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隻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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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快放開我, 你這乳臭未幹的臭小子!”
何三郎奮力掙紮,卻發現眼前這小子年紀雖小,力氣卻一點都不小,握著他手指的那隻手, 就像是鐵鉗一般, 任他如何掙紮扭動, 都不曾撼動分毫。
江停雲笑道:“你要知道, 我無意為難你,隻是想讓你學會什麽叫做禮貌。”
何三郎大怒,“老子愛怎麽著就怎麽著, 你管得著嗎?”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我沒看見便也罷了, 既然被我看見了, 我還真就管定了。”江停雲仍舊笑眯眯的, 一點都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
雖然江停雲算不上疾惡如仇,但也看不上何三郎這種欺軟怕硬的。
明明是被他和風道長一起無視的,那何三郎為何單找江停雲的麻煩, 而略過了風道長?
不過就是相對於風道長來說, 江停雲看起來更加弱勢罷了?
隻看他對風道長的態度,也知道他並沒有將風道長這個老道士放在眼裏。
饒是如此,在可以二選一的時候, 他還是下意識選擇了更弱的江停雲來欺負,這人品性如何,可見一斑。
既然他喜歡捏軟柿子,那江停雲就讓他知道, 看起來軟和的柿子, 也有可能是不鏽鋼刷了彩漆。
“管?管你大爺!”何三郎另一隻手握成拳, 帶著呼呼風聲砸向江停雲的太陽穴。
這一下若是咂實了,江停雲不死也要重傷。
好在他身手敏捷,側首一偏,便躲過了那何三郎的襲擊。
而後,他空閑的那隻手輕巧地一捏,正好捏住周三郎腕上經脈,那醋缽大的拳頭瞬間就癱軟展開,再沒有半分威脅。
江停雲不禁有些無語,“你這隻手都掙紮不開,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覺得另一隻手不會被我製住的?”
何三郎左腳偷襲,江停雲右腳絆住;他又右腳偷襲,江停雲幹脆抬起左腳一踢,隻聽“哢嚓”一聲,緊接著就是何三郎殺豬一般的慘叫。
“啊—— 我的腿呀!”
這回,他也終於老實了。
江停雲放開了他,迅速往後退了兩步,任由何三郎摔倒在地。
“這位何爺,現在咱們兩個可以好好說話了嗎?”
——你可以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聽我說話了嗎?
那黃先生見狀,頗有不忍,起身準備上前勸解一二。
可是,他才往前走了三步,距離江停雲大約有三丈多一點的時候,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自心頭升起。
——不要過去,千萬不要再上前了!
作為一隻將近五百歲的老狐狸,他果斷選擇從心,又退回了原位,遠遠地勸道:“這位小公子,想來三郎也吃夠教訓了,您就饒了他吧。”
意識到江停雲不好惹的何三郎,也趕緊求饒,“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江停雲冷笑道:“我比你厲害,你自然是再也不敢惹我。但他日若是見了不如你的人,你怕是敢得很。”
他扭頭問那胡先生,“這位老先生,您能保證他日後不再欺淩弱小嗎?”
黃先生一怔,急忙道:“公子放心,老朽一定會嚴加管教他的。”
其實狐狸和人沒什麽區別,都會下意識地幫親不幫理。
雖然黃先生也看不慣何三郎的行事,但他和何三郎的父親是至交好友。就算是看在其父何子蕭的份上,他也要對何三郎拂照一二。
而且在他看來,眼前這位小公子,行事也未免太過咄咄逼人。
這是平日裏給他遇見了,必然要好好教訓一番,讓其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今天他之所以這麽好說話,絕不是因為他通情達理,而是心頭的危機感告訴他,麵前這位小公子,他惹不起。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現實;有些人的正義,也就是這麽雙標。
恰在此時,後廚又蒸上來一批糕點,伴隨著店小二的一聲吆喝,就有源源不斷的點心放在了風道長麵前。
“兩位客官慢用,後廚還在繼續做。還有這盆湯,是我們掌櫃的做主送的,兩位且嚐嚐鮮。”
風道長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一筷子就將一籠綠豆粉絲夾去了一半,對江停雲招了招手,“小江,你過來。”粉絲往嘴裏一塞,隨意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
“唔,好滋味,真是好滋味!”他先是讚了一聲,又蹙起了眉頭,“就是這花甲太小,吃著著實不過癮!”
這麽小的花甲,一個一個剝,比嗑瓜子都麻煩。
江停雲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道長有何吩咐?”
風道長空閑的那隻手在他胸口點了點,“年輕人,遇見棘手的事就多讀書。”
說完,他就再不理會江停雲,和滿桌子的糕點較起了勁兒。
江停雲微微一怔,隨即就反應了過來,拱手致謝,“多謝道長提點。”
然後,就在眾人等著看他如何收拾何三郎的時候,卻見他從懷裏掏出了一本藍皮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這一下著實出乎意料,不說看熱鬧的集體懵逼,當事人何三郎更是膽戰心驚。
——是死是活是殺是剮你給個準話呀,把我往半空中一吊就不管了算是怎麽回事兒?
他心裏害怕焦急,卻又不敢再對江停雲造次,隻能拿眼神哀求的看向四周,希望有人能替他說兩句話。
但四周人那或閃躲或冷漠或幸災樂禍的眼神,讓他心裏一陣陣發涼,也暗暗生出恨意:你們這些人都給老子等著,當老子送走了這小瘟神,有的是手段收拾你們!
看,惡人從來不會後悔自己作惡,他們隻會後悔自己作惡的計劃不夠周密。
再說江亭雲拿出藍皮書,翻開第一頁,就見上麵出現了新的內容。
——入夢神機。
這是一門關於夢境的神通,熟練掌握之後,不但可以進入別人的夢境,還能給人製造夢境,俗稱——托夢。
仔仔細細將那神通看過三遍之後,他便將藍皮書收了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了還在哀嚎的何三郎。
被他那看實驗品的眼神盯著,何三郎下意識打了個寒噤,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右腿斷了的事實,掙紮著就要起身逃跑。
結果自然是……
“啊——好痛啊!”
江停雲的笑容驟然溫和了起來,轉頭吩咐林動,“你去雇一頂軟轎,把這位何爺送回家,順便給他請個大夫,醫藥費我出。”
“不,不用了。”何三郎下意識地拒絕,非常從心地向黃先生求助,“黃叔,您幫幫小侄啊,請您出手把小侄送回去吧。”
“呃,這……”黃先生為難中又帶著警惕看向江停雲。
這一回江停雲確定了,這位黃先生的確很忌憚自己。
他眉毛微動,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大概,這位黃先生,大概是個異類。
“請黃先生稍等。”他再次掏出了藍皮書,翻開之時放任自己的心思。
果然,這次翻開,第一頁書寫的仍是他急需的東西。
——隱息決。
這是一個仙妖神魔都可以用來隱藏自身氣息的法術,非常實用。
江停雲天賦高絕,幾乎轉瞬之間便融會貫通。他默念了一遍咒語,那股令異類覺得膽戰心驚的氣息就被收斂了起來。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那位黃先生明顯鬆了口氣,並起身走了過來。
“這位公子,還是由老朽將三郎送回去吧。”
出乎意料的,江停雲並沒有多做為難,點頭道:“既然你們二位都是這個意思,那就依先生所言。”
說完,他上前幫忙把何三郎扶了起來,讓他趴到了黃先生的背上。
被他扶著,何三郎簡直瑟瑟發抖。他鬆手的一瞬間,何三郎也常常舒了口氣,低聲催促黃先生,“黃叔,咱們快走吧。”
黃先生也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沒有將自己的禮儀丟掉,從容地對江停雲告辭之後,這才背著何三郎,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如此狼狽地離去 ,讓他不禁自艾自憐:想我黃九郎一世英名,何曾有過這種時候?
他出了鋪子,穿過街道,走到一處無人的巷子之後,這才對何三郎道:“把眼睛閉上。”
何三郎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麽,立刻就乖乖閉上眼睛,用力抱緊了他的脖頸。
他這猛一用力,勒得黃九郎差點一口氣上不來,無奈道:“你鬆開一點兒。放心,掉不下去的。”
何三郎不情不願地鬆開了些,新鮮的空氣這才重新在黃九郎呼吸道中流通。
他默默念了個訣,原地白光一閃,哪裏還有兩人的身影?
等他們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四合院裏。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姑娘正在井邊洗碗,另有兩個五六歲的,拿著竹蜻蜓,互相追逐著玩耍。
他們突然出現,三個小姑娘也隻是愣了一下,並不驚慌害怕。
最大的那個小姑娘急忙起身,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黃爺爺,您來了?我爹這是怎麽了?”
何三郎罵道:“你這個賠錢貨,還不快去給老子請大夫!”
這時,一個纏著藍布頭巾的女人從屋裏走了出來,那女人挺著個大肚子,看樣子已經有七八個月了。
那是何三郎的妻子祝氏。
“娘。”大女兒憤憤地看了父親一眼,忍著怒氣地去征詢母親的意見。
祝氏以眼神示意女兒稍安勿躁,上前向胡先生請安問好,“黃叔,您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黃九郎道:“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腿斷了。三郎媳婦,還是先把他弄進屋裏去吧。”
“哦,好,我讓大丫頭去請大夫。”
黃九郎道:“請大夫就不用了,這點小傷還難不住我。”
他看了看破敗的屋宇,回想起故人還在時的氣象,不禁歎了一聲,背著何三郎進屋了。
他故友一世英名,怎麽就生了這麽個不孝子?
進了內室之後,黃九郎把何三郎放在床榻上。
床鋪收拾得很幹淨,隻是上麵鋪的粗布床單,與何三郎身上的綢緞衣裳很不相稱。
祝氏問道:“黃叔,可是需要我準備什麽藥材?”
“不必了。”黃九郎道,“你帶著孩子們出去吧,不要讓人進來打擾。”
祝氏也不多問,點了點頭,便帶著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女兒出去了。
黃九郎卷起了何三郎的褲子,露出他那已經腫脹不堪的小腿,就在何三郎哎喲哎喲的喊聲中,自口中吐出了一顆龍眼大小,黃澄澄的珠子。
何三郎看得眼都直了,一時也忘了疼,詢問道:“黃叔,這就是你的內丹嗎?”
小時候他就聽父親說過,這位黃家叔叔並不是人,而是一隻得道多年的狐狸。
他有一顆修煉多年的內丹,可以治百病。若是凡人吞之,還可延年益壽,長命百歲。
如今,他總算是見到了,貪婪的目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