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平易近人的二郎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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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帝爺爺饒命, 關帝爺爺饒命!小的一定托夢給後世子孫,讓他們給關帝爺爺上大供,漆金身, 隻求您寬恕小人!”
關二爺微瞌的鳳目乍然開啟,冷光四射,他冷笑道:“身後有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當日你作惡之時,可曾有過一念之仁, 要放過被你冤枉的席廉?”
正好這個時候, 席廉奄奄一息的魂魄也被關二爺的人請了上來。父子二人相見, 恨不得抱頭痛哭。
席方平對著上手兩位尊神“砰砰砰”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虎目含淚, 哭求道:“請真君爺爺和關帝爺爺為我父親做主, 還我席家一個公道!”
羊某又去向席廉哭求, 他心知席廉一向仁善心軟,便哭得十分淒慘。
但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席廉被他害得這麽慘,又怎會再同情他?
到最後, 羊某終是被關二爺判入了畜生道, 先做三世昆蟲,再做兩世野狗, 然後才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席家父子十分解氣,連連叩謝。
罰惡之後, 自該賞善。
關二爺當堂判道:“席方平, 你雖肉身已死, 但念在你一片孝心, 為父奔波的份上, 特準許你還陽,增壽十年。”
眼見大仇得報,公道得償,席方平父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此時聽見關二爺準許他還陽,兩人具是大喜過望,連連磕頭道謝。
審完了席方平父子之後,就輪到了宋燾。
關二爺讓人把他們父子領到後堂,先給席廉養護魂魄,再送去投胎,來世不至於纏綿病榻。
宋燾也十分知機,順勢出來拜見關二爺,“學生宋燾,拜見座師。”
因他至孝,過了九年關二爺還對他有印象,再聽他口稱座師,臉上也帶出了一抹笑意,竟親自垂詢道:“令堂的後事可辦好了?”
“多虧老師成全,家母壽終正寢。喪事本是要大辦的,隻家母一向節儉,留了話讓一切從簡,學生不敢不從。”
宋燾回答的一板一眼,關二爺卻捋須讚道:“令堂真乃賢婦也!”
雖然他生前的漢末時代流行厚葬,有的人為了埋葬父母,甚至傾家蕩產,但關二爺卻一向反對奢靡之風,對於簡葬十分欣賞。
如今見宋燾和他觀點一致,且絲毫不以為意地當眾說出來,不由更加欣賞,接連問了宋燾好些問題,表現得十分親近。
當然了,這份親近隻有常年跟在他身邊的神官們才看得出來,被關懷的宋燾卻是戰戰兢兢,隻覺得關二爺果然十分威嚴。
旁邊的二郎真君笑道:“恭喜雲長,得了這塊良才美玉。”
關二爺捋了捋及腰都長須,臉上露出了笑意。
兩人的道場同在蜀中,又都是剛直之性,平日來往頗多,自然親厚。
敘舊過後,宋燾端正了神色,“老師,學生這裏,有一件大事要稟報,請老師做主。”
“你且說來。”關二爺也收斂了心神。
宋燾便把自如何受陸判所托,如何問到江停雲頭上,又如何得知陸判與那黑山大王勾結,禍害地府陰魂的事一一稟明了。
隨著他的講述,無論是關二爺還是二郎神,均沉眉怒目,似欲擇人而噬。
“當真好大膽!”二郎神怒道,“先前我巡查地府之時,便察覺到幾大判官的勢力過於雄厚,頗有尾大不掉之勢,令十殿閻王也頗受掣肘。
我倒是有心整頓一番,隻苦於證據不足,又怕勢單力孤,這才放緩了些,準備等翼德回來之後,一道動手。
卻不想,這陸判竟如此罔顧法禮,肆意擺弄陰魂!”
他轉頭問關二爺,“雲長,翼德究竟何時才能與我一同下地府?”
卻原來,楊戩察覺到地府黑暗勢力盤根錯節之後,就暗中遞表,稟報了大天尊。大天尊便又點了嫉惡如仇的張翼德,命他們二人徹底蕩清輪回之所。
但張飛身上尚有別的公幹,楊戩這才虛與委蛇,要等張飛一起動手,確保萬無一失。
關二爺道:“山西有鹽梟作亂,翼德正忙著剿滅那鹽梟。待山西事了,必然會去地府。”
兩人正說著呢.52ggd.,忽然有一隻仙鶴從殿外飛來,到了關二爺手邊,就化作了一張灑金花箋,落在了關二爺手中。
他先看了署名,不禁笑道:“正說著翼德呢,他就來信了。”
但看完信箋之後,他卻笑不出來了,起身對二郎神道:“那鹽梟本是蚩尤之妻,修行多年,十分厲害,翼德請我去助拳,此間之事盡托於真君了。”
二郎神也起身相送,“雲長且去,楊某必不負所托。”
當下,關二爺就命黑白二將點兵,帶起一陣驚雷,一群神明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宋燾看得歎為觀止,卻也知道自己一介鬼神,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這般的威勢了。
關二爺走了,二郎神繼續問案,“你口中的江停雲和那煥娘,可能前來作證?”
“稟真君,可以。”宋燾道,“我早與江賢侄交代過了。”
二郎真君點了點頭,命康太尉前去江家村。
這邊江停雲早就和賈氏說好了,隨時準備魂魄離體呢。
哪知道康太尉來了一看,這竟是個有道行的,當下笑道:“既是同道中人,直接隨我來就是了。”
卻是宋燾對規則不太了解,白囑咐了一頓。
當下江停雲就稟明了母親,帶著煥娘的牌位,跟著康太微來到了關帝廟。
他一看門楣上的扁額,不禁奇道:“康大哥,您不是二郎真君的屬神嗎?怎麽把我帶到這裏來了?”
沒錯,江停雲就是個自來熟,見康太尉對他態度不錯,他直接順杆爬,喊起大哥來了。
好在康太尉不像郭牙直那樣不苟笑,又兼江停雲生得俊秀挺拔,臉占了大便宜,人家真就隨他去了。
康太尉也沒多解釋,隻是說:“這其中有些曲折,主公借了關二爺的地方辦案。等會兒進去之後,你且不可隨性胡鬧,二爺可不像我這麽好說話。”
“多謝康大哥提醒,小弟一定銘記在心。”江停雲笑嘻嘻地應了,跟著康太尉進了審案的那間殿宇。
進殿之後,他神色一肅,深吸了一口氣,拱手拜道:“後學末進江停雲,拜見昭惠顯聖二郎真君。”
宋燾心裏奇怪:他怎麽帶著肉身就進來了?
上首的二郎神看了他一眼,忽而眯了眯眼,問道:“你的道術,是跟何人學的?”
江停雲道:“家師一凡道人,乃是嶗山派現任的掌門。”
二郎真君笑道:“原來是全陽子薩天師門下,怪不得修得一身精純之氣呢。”
對左右道:“賜座。”
立刻就有人搬了椅子過來,放到了側邊。
江停雲也沒客氣,道了謝之後,大大方方就坐了。
坐穩了之後,他才略帶羞赧地笑道:“不敢欺瞞真君,小子雖是嶗山門下,所學卻甚雜,儒道釋三家都沾一點,卻又都不甚精通。像我這樣的弟子,祖師爺認不認,還是兩說呢。”
見他生得俊秀,又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二郎神更添三分喜愛,聞言朗聲笑道:“天下道法本是一家,誰能分那麽清楚?”
江停雲暗暗嘀咕:二郎神君不是很和藹嗎?哪有康大哥說得那麽嚴肅?
這樣想著,他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二郎神一眼。
就這一眼,就把他看愣了。
——這……這不是焦叔嗎?
如果不是二郎神說話沒有半點青島口音,他都要以為是焦叔也穿越了呢。
見他盯著尊神發愣,宋燾心裏急得不行,頻頻給他使眼色,奈何他隻顧盯著二郎神看,根本沒注意到。
二郎神挑眉道:“你倒是膽子大得很。”
他可不信,進來之前,康太尉沒有叮囑過這小子。
江停雲嘿嘿一笑,“這不是為真君風采所攝,一時回不過神來嘛。想來真君雅量,哪裏會和我計較?”
“我若是偏要計較呢?”二郎神逗他。
江停雲瞬間苦了臉,“那我就隻好舍了手心給您拍幾戒尺,讓您消消氣了。”
二郎神哈哈大笑,“你這瓜娃子,真是半點不吃虧。”
他一高興,竟蹦出了一句四川方言。
江停雲也樂了:好家夥,差點忘了,二郎神的道場不就在蜀中嗎?
人家雖然沒有青島口音,但會四川方言呀。
見二郎神並不計較,替他捏了把汗的宋燾鬆了口氣,卻也佩服他的大膽。
如果換成是他,哪怕知道二郎神不是小肚雞腸之輩,他也不敢這麽肆意。
別說是他了,就連侍立一旁的梅山六聖都很驚訝:他們二爺麵對大天尊都是不假辭色的,什麽時候這麽平易近人了?
他們在想什麽,江停雲自然不知道,他隻是相信自己的直覺,認定二郎神並不像康太尉說得那樣高冷,膽子自然就大了幾分。
當下,江停雲就拿出槐木牌位,把煥娘放了出來,讓煥娘給二郎神行禮。
“真君,您可一定要給我這個妹妹做主呀。她活著的時候本就不幸,哪知道死了還不能解脫。”
二郎神已經從宋燾那裏了解完了前因後果,心裏早就數了。
隻是,陸判不比先前那個王判官,乃是從地府建立之初就存在的神明,他雖然有大天尊給的法旨,也不能毫無證據,直接就讓人去捉拿。
他沉吟了片刻,說:“這件事有些棘手,我這裏隻能先收集證據,須得等張三爺回來之後,才好動手。”
那陸判可是上古神明,就算法力比不過他,誰知道人家有沒有什麽厲害的法寶做底牌?
楊戩雖然不怕他,但萬一讓他給跑了,再想捉住可就難了。
不能立刻除去隱患,江停雲有些失望,但也對二郎神所說的司法程序表示理解。
程序正義雖然不能迅速達到懲惡揚善的目的,卻能夠最大限度地避免冤假錯案。
隻是……
他看了看煥娘,請求道:“不知真君能否暫且收留煥娘些時日?那陸判已經盯上我了,弟子法力低微,恐怕護不住煥娘。”
“雲哥!”煥娘不願意自己躲了讓他冒險,執意道,“我不走,如果他們真的來了,你就把我交出去吧。”
江停雲對她露出安撫的笑容,“你放心,我雖然法力不高,但自保是不成問題的。你就安心跟著真君修行,也能讓我少操一份心,等到這件事情解決了,我還接你回來。”
那個陸判那麽厲害,連二郎神都有顧忌,煥娘才不相信他那點兒法力能夠自保呢,堅決同意讓他獨自麵對危機。
見他二人人推來讓去的,二郎神看得好笑,暗暗想到:我還沒答應收留這小丫頭呢,你這小子倒是順杆就爬,我不說話你就當我默認了。
不過,他也不介意庇佑一番這小丫頭也就是了。
他聽了半天,見江停雲對自保之事胸有成竹,不由好奇道:“小江,你說你能自保,莫不是身上藏著什麽法寶?”
這年頭神仙鬥法,法力高強的不一定能贏。因為誰也不能保證,對方手裏沒藏著什麽先天、後天的法寶。
煥娘也看向江停雲,隻是眼中藏著一些狐疑。
——她跟著雲哥這麽久,對於雲哥有什麽法寶一清二楚,也就是一個劍囊外加一隻玉筆,旁的也就沒了。
可是,那兩樣法寶,真的能夠對付陸判嗎?
江停雲實話實說,“法寶沒有,卻有一樣足夠自保的神通。”
想到那樣不算神通的神通,江停雲對這個世界不科學的懷疑再次浮起,離他最近的煥娘,鬼軀立刻飄忽虛幻了起來。
就連坐在上首的二郎神也受了影響。
他有些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存在似乎在被什麽力量否定。
侍立一旁的梅山六聖和宋燾更加不堪,下意識運氣法力抵抗,卻發現那些法力如泥牛入海,不停地流失卻沒有半點作用。
“好厲害的神通!”二郎神讚了一聲。
江停雲立刻收攝心神,起身向二郎神請罪,“真君贖罪,我這神通是被動型的,一旦心境動搖,就會控製不住。”
二郎神點頭道:“雖則如此,你這神通也足夠厲害了。”
言罷,他忽然笑了起來,挑眉看向江停雲,“你自保的法子我見識過了,現在你就開始想想,怎麽讓我答應,收留你這妹妹了?”
江停雲:“啊,這……”
他這才反應過來,一直都是他和煥娘在自說自話,人家根本沒答應呀。
那怎麽讓人家答應呢?
江停雲試探著說:“要不您想想,弟子有什麽地方能為您效勞的?”
不是他不想將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而是他心知自己和二郎神差距太大,哪怕自己傾盡所有,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眼。
二郎神忽而神色一立斂,冷冰冰地問:“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煥娘一驚,待要出言反駁,卻驚恐地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也動不了了。
宋燾也是一驚,霍然抬頭,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清二郎神的神色。
也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天界正神,哪裏是自己這個還未上任的鬼神可以窺探的?
賢侄呀賢侄,這一次,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他拿不準二郎神的態度,自然是不敢貿然求情的。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為江停雲捏一把汗。
偏當事人毫無自覺,直接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個不行,我還有母親要奉養,尚有父仇未報,也還有大誓願未曾兌現,怎麽能死呢?”
他抬頭看著二郎神,商量道:“要不,您換一個?”
二郎神:“……”
——好小子,這臉皮比那孫猴子都厚。
所有人:“……”
——你還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就在煥娘恨自己不能跑過去捂他嘴的時候,二郎神大手一揮,“這回先欠著,等我慢慢想。你走吧,把你妹妹留下,正好和三公主作伴。”
他口中的三公主,正是西海龍王的第三女,也是神話傳說中,二郎真君的官配。
江停雲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再三道謝之後,才要告退離去。
宋燾道:“賢侄且慢,我這裏給你介紹一個人。”
他要介紹的不是別人,正是還未離去的席方平。
宋燾認為,席方平一定是一個有大造化的人,如今又要還陽了,也能給江停雲多添一條人脈。
眼見父親的魂魄恢複,神官又承諾了他父親來世還是富貴人家,席方平的心情非常好,對新認識的朋友江停雲也很熱情。
隻可惜,他的肉身還在老家的棺材裏呢,不能在這裏多留,兩人隻能遺憾作別,各自歸去。
“江公子,日後若是有空,我一定要到我家裏去呀,我一定拿最好的酒招待你。”
江停雲也道:“日後席兄若是到了我的家鄉,咱們不醉不歸。”
出了這神殿之後,他找了個人多的地方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自己竟是在蜀中地界。
仔細想想也是,關二爺生前是蜀漢舊臣,雖然天下各處都有關帝廟,但關二爺平日裏的棲身之所,必然是在蜀中。
得,他隻能自己回江南去了。
幸好他提前研究過遁術,趁著如今太陽還未落山,他默念咒語施展神通大日助行,幾乎是瞬息之間,就回到了自家院子裏。
“雲哥兒,你回來了?”
他才一現身,就聽見了母親賈氏的聲音。
卻原來,自從江停雲跟著康太尉走了之後,賈氏就一直坐在堂屋門口等著,生怕兒子也像丈夫一樣一去不複返。
如今兒子平安歸來,賈氏心頭提的那一口氣一鬆,便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人癱倒在椅子上。
“娘!”江停雲驚呼了一聲,急忙招呼紅杏拿熱水來,給賈氏灌了半碗,又讓紅杏給她撫著胸口順氣,好半天人才緩了過來。
“娘,你覺得怎麽樣?”江停雲不放心地問。
賈氏笑著示意他放心,“我沒事,隻是一時頭暈而已。誒,對了,帆哥兒和太阿回來了,你走了沒多久他倆就來找你,見你不在家還挺失望的,留了話說,等你回來了就去通知他們。”
他心知母親是故意轉移話題,卻也無可奈何,隻能扶著母親進屋休息,又讓紅杏往他們兩家跑了一趟。
見母親是有話要說,他不用猜就知道,母親是不放心,想問問情況。
但具體的情況太複雜,也暗藏太多凶險,他又怎麽忍心讓母親知道?
如果他母親也是個法力高強的高人也就罷了,他也樂得依靠母親。
問題是他母親就是個沒有絲毫資質的普通婦人,知道了也隻能白跟著擔心,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呢。
如今,是該他成為母親的依靠的時候了。
“母親放心,這次的事情很順利,不但關帝爺出麵了,連二郎真君也在場。”
說到這裏,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滿臉高興地說:“母親不知道,當時真君的妻子三公主也在,她看見煥娘,喜歡得不得了,說什麽都要留煥娘在身邊多住幾日。
我想著能得三公主教導,也是一場機緣,就把煥娘留在那裏了,母親可不要怪我沒把你的好女兒給帶回來呀。”
說到最後,他依偎著母親的手臂撒嬌,做足了小兒女態。
賈氏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滿是親昵地嗔怪道:“你呀你,都多大了還學煥娘撒嬌。這是好事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怪你?”
“那母親先躺下休息一會兒,我讓柳二家的給你熬一碗安神的湯?”
“行,你去吧,我歇著行了吧?”
賈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兒子的幫助下躺在了床上。
江停雲給母親掖好了被角,走出堂屋就變了臉色,淡淡道:“出來吧,別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