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河圖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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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何三郎身上的“入夢神機”之術被破除之後, 作為施術者的江停雲,立刻就察覺了。
    他當時就是一驚,“糟了,有人破了我的法術。”
    彼時風道長才吃了個半飽, 一邊等著後廚把新一輪的糕點做好, 一邊喝甜湯溜縫。
    見江停雲大驚小怪的, 他不以為然地瞥了一眼, 若無其事地說:“淡定,淡定。法術這種東西,你既然能施法, 別人自然能破術。”
    他放下空了的湯碗,笑道:“若想別人破不了你的法術, 就努力修行。等你修為高了, 哪怕是最簡單的小法術, 再把破解的方法到處張貼,也沒人能破得了。”
    破解法術可不是解數學題,隻要找對方法和步驟就可以的。
    法力高深之後, 所施展的法術也會因法力的量變, 引起質變的。
    林動正要給他再盛一碗,被他抬手攔住了,“不用, 我就用這個喝。”
    說完,把小碗一推,就端起了湯盆,“哎, 還是在北方吃飯痛快。南方的菜是精致, 但這湯盆小的, 就跟那北方的碗似的。”
    林動目瞪口呆,下意識左右看了看,見鋪子裏隻剩他們這一桌了,才鬆了口氣。
    ——剛才那話要是被人聽見了,簡直就是社死現場。
    上輩子是北方人的江停雲忍不住點了點頭,說:“北方寒冷,自然得吃多點;南方氣候濕熱,不需要那麽多熱量。”
    他沉吟了片刻,對風道長道:“錢我已經提前付足了,要不然您自己在這裏吃吧,我去打聽打聽那何三郎住在哪裏。”
    “你幹嘛?”風道長湯也不喝了,側目看他。
    江停雲道:“我去再給他施展一次入夢神機,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說著,他已經站起身來,要帶著林動一起走。
    風道長伸手朝他一指,“你給我坐下吧。”
    於是,江停雲不由自主的,就重新坐了回去,再也動不了了。
    “表少爺!”林動一驚,下意識就要動手,但很快就步了江停雲的後塵。
    隻不過,江停雲是坐著,他就隻能站著了。
    “年輕人,真是一點都不穩重。”
    風道長是湯也不喝了,調侃江停雲,“你說你著什麽急?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江停雲技不如人,十分無奈,“您說,您說,我不走了就是。先把定身術解開吧,一會兒後廚要送東西來了。”
    風道長大手一揮,“行了,解開了。”
    “表少爺。”林動擔憂地喊了一聲。
    江停雲安撫道:“放心,風道長是高人,若真要把我怎樣,你也攔不住呀。”
    林動語塞,吭哧了幾聲,梗著脖子說:“攔不住也得攔,想傷表少爺,除非先打死我。”
    風道長笑道:“這還是個忠仆,你小子倒是好福氣。”
    江停雲笑了笑,問道:“道長攔住我,又是為何?”
    原本他對何三郎施展“入夢神機”,是想讓他在夢境裏體驗一番被不孝子虐待,晚景淒涼的生活,進而讓他明白,有兒子不一定是好事。
    君不見古今中外,不孝子層出不窮?
    把女兒教養好了,不比養個不孝子強?
    但如今法術被人給破了,以那何三郎的為人,怎麽可能自己反省?
    風道長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若是不謹慎,好心也容易辦壞事。”
    這時,新一輪的糕點做出來了,掌櫃的和夥計齊心合力,不一會兒就擺滿了一桌。
    然後,掌櫃的一邊擦汗,一邊點頭哈腰地問:“幾位客官,這些夠了嗎?”
    江停雲看向風道長,風道長擺了擺手,“這就夠了,不用做了。”
    其實他吃東西,就是喜歡吃的那個過程,就算十年百年不吃,也餓不死。
    聽聞此言,不但掌櫃的,就連廚子都鬆了口氣。
    江停雲看得好笑不已,示意林動再給人幾兩銀子,安撫一下他們脆弱的心靈,這才把人打發走,借他們的地方說話。
    風道長一邊吃一邊說:“那個夢入神機的法術,針對的是人的腦子,對於同一個人,兩次施術的時間最少得間隔三天。若不然,那人很可能就傻了。”
    “這麽嚴重?”江停雲吃了一驚。
    “就是這麽嚴重。”風道長正色道,“不但是夢入神機,所有的法術對凡人都不能頻繁使用,要不然都會有後遺症。”
    見江停雲仍是一臉震驚,還沒有反應過來,風道長語重心長地說:“小江,我並不希望你學會了法術之後,就自覺高人一等,逐漸不把凡人的喜怒哀樂放在眼裏,仗著法術肆意妄為。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真變成那樣,你還是你嗎?”
    江停雲若有所思,風道長見狀,也不再打擾他,而是先讓他自己思索。
    過了許久,江停雲長長吐了口氣,起身對風道長鄭重施禮,“多謝道長教誨。若非道長及時點醒,小子險些誤入歧途。”
    自從意識到,自己能從藍皮書上學會的不是武功,而是法術之後,他的確是有些飄了。
    先前在考場鬧鬼一事上,他就有些托大,甚至因解決不了這件事懊惱異常。
    並不是說有責任心是壞事,而是他這種舍我其誰的心態,不管是在修行上還是在讀書上,亦或是在生活上,都對自己非常不利,也容易影響周圍的人。
    林如海大約也看出他的問題了,但林如海是一個世俗官僚,他看問題的角度,也是站在世俗中既得利益者的角度上。
    所以他雖然也提點了江停雲,卻並不是很對症,不如風道長一針見血。
    讓他肯聽勸,風道長欣慰地點了點頭,示意江停雲把林動等人都遣出去。
    江停雲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風道長不會害他,便依言而行。
    “道長還有何教我,小子一定洗耳恭聽,並謹記在心。”
    風道長道:“把你那本書拿出來。”
    江停雲依言拿了出來,放在了風道長麵前。
    風道長右手如扇,浮在書上一抹,那本當朝流行款式的藍皮書,竟然變做了一塊磨盤大的龜甲,上麵有紋、圈、點自由排列,組成了極為玄妙的圖案。
    風道長又一揮手,龜甲翻了過來,背麵繪製了一個似龍又似馬的生物,它身上的旋毛乃是: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的圖形。
    “這……這是……”江停雲腦中,迅速出現了曾經看過的神話故事,“這是河圖洛書?”
    風道長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小子,還算有些見識。”
    江停雲呆了半晌,就在風道長以為他要發表什麽高論的時候,他卻來了一句,“老道士說的竟然是真的,這書真是祖上傳下來的!”
    是他淺薄了,是他沒見識了,是他冤枉師君了。
    風道長表示大無語,“就算這本書神物自晦,表現出來的東西也足夠神奇了吧?”
    “不是,這不能全怪我呀。”江停雲強行替自己挽回一點尊嚴,“任哪一個唯物主義者,對著一本最新出版物,也聯想不到古董吧?”
    “唯物主義者?”風道長品味了片刻,點頭道,“果然無論哪個世界哪個時空的知識,都是這麽有意思。”
    反正他如今閑得厲害,不如到別的世界轉轉?
    唔,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帶著媧媧一起,她肯定高興。
    江停雲瞬間瞪大了眼,“您……這是什麽意思?”
    不怪他不淡定,實在是風道長話裏包含的信息量太大,由不得他不震驚。
    反倒是風道長挺無所謂的,淡淡道:“兩個世界節點相交,你恰好趕上了而已。這種例子雖然稀少,卻也不稀罕。”
    他如此的輕描淡寫,很好地安撫了江停雲的忐忑。
    江停雲陪著笑湊了過去,問道:“道長,您看我還有機會回去嗎?”
    “你想回去?”
    “瞧您這話問的,如果有機會,我自然是想回去的。”
    雖然這輩子的娘對他很好,但他上輩子的父母也都是親生的,對他一樣十分疼愛呀。
    而且,論起物質享受,哪怕是林如海家裏,也比不上他前世的小康之家。
    最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一沒電二沒網,他讀書習武之餘,閑得發慌也沒個消遣。
    在他回想曾經的美好生活時,風道長借機讀取了他的部分記憶,主要是關於科技和文化方麵的。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江停雲追問道:“您別光有意思呀,我到底還能回去嗎?”
    “別想了,回不去了。”風道長直白而又殘酷地說,“你之所以是靈魂來此,就是因為肉身已死。”
    “好吧。”
    他以為自己沒有抱多大希望的,但得到否定答案之後,心頭還是湧起了巨大的失落。
    正好風道長也吃完了,一邊擦嘴一邊說:“我這裏還得出攤呢,你自便吧。”
    然後,就舉起了那根髒兮兮的長幡,一邊吆喝一邊走了出去。
    “天靈靈地靈靈,人間算命我最行。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咯——”
    隨著他的離去,桌子上變成龜甲的河圖洛書,又重新變回了平平無奇的藍皮書,一點都不顯眼。
    果然是神物自晦。
    片刻之後,林動領著幾個小廝走了進來,見江停雲滿臉失落,急忙問道:“表少爺,您怎麽了?可是那老道士對您說了什麽不中聽的?”
    江停雲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風道長所說,句句都是良言。還有,道長是世外高人,不拘小節,但我們卻不能對他不敬。”
    能一眼看透河圖洛書真身,還能一言道破他來曆的,怎麽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林動自從被林如海派到他身邊起,就對他十分上心,他可不想林動在無意中得罪了高人。
    “是,小人記住了。”林動急忙應了,又問道,“表少爺,接下來您還想去哪裏遊玩?”
    江停雲沉吟了片刻,還是決定先留下來,觀測一下何三郎事件的後續。
    不用多說他也能猜到,破他法術的一定是那位姓黃的。
    如果那黃先生能勸導何三郎,讓其改邪歸正,他就不多事了。
    如果對方不作為,那他還是要管一管這閑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