烊了。”
    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讓許初念緊張不已,渾身上下都繃的極緊,他感覺身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巴掌拍在了許初念的屁股上,時喻沉穩的嗓音隨著輕風緩緩拂來,“放輕鬆一點,你這麽僵著我都沒辦法好好走路了。”
    時喻打他的力道很輕,不像是打,更像是在安撫,卻讓許初念感覺比被打了一巴掌還要羞恥。
    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攬著許初念的腿,他知道自己雖然瘦,但個子很高,還是有一定重量的,但眼前這人背著他卻走得非常的平穩,將他牢牢地托在他的背上,沒有絲毫的搖晃。
    六月份小鎮的晚上總是吹來海風,帶著孤獨悲切的冷,每次趕夜路回家的許初念都必須要裹緊自己的衣服才能獲取那麽稍微一丁點的溫暖。
    可是現在的他並沒有穿外套,隻穿著薄薄的夏季短袖校服,卻未曾感到一丁點的冷意。
    隻因為身下男人的背部寬闊又溫暖,滾燙的熱氣隔著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斷的滲透進他每一寸的皮膚。
    像是孤獨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溫暖港灣,許初念下意識的放鬆了身體,他試探著伸出兩節瘦骨嶙峋的手臂,緩緩圈住了時喻的脖子,聲音有些悶悶的,“爸。”
    “小兔崽子,”時喻臉上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笑,“還知道我是你爸呢?”
    許初念抿著唇不願開口。
    幼時的他曾經萬般期待過父親溫暖的臂膀,無比的羨慕其他的小孩可以肆無忌憚的在父親的背上玩鬧,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漸漸明白,像他這樣窮苦家庭出生的小孩,是沒有資格奢求那麽多的。
    他本以為那些遙遠的記憶早已被他埋葬,也早已過了期待爬上父親後背的年紀,可當今天時喻背起他的時候,許初念才發現,那些幼時朦朦朧朧的期盼,早已成為了他深埋心底,永遠都驅散不去的執念。
    腿早就不麻了,但許初念卻舍不得離開這寬闊的後背,他微微閉上眼,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就讓自己醒來的再晚一些吧。
    “好了,到了。”時喻把許初念放下來,衝著櫃台喊了句,“你好,要兩碗酸湯水餃。”
    “哎,好咧,吃辣嗎?”店員手腳麻利的打印了憑條,“一共28元。”
    時喻從口袋裏掏出錢數好了遞給他,“都放辣椒,其中一碗不要放香菜。”
    “好的,馬上就好,請稍等。”
    坐在餐桌旁,許初念有些神色複雜地盯著時喻,“你怎麽不知道我不吃香菜?”
    時喻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將用熱水滾過的筷子塞進了他手裏,“誰讓我是你爹呢?”
    “你……”許初念動作僵硬的捧著手裏的碗,看著時喻的動作,視線有些出神。
    對方不僅知道他不喜歡吃香菜,因為小鎮太過於古樸,這些碗筷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他愛幹淨,小時候母親還未離開前帶著他來下過幾次館子,他總喜歡用滾水將碗筷都燙一遍,這麽久遠的習慣,對方也記得一清二楚……
    那些遙遠的,糊成了水墨畫的記憶再次浮現在眼前,讓許初念不由得紅了眼眶,“爸……”
    “啪——”
    時喻將裝醋的瓶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發出了一道清脆的聲響,“吃飯就吃飯,怎麽這麽多話?”
    心生感慨,腦子中幻想了一場父慈子孝大戲的許初念:……
    果然,他就不應該有期待。
    “知道了。”許初念的聲音悶悶的。
    他有些置氣的夾起一個餃子囫圇的吞進了嘴裏,但因為是湯餃,被餃子皮包裹著的滾燙的湯汁在他牙齒的噬咬監爆開在了他嘴巴裏,疼的許初念吸著冷氣,有些呲牙咧嘴。
    時喻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吃這麽快做什麽?又沒人跟你搶。”
    稍微緩和下來一點的許初念惡狠狠地瞪了時喻一眼,“不要你管!”
    時喻嘖了一聲,“脾氣真大。”
    等倆人吃完了餃子,夜已經完全黑透了,許初念臉上浮現出一抹憂慮的神情來,“沒有公交了,我們怎麽回家?”
    “今天不回去了,”時喻帶著許初念來到了一個小旅館,“你不是還有半個月就要中考,最近一段時間咱們都住在這裏,等你考完再回去。”
    許初念以前的成績很好,基本上科科都能考滿分,可當張文秀離開,原主回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以後,許初念就開始故意不好好學習了起來。
    他開始逃課打架,甚至是考試直接交白卷,一開始的時候老師還會給原主打電話,可隨著許初念越來越過分,老師也徹底的放棄了他,此後不論他再做什麽事情,都不再上報給家長。
    許初念不好好學習就是為了引起父親的關注,可父親卻不再打電話回來,仿若是徹底的放棄了他,這讓他本就難過的心情越發沉重了起來,逐漸的越來越過分,和校外的小混混們成天混在一起。
    可許初念不知道的是,原主之所以打電話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也是有他成績不好的原因所在。
    原主吃夠了沒有學曆的苦頭,也太了解不好好讀書的後果,可他根本沒有辦法時時刻刻盯著許初念學習,隻能加倍的努力幹活,希望能賺夠讓許初念去學一個技術的錢。
    父子之間缺乏溝通,又從來不向對方袒露對對方的關愛,導致關係越來越僵硬,上輩子原主死的時候,許初念心中懷著的都是對他的恨意。
    留守兒童的悲哀,不外如是了。
    原主畢生的願望就是希望許初念能夠考出去,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不至於像他一樣一輩子都困在這裏。
    時喻既是成了他,當然是要替他去完成願望。
    “可是……”許初念有些猶豫,“我成績不好,你知道的。”
    “嗯,我知道,”時喻點了點頭,“但是你之前,用心學習了嗎?”
    許初念僵直了身體,回想起自己之前的任性妄為,有些不敢直視時喻的眼睛,過了許久,他抬起了頭,少年人眼中泛著水光,咬著唇一字一句地開口,“我錯了。”
    時喻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知錯就改還是好孩子。
    拉著許初念坐下,時喻緩緩開口,“我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每次考試的成績那麽差,是你故意的吧?”
    許初念猛然間瞪大了眼睛,有些沒想到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部都被時喻給發現了,此時的他越發後悔自己曾經的肆意妄為,再次低著頭倒起歉來,“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半大的少年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給他以後的人生帶來怎樣的影響,隻能下意識地在父親麵前承認錯誤。
    好不容易得到關懷的他,不想再惹父親生氣,隻能拚盡一切的用力抓著時喻的手,“爸,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再也不逃課了,你不要不管我。”
    小崽子心思縝密又敏感,時喻略微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讀書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不想念書,我也不會勉強你。”
    “不!我想念書的。”許初念猛地放大了嗓門,就差對天發誓了,“我一定好好讀書,如果再逃課的話,就……就讓爸爸再也不理我。”
    時喻滿帶揶揄的看著他,“你確定?”
    小崽子鄭重其事的點頭,“我確定,絕對不反悔。”
    “那就好,”成功套路住了小崽子的時喻勾起了唇角,“距離中考還有小半個月的時間,雖然你之前落下了太多……”
    “我會努力的!”唯恐時喻真的放棄自己,在他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許初念立刻擺出了自己的態度,“其實初一初二的時候我有認真聽,隻是考試的時候故意控著題目不做而已,初三隻剩下了複習的內容,我才開始逃課的。”
    “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我會努力把初一初二的知識點整合在一起,雖然……”一開始說的信誓旦旦的小崽子垮下了臉來,“雖然中考成績可能不太理想,但我一定會努力。”
    “那就好。”時喻拍了拍他的肩,“時間已經很晚了,去洗澡準備睡覺吧,明天還要上課呢。”
    許初念盯著時喻的臉好半晌,才扭頭去了浴室。
    時喻輕嘖了一聲,性格偏執的狼崽子,有些難搞。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時喻擔心等不到孫子回去的徐奶奶會一直在小漁村的路口等待,便拿起手機準備給鄰居打個電話,哪曾想剛播出去號碼,手機中便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女聲,“您的電話已欠費,請續交話費。”
    時喻:……
    罷了,出去找個小賣部打吧。
    跑了兩條街,時喻才終於找到了一個開著門的店子,非常遺憾的是,這個店子並不是個小賣部,但又令他有些慶幸的是,這是一家尚未打烊的書店。
    時喻請求店員用手機幫他充了話費後,覺得應該幫助他好好提升一下業績,於是大手一揮告訴店員,“把你們店裏所有不同版本的三年中考五年模擬全部都給我拿一份。”
    提著厚厚的一摞書從書店裏走出來,拐角又看到了一家還開著門的藥房,想到今天才跟小混混們打了一架的許初念,時喻走進藥房買了一瓶紅花油。
    買書又加上買藥,時喻花費的時間有些久,等他回到小旅館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快半個小時。
    等他打開房門,卻發現應該安安穩穩睡覺的許初念卻不見了蹤影。
    嘔吼!完蛋!
    心裏咯噔一聲,時喻連忙放下東西下樓去找,當他三兩步跨出小旅館大門,恰好看到了乘著夜色而來的許初念。
    小崽子身上隻穿著單薄的夏季校服,頭發也未曾吹幹,還在嘀嗒嘀嗒的往下落著水,整個人像隻幽靈一般遊蕩在空蕩的大街。
    “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麽?”
    聽到時喻的聲音,許初念猛地一下像獵豹一樣衝了過來,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時喻的衣角,他的眼底染上了猩紅的血絲,狠狠的盯著時喻,一字一頓說得咬牙切齒,“你去哪裏了?!”
    狼崽子發起火來還當真有點氣勢,時喻視線落在他揪著自己衣服的手腕上,“去給你買藥。”
    許初念下意識地低頭望去,隻見自己的手腕處一片青紫,自己之前為了不被他們打頭,下意識的用手臂擋住了揮來的棍棒,隨著時間的流逝,被擊打的地方於了血,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這樣的傷痕他身上幾乎數之不盡,他每天都在跟別人打架,身上落滿淤青和汙血,早就成了家常便飯。
    可又怎麽能不疼呢?
    他曾經以為隻要他忍忍,就能夠過去了。
    可此時……手腕處的傷痕和曾經那些早已經沒有了痕跡的傷處,都在同一時間發出了叫囂。
    他隻覺得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
    卻原來他也不是不怕疼,隻不過是因為,他疼的時候,沒有人在乎罷了。
    狼崽子露出了可憐巴巴的眼神,鬆開了緊緊拽著時喻衣服的手,帶上了一點撒嬌的意味,“爸,我好疼。”
    時喻牽著他的胳膊,“走,回去上藥。”
    許初念脫掉了上衣,將自己的整個背部都露在了時喻的麵前,縱橫交錯的傷痕遍布整個脊背。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時喻微微歎了口氣,將紅花油倒出了些在自己的手心,用力在掌心搓開後按上了許初念的傷口。
    這種強勢不用力的話根本搓不開,時喻提前下了預警,“可能會有點疼,你稍微忍一忍。”
    “嗯。”許初念緊抿著唇,低低的應了一聲。
    雖然有了些許的預料,但當溫熱的液體和掌心一同觸碰到身體的時候,許初念的麵容還是有了一瞬間的扭曲,他從來沒有感覺到這般的疼痛,像是有千萬根鋼針穿透了他的皮膚,刺的神經都開始陣痛。
    但他卻從始至終都緊緊咬著牙關,未曾發出一聲痛呼。
    時喻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有些使壞的手下更用力了幾分,狼崽子終於忍受不住發生了痛苦的哀嚎。
    時喻這才滿意,微微收了些力道,“疼就說出來,我是你爹又不是外人,你害羞什麽?”
    許初念咬牙切齒的開口,“我知道了。”
    傷口處逐漸變得灼熱,於在一起的青紫痕跡也在時喻的動作下緩緩散開,疼痛得到了緩解,許初念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謂歎。
    時喻輕笑一聲,放開了他的手,“好了,身上一股藥味,去洗洗,然後上床睡覺。”
    許初念盯著他的手,幽幽開口,“你手上也有,咱倆誰也不要嫌棄誰。”
    “嘖,”時喻放下手中的藥推了他一把,“就你話多,快去洗!”
    自認為獲得了短暫勝利的許初念有些得意洋洋,然而,就在他舒舒服服的要上床睡覺的時候,時喻卻忽然又叫住了他。
    剛才還讓他感到無比溫馨的父親指著門口看起來起碼有50公分厚度的五三宛若魔鬼在呢喃,“對了,剛才忘了給你說,你之前不是答應我要好好學習嗎?剛好去買藥的時候路過了個書店,就順帶給你買了這些學習資料。”
    “怎麽樣?是不是很開心?”
    雙腿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的許初念:我還是個孩子啊,你這是人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