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遇風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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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家父子懷著複雜的心情, 送走了江停雲。
如果不是出了聶小倩這個意外,他們怎麽可能放過這個拉攏江停雲,巴結林如海的機會?
說什麽都得讓江停雲多留幾天, 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至於江停雲會不會甘心留下,黃至荺撚須一笑,他一個毛頭小子,怎麽可能抵擋得住金錢與美色的腐蝕?
隻是可惜呀可惜, 偏偏緊要關頭, 聶小倩卻突然失蹤了。
和黃公子一樣, 黃至荺也懷疑, 聶小倩可能是對家派過來的, 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破壞他們黃家再進一步的機會。
等江停雲的身影徹底消失之後,黃家父子的笑容也一並消失了。
黃公子道:“爹, 當務之急, 是要把那個賤人給抓回來。”
“抓?怎麽抓?你知道她如今在哪裏嗎?”黃至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 “你隻知道她叫聶小倩,但這個名字究竟是真是假,誰又知道?”
黃公子一怔, 不服道:“難道就這麽算了?”
他實在是不甘心。
黃至荺眼神冰冷, “自然不能就這麽算了, 咱們黃家, 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虧?”
“那爹的意思是……”
“不要鬧出來,要在暗中查, 看看究竟是哪一家要咱們家過不去。”
江南的幾大鹽商之間的關係, 一向都是合作與競爭並存。
在對抗官府的時候, 他們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在瓜分利益的時候,他們又是最有力的競爭者,誰都想從對方身上多吸一口血,多咬一口肉。
這樣算來,他們黃家的對家實在是太多了。
而且平日裏,他們這些鹽商家族之間,表麵的平和都維持得極好。
因而,一時之間,他們根本就猜不到,是哪一家會這麽缺德。
黃家父子的糾結,和江亭雲沒什麽關係,他又一次遇到了那位神奇的風道長。
彼時正值早膳時分,江亭雲由著林動領著他,到了一家在廣陵縣十分出名的茶點鋪子。
據說這一家的蟹黃包做得極好,其餘糕點也都有獨到之處。就憑這份手藝,這家店鋪已經在揚州地帶傳承了近百年。
還別說,吃吃喝喝這回事,的確是能讓人放鬆心情,忘記許多不愉快的事情。
半個月的玩樂下來,江亭雲已經把考場鬧鬼一事拋到腦後了。
主要是這件事他也沒法子解決,就算一直壓在心裏,也隻能徒增煩惱,隻能讓自己盡量忘記。
就在這個時候,風道長再一次出現了。
早點鋪子並不像酒樓一般,又是層又是閣的,自然也沒有什麽雅間獨院。
來這裏吃早點的人,有一大半都是熟客,大家彼此間都認識。趁著吃早點的時候,還能相互交流一下信息,討論一下八卦。
就算偶爾有過路的生人,也都是慕名而來,就像江亭雲一樣,來都來了,美食豈可辜負?
這時候,舊日的常客,還會向生客推薦自認為好吃的東西。
他們都是經年在家這一家吃的,哪一天廚子少放了幾粒鹽,多放了幾點醋,他們都能吃得出來。
憑著吃貨的經驗,向新人推薦起來,那自然也是說的頭頭是道,分析得入木三分。
江停雲就在眾位熟客的推薦下,一共點了八樣糕點。別的不說,最出名的蟹黃包自然是少不了的。
用筷子挑破了一個小口,小心地吸了一口鮮美的湯汁,江停雲頓時覺得,從前吃過的蟹製品,全都變得索然無味,這才是蟹中極品呀!
風道長就是在這個時候,舉著那張沾著染油漬的破舊長幡,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
真是好大的口氣!
但效果也是顯著的,至少在這一聲吆喝之下,瞬間就把整個鋪子裏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江停雲嘴裏咬著湯包,抬頭一看,便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他迅速把嘴裏那一口咽下去,起身迎了上去,“風道長,真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卻沒想到,他這一動,就產生了廣告效應。
原本忽然進來一個算命先生,一張嘴就前五百年後五百載的,一聽就像是個說大話的江湖騙子。
但突然有這麽一個人,無比熱情地迎了上去,圍觀者自然會想:這位小公子莫不是從前找這道長算過?看來,這位道長的道行極為深厚呀。若不然,也不能讓這小公子這般熱切。
“這位道長,能幫我算算我媳婦兒肚子裏這一胎是男是女嗎?”一個身穿萬字不到頭綢衫,頭戴一字巾的中年人揚聲問道。
那人嘴上詢問,身子卻坐得穩如泰山,並無半點兒恭敬之色,甚至還抽空往嘴裏塞了塊點心。
風道長扭頭撇了他一眼,隨口道:“你們家祖上雖積德,你卻半生不修,命中並無子嗣。”
那人似乎是被戳中了痛腳,瞬間勃然大怒,摔筷而起,“你這個老牛鼻子,胡說八道什麽呢?”
鋪子裏的食客卻相互擠眉弄眼,看向那人的目光,都帶著嘲諷與幸災樂禍。
連一個替他說話的都沒有,這人緣是有多差呀?
江停雲走到風道長身邊,笑著邀請道:“道長若是不嫌棄,就和我搭個座如何?”
“不嫌棄,不嫌棄。”風道長捋著胡須哈哈大笑,意有所指地說,“你都不嫌棄我,我怎麽會嫌棄你?”
看來,一頓飯能吃三十兩銀子這種事,就連他自己都不覺得理所當然。
“怎麽會呢?道長請。”江停雲衝林動使了個眼色。
林動雖然覺得自家表少爺又要做冤大頭了,但他時刻謹記自己仆人的身份,並不會當眾讓自家主人下不來台。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櫃台前,拿出一定十兩重的元寶放在了櫃台上,“掌櫃的,從現在開始,你們後廚做出來的東西,我們這桌全包了,還請掌櫃的不要再接待別的客人了。”
掌櫃的當時就懵了。
他這鋪子開了許多年,還是頭一回遭遇這種陣仗。
“這位爺……用……用……用不了這麽多。”他深深看了眼那錠銀子,咽著口水艱難地挪開了目光。
他們這種鋪子都是小本經營,有時候賣半個月,也賺不了十兩銀子。
林動笑道:“多餘的,就當是打擾您生意的賠償了。”
說著,他往江停雲那邊看了一眼,心想:有這位道長在,你這鋪子裏的廚子做的速度,隻怕還趕不上人家吃的呢。
卻說江停雲把風道長拉到了他那一桌,兩人直接無視了先前那人。
那人本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又被人當眾落了麵子,如何能忍?
他立刻踹開凳子,大步走了過來,指著江停雲罵罵咧咧,“這是哪裏來的黃毛小子?耽誤大爺算命。你也不打聽打聽,在這條街上誰敢對我何某人說半個不字?”
江停雲的神色冷了一瞬,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衝那姓何的淡淡一笑,說道:“辱人者,人恒辱之。”
是他先對風道長無禮的,哪裏還有臉責怪別人對他失禮?
但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他可以對人無禮,別人卻不可以對他無禮;他對不起別人就是有心有苦衷,別人對不起他就是十惡不赦。
很顯然,何某就是這種人。
他指著江停雲就走了過來,蠻橫地說:“今天這老牛鼻子若是不幫老子改命,你們倆一個都別想走!”
任何某再如霸道,到底還是有人敢報不平的。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皺了皺眉,揚聲道:“三郎,你又在這裏欺壓生客,真是把你爹的臉都給丟盡了!”
“誰,誰敢管老子的閑事?”何三郎大怒。
“是我。”那老者卻不怕他。
旁邊有人低聲勸道:“這位老伯,您是外地來的怕是不知道,這何三郎可惹不得呀!”
那老者點頭示意,“無妨,老夫還是有些自保手段的。”
作為一個地頭蛇,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這麽膽肥了,何三郎氣笑了,猛然然轉身,“你這個……這個……黃叔?”
他的氣勢猛然一滯,就好像是一個吹到極致,卻被人突然拿針紮破的皮球。
此時此刻,他心裏隻剩一個念頭:這老東西,什麽時候又跑回來了?
那老者冷笑道:“是我,你又要做什麽?”
何三郎目光閃爍,似乎對這個老者十分忌憚,軟頭陪笑道:“黃叔,您也知道,小侄家裏已經有三個丫頭片子了,這不是心急傳宗接代嘛。”
那位黃叔皺眉看了他一眼,說:“我早就告訴過你,積善之家,方有餘慶。
你爹生前周濟四方,鄰裏稱賢,到了四十歲上才有了你這一點骨血。
若是想保你們何家血脈不絕,你還要向你爹學,不要總是欺行霸市,消磨你爹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功德。”
風道長連連點頭,“極是,極是,這才是金玉之言呀!”
在看熱鬧的間隙裏,他已經把江停雲先點的八樣糕點,全部塞進肚子裏了。
“嗨,你這老牛鼻子……”
何三郎本就不忿被那黃叔說教,隻是礙於某些事情,不敢公然反抗。
但這老牛鼻子算個什麽東西,也敢管他何爺的事?
他一挽袖子,指著風道長的鼻子就要開罵。
江停雲臉色一沉,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他已經站在了何三郎麵前,並且握住了他指人的那根手指。
“這位何爺,拿手指人是很不禮貌的。你先前指我也就罷了,但風道長是長者,你怎能三番四次無禮?”
從他注意到何三郎的時候,就覺得這人身上的氣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直覺告訴他,擁有這種氣息的不是好人。
但有時候,直覺也會出錯,他不想拿直覺去判斷一個人的善惡。
但觀察下來,他發現這何三郎不但不尊老不愛幼,平日裏應該也是個橫行霸道的人物。
至少這茶點鋪子裏的客人,大多數都很懼怕他。何三郎吃鱉的時候,沒人肯幫他說話;何三郎欺負人的時候,雖然大多數人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卻沒人敢上前製止。
隻有那位黃先生,似乎是有讓何三郎忌憚的本錢,江停雲不由多看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他就發現,那位黃老先生似乎很忌憚他。
這又是幾個意思,他好像沒幹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江停雲滿心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