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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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可能。”江停雲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不知道馬家招惹的這個, 究竟是鬼還是妖。
但根據馬原外的描述,這可不是個善茬。萬一對方要害人,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馬員外臉色瞬間慘白,“那該如何是好?”
如今, 他也管不了兒媳婦肚子裏的, 究竟是不是兒子的骨血了。
如果不能把那東西給除掉了, 他們全家遭殃, 哪還有功夫管這種事?
江停雲安撫道:“你別急,具體如何, 我還得先去看看才能下定論。”
馬員外所說隻是一麵之詞,萬一對方隻是想嚇唬嚇唬他們, 他不問青紅皂白就氣勢洶洶地打上去,反而會將對方逼得狗急跳牆。
“對,對,是得先去看看。”馬員外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個……小公子還要吃嗎?”
他心裏急著讓江停雲跟他回家, 卻又怕江停雲沒吃飽,會對他有意見。
正好江停雲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沒有再為難對方, 洗了洗手和臉,就跟著他回去了。
因為馬員外心裏著急,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馬家。
“小公子這邊請, 拙荊和我那兒媳婦都在這裏。”
一路上七拐八彎的,江停雲被馬員外領到了一處比較偏僻的院子裏。
仆人口中正在抱頭痛哭的馬太太和王氏,其實正躲在一個門窗上貼滿了符咒的房間裏。
“太太, 淮兒媳婦, 我又請來了一個高人。
你們放心, 這位公子法力高強,一定能除了那禍害。”
聽見這話,躲在屋子裏的馬太太卻是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和王氏對視了一眼。
婆媳兩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因為她們兩個有意隱瞞,馬員外一直以為,那泥塑裏附著的真是他們兒子馬懷的魂魄。
因而,雖然他們家裏多次請了高人,馬員外卻一直以“淮兒”相稱。
而那些所謂的高人,也沒一個指出事情的關鍵,她們兩個漸漸地也就放心了。
至於被關在屋子裏不能出去,其實對她們來說沒什麽影響。
因為她們不能出去,伺候的仆人卻能進來。
若是能拖到王氏這一胎瓜熟蒂落,那真是再好不過。
隻是今日,馬員外張口就是“那禍害”,顯然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王氏心裏又喜又慌。
喜的是公公請來了真正的高人,那占據丈夫泥塑的東西,就要被除去了;
慌的是公公得知了真相,還願不願意留下她腹中的孩兒?
懷胎四個月,她對肚子裏的孩子早就有了感情。
更何況,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是帶著她的期待到來的,叫她如何舍得?
“娘。”王氏握住了馬太太的手,有些驚慌地問,“我們該怎麽辦?”
王氏說話非常有技巧,一句“我們”,就把馬太太和她拉到了同一個陣營。
馬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孫子!”
得了婆婆的準話,王氏鬆了口氣,心下重新安定了起來。
而屋外的江停雲,卻在觀察那些門窗上的符咒。
“這些符咒是何人所繪?”江停雲覺得有些眼熟。
馬員外道:“是一個邋裏邋遢的老道士,問他的名號他也不說,給他銀子他也不要。
他隻是在我家裏吃了一頓飯,畫了幾張符,囑咐拙荊和兒媳婦不要出這個屋子,就執意要走,誰都攔不住他。”
邋裏邋遢的老道士?
還不要錢隻蹭飯?
江停雲心中一動,右手打了個響指,馬員外眼前就浮現出了一凡道人的影像。
“是不是這一位?”
馬員外先是為他的法術驚歎,再看清那影像,立刻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就是這位上人。”
自從家裏出事以來,馬員外一連請了好些和尚道士,卻隻有一凡道人的符咒起了明顯的作用。
所以,他對一凡道人印象十分深刻。
江停雲散去了影像,對馬員外道:“這位正是我的師君呀!”
“啊,原來公子就是上人的弟子,失敬,失敬!”
馬員外急忙朝他行了大禮,又疑惑地問:“尊師分明是有真本事的,又為何隻留下幾張符咒就匆匆而去?”
江停雲心說:你問我,我問誰?我也很想知道呀。
但畢竟是自己老師,就算不知道,他也要想法子圓回去。
“員外有所不知,小生出師之時,師君將門中法器全部傳授於我。
如今師君既然留下了符咒護持,必然不是撒手不管,而是去請高人同道了。”
馬員外恍然,“原來如此!”
想不到,他們家裏作亂的東西這麽厲,高人沒了法器就不能降服。
“那小公子可有把握?”
師傅都沒法子,徒弟能行嗎?
馬員外不免擔憂。
江停雲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了劍囊,“師門法器在此,便是我修行不濟,催動這寶貝也能斬妖除魔。”
見他成竹在胸,馬員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江停雲便道:“先帶我去看看那泥塑吧。”
“好,好。”馬員外連連應聲,又大聲對屋裏的人說,“太太,我這就帶高人去看看那禍害,你們千萬不要擔心。”
一凡道人選的這個院子比較偏僻,距離馬淮夫妻住的東院很有一段距離。
兩人走了有一刻鍾,才總算是走到了。
在沒進院子之前,江停雲並沒有看到半點不妥之處。
可是一進院門,就有一股妖氣與鬼氣交纏的複雜氣息撲麵而來。
馬原員外當場中招,眼神都有些迷離了。
江停雲急忙駢起中指與食指,將一縷清氣送入他眉心。
“員外,凝神靜氣,勿要為外物所擾!”
得了那縷清氣襄助,馬員外立刻清醒,滿身的冷汗涔涔而出,頃刻間就濕透了裏衣。
“多謝小公子。”他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滿臉感激地對江停雲說。
“這都是份內之事,員外不必如此。”江停雲取出玉筆,“還請員外轉過身去,我在你背上畫一張符,保你在這院中不會迷失心智。”
馬員外聞言,立刻照做。
作為一個生意人,他最害怕的就是神智不受自己控製。
江停雲默念咒語,筆尖在自己隻端一點,逼出一點鮮血。
又以鮮血為引,凝聚周身靈氣為墨,虛虛對著他的背部,一揮而就。
一道肉眼難見的金色符篆在半空中形成,下一刻便透過馬員外的衣裳,貼在了他的皮肉上。
“好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馬員外隻覺得從未有如此神清氣爽過。
“多謝公子。”他急忙再一次道謝。
江停雲看了一眼其中一間屋子,對馬員外道:“你先在那裏等著,我去會會這孽障。”
說完就大步走到那屋子門前,抬手輕輕一推,那屋門就向兩邊開啟。
“果真是高人呀!”馬員外忍不住感歎。
他還沒有說泥塑在哪間屋子裏放著,高人自己就找到了。
進了屋子之後,妖氣與鬼氣更加濃重。
雖然如此,這些氣息裏卻沒有邪惡之氣。馬員外之所以會被迷惑,隻不過是這兩種氣息交纏,自然而然形成了瘴氣而已。
江停雲順著靈覺,找到了瘴氣最為濃重之處,一抬眼,便看見了一座栩栩如生的泥塑。
不,不是栩栩如生,那看起來就是一個活人。
看見江停雲進來,那泥塑的脖子動了動,四肢五官瞬間靈活無比。
“貴客遠來,不曾親自迎接,實在失禮。”
泥塑從高台上走了下來,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水,“小生以茶代酒,向貴客賠罪。”
江停雲看了那茶盞一眼,淡淡道:“我從不喝冷茶,更不喝隔夜的殘茶。”
更別說,那茶水中隱隱透出的屍氣,但凡有點道行的,都不會喝下去。
被一言拆穿,那泥塑半點兒也不尷尬,臉上露出了滿是歉意的笑容。
“哦,實在對不住。我這屋子裏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來收拾了,隻有隔夜殘茶。招待不周,怠慢貴客了。”
江停雲誠懇地說:“等你走了之後,這屋子立刻就會有人來收拾。”
所以,你是準備什麽時候走呢?
他一雙水潤的杏眼中,明晃晃地透出這個意思。
那泥塑笑容一滯,沉下臉盯著江停雲,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走,我要等我娘子,我要和娘子在一起。”
他的語氣神態都特別誠懇,反正以江停雲的眼力,是沒有看到半點兒造假的成分。
江停雲微微蹙眉,假裝嘲諷地問:“那是人家馬淮的娘子,你是馬淮嗎?”
“我可以是。”
江停雲:“…………”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可以是?你讓我接下來該怎麽問?
江停雲呆滯了一瞬,迅速轉變策略,“就算你願意以別人的身份繼續下去,那王氏夫人呢?
她可不是一個願意稀裏糊塗,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誰,也願意一直將就下去的人。”
泥塑沉默地盯了他許久,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既自嘲又苦澀。
“如果我告訴她我是誰,她就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泥塑搖了搖頭,自己給了自己答案,“不,她不願意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她之所以默許我的親近,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
如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個工具人自然也就沒用了。
或許他該識趣一點,自動自發地退走。
這樣一來,或許他還能在王氏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被她偶爾念叨一句。
其實最開始,他也是這樣打算的。
但感情這種東西,若能為人所控,為人所止,這世間又哪來那麽多的癡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