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馬員外的新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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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 江停雲卻仿佛有無限的耐心,不驕不躁, 沒有半點催促之意。
    也不知對麵的安幼輿究竟想了些什麽, 但從他那不斷變換的神色就可以看出來,他內心一定有許多的掙紮。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閉上了眼睛, 怕自己反悔一樣下定了決心。
    “還請公子將我的魂魄引出來吧。”
    江停雲聞言,二話不說,就取出上次用剩下的千年槐木, 當場給他刻了一個牌位。
    正當他要施法引魂的時候,安幼輿卻突然出聲製止了。
    “等等, 小生還有一事相求。”
    “請說。”江停雲收回了要施法的手。
    安幼輿道:“我還想再見她一麵, 我想親口問問她, 是否當真對我厭惡至極。”
    對此, 江停雲十分不解, “你明知道她並不是花姑子,這樣做有意義嗎?”
    安幼輿怔怔半晌,忽而一歎, “罷了, 權當我已經被你收了吧。”
    他心裏想著的, 始終是許多年前,在山林間遇見的那位如花仙子。
    隻是兩人之間的緣分實在淺薄, 哪怕他追逐一生,也未曾再見佳人一麵。
    這位公子說的對, 轉世之身畢竟是轉世之身, 哪怕有著同一個魂魄, 也早已不是先前那個人了。
    從今往後, 他還做那個孤魂野鬼,在雲南的山林之間飄蕩吧。
    江停雲敏銳地察覺到,他如今的狀態不大對。
    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他從這泥塑裏引出來。
    雖然他不知道,一個鬼物是如何能讓一個活人懷孕的。
    但隻看安幼輿對王夫人的態度,也知道他使用的方法,定然不會對王夫人有害。
    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人與鬼結合本就違背天理,更遑論孕育子嗣?
    既然他不會傷害王夫人,那一定是折損了自己的某些東西。
    雖然他棲身的泥塑一直都有香火供奉,但那香火畢竟不是供奉給他的。
    別人的香火,他縱然能夠竊取,也是有限。
    江停雲不知道他的魂魄折損幾何,卻知道他急需槐木這種至陰之物作為修養之所。
    失去了魂魄的支撐,那泥塑重新變成了不會說不會動的泥偶。
    泥偶臉上的彩漆還化了大半,看起來頗為滑稽可笑。
    “你若是無處可去,我這裏倒是有個好處去處,比較適合你。”
    這安幼輿生前既然能考中進士,必定才學過人。
    要是能拐到皇甫夫人那裏,給小姑娘們做個教書先生,當真是再好不過。
    “不了。”安幼輿當真是心灰意冷,聲音裏半點情緒都沒有了。
    他就那麽清清淡淡地說:“我想回雲南去,白無常說,花姑子就是死在了雲南,死在了蒼山洱海之間。”
    他說:“我還想回到那裏去,我總得陪著她。”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也會把你送到雲南去的。”
    江停雲雖然遺憾少了一個勞動力,但既然當事鬼不情願,他也不能做那強買強賣的事不是?
    兩人商議好之後,江停雲便將槐木收好,起身推開門,迎麵就是焦急等待許久的馬員外。
    “公子,如何了?那孽障可是被除掉了嗎?”
    江停雲神色微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決定撒一個謊,一個成全王氏夫人,也成安幼輿一片心意的慌。
    心裏打定了主意,他神情複雜地看了馬員外一眼,忽而一歎:“員外大可不必一口一個孽障。
    此事對王氏夫人來說是孽,但與你來說,又何嚐不是緣呢?”
    “公子這是何意?”馬員外一頭霧水。
    江停雲道:“員外可知,你命中本該是有一子的?”
    馬員外更加迷惑了,淮兒不就是他的那一子嗎?怎麽又問我知不知道?
    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江停雲曾經說過,馬淮雖然是他的骨肉,卻是討債鬼投胎,找他要要前世孽債的。
    若是如此,嚴格算起來,馬淮就不是他的兒子。
    那麽……
    馬員外的眼睛亮了起來,“公子的意思是說……”
    莫不是,這泥塑裏附身的,才該是他的兒子?
    那是不是說明,兒媳婦王氏肚子裏如今懷的這個,正是他們馬家的血脈?
    江停雲沒有說話,卻點了點頭。
    “啊,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呀!”
    江停雲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暗道:這裏的老天,的確是挺開眼的。
    真情實感地謝天謝地了一番之後,馬員外也沒有忘記江停雲這個大功臣。
    “小公子,家中已略備薄酒,還請小公子移步花廳,讓我的兒媳婦親自向你敬酒致謝。”
    正好江停雲也想見一見王氏,看一看她肚子裏的胎兒有沒有問題,也就沒有推辭,點了點頭隨他去了花廳。
    花廳裏果然已經收拾好了,桌案上擺了幾樣涼菜,還有兩壺美酒。
    另有無數仆從魚貫而入,手裏都捧著保溫的食盒。
    “小公子,請上坐。”
    江停雲推辭道:“客隨主便,還是請員外上座吧。”
    馬員外怪道:“誒,小公子可是我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若不上坐,吾心何安?”
    “員外乃是長者,理應上座。”
    “公子當真是折煞老夫啦……”
    兩人相互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江停雲坐了上首,馬員外做陪。
    那些捧著食盒的仆從,把裏麵保溫的熱菜一一放在桌子上,很快就擺了一大桌子。
    江亭雲略略掃了一眼,這一桌菜,可謂是集齊了淮揚菜的精華。
    “小公子,老夫先敬你一杯。”
    “員外請。”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在一間屋子裏躲了將近一個月的王氏婆媳,也終於重新洗漱梳妝完畢,一起來到了花廳,拜謝江停雲這個高人。
    看見王氏,馬員外便笑著吩咐道:“兒媳婦,就是這位公子除掉了糾纏你的妖孽,你快來給公子敬酒。”
    在馬員外麵前,王氏表現得非常乖巧。
    自從進門之後,除了行禮,她就一直低著頭站在馬太太身後,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得了吩咐之後,她才款款挪動蓮步,走到桌前斟了一杯酒,把臉偏向一側,保證江停雲看不清自己的容顏。
    酒杯則是被她雙手舉起,柔聲細氣地說:“奴家特一薄酒,聊表謝意,還望恩公不要推辭。”
    江停雲麵不改色,隻以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頭去接那酒杯,完全避免了和王氏有任何肢體接觸。
    “多謝夫人。”
    在這個過程中,他迅速施展望氣之術,看了兩眼王氏的肚子。
    見她腹部胎息正常,才暗暗鬆了口氣,旋即又為安幼輿擔憂了起來。
    確定了王氏肚子裏的孩子沒有問題,江停雲也沒有了再應付馬員外的心思,很快就借口家中有事,就要告辭。
    “公子留步。”馬員外卻攔住了他。
    江停雲不解地看著他,“員外還有何事?”
    馬員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忽然拍了拍手掌。
    立刻就有一個婢女,捧了一個蓋著紅籌的大茶盤進來。
    待婢女走到近前,馬員外伸手揭開茶盤上的紅綢,露出來滿滿二十錠的雪花銀。
    每一錠銀子都有十兩重,二十錠,也就是二百兩。
    當真是好大手筆!
    但江停雲卻是微微蹙了蹙眉,麵無表情地看向馬員外。
    “小生先前已經收了員外的聘金,斷沒有做一件事,收兩遍錢的道理。”
    銀子雖然是個好東西,但若拿得太多,可是會燙手的。
    “小公子當真是高風亮節!”馬員外一點都不尷尬,滿臉真誠地給江停雲戴了一頂高帽子。
    “員外著實謬讚了。”江停雲不欲和他多糾纏,再次告辭,“在下家中當真有事,這便告辭了。”
    馬員外急忙道:“老夫不耽擱小公子的正事,隻是另有一事相托,還望公子救人救到底。”
    果然,他就說嘛,世上哪有白拿的銀子?
    見江停雲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馬員外心裏鬆了口氣,也不敢賣關子,急忙把自己請求的事說了出來。
    “不敢欺瞞公子,就在三個月前,我的鄰居到泰山遊玩的回來,說是遇見了我那早已死去的兒子。”
    當時他的鄰居也十分驚異,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人。
    可是,世上真的有兩個沒有關係,卻一模一樣的人嗎?
    正在鄰居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個人竟然主動來和鄰居攀談,言語間十分熟稔,就和從前的馬淮沒有任何區別。
    鄰居這才確認,眼前的這個少年郎,當真就是隔壁早已死去的兒子馬淮。
    “你既然沒有死,為什麽不回家去呢?”鄰居勸道,“且不說你的妻子日日以淚洗麵,便是你的父母,也對你十分想念呀。”
    聽他提起自己的家人,馬淮微微蹙了蹙眉,說:“我的妻子本不是尋常人,青年喪夫本是她此生該受的劫難。”
    對於父母,他卻是絕口不提。
    鄰居又忍不住說:“那你的父母呢,你連父母也不要了嗎?”
    馬淮卻是冷笑了一聲,對鄰居道:“你若回去見到他們,就請我那父親三個月之後,到這裏來見我吧。”
    說完他便轉身出門,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鄰居回來之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馬員外夫婦。
    馬員外懷疑那根本不是他的兒子,而是精怪變的。
    隻因他的兒子是他親手收斂,又親眼看著埋進祖墳裏的,哪裏能又有一個兒子?
    因為他不想讓這件事流傳出去,便再三拜托鄰居嚴守口風。
    所幸他的鄰居也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這件事便隱瞞了下來,隻有鄰居和馬員外夫婦知道。
    但是,有了泥塑成精事件之後,馬員外卻不得不考慮,鄰居遇到的那個,真的是他兒子的魂魄。
    據江停雲所說,他的兒子是個討債鬼,鄰居的轉達中,兒子對他的態度也很不好。
    馬員外害怕,自己若是不去赴那三月之約,那鬼魂就會找到家裏來。
    但若讓他孤身赴約,他又實在害怕那討債鬼會傷了自己。
    所以,他就想請江停雲和他一起去。
    “員外的意思,是想讓我收了他?”江停雲皺眉。
    之所以會有討債鬼找上門來,都是因為做了虧心事。
    人家討債鬼隻是換一種方法,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並不算作惡。
    江停雲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則,並不是見鬼就收,而是隻收做過惡的鬼。
    如果馬員外存著拿錢財收買他,讓他滅了那討債鬼的心思,那可就打錯了主意了。
    馬員外人老成精,察言觀色,立刻就看出了江停雲的不樂意。
    他立刻收了原本的心思,連連搖手,“不不不,自然不是。”
    馬員外端起一副慈父嘴臉,“無論如何,他也曾是我的兒子,我又怎會讓人去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