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範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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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賠是賺, 秋容還是要找的,謎團也是要解的。
    江帆先去了集市,租了一輛馬車, 買了些幹糧, 順便給範十一娘買了個幕笠。
    果然還是他心思細膩, 想得周到。
    如果是江停雲去,肯定想不到買幕笠這一頭。
    趕車的是個五十出頭的小老頭, 自稱姓孫,幾人就喊他孫大爺。
    頭一個照麵,江停雲就習慣性地用望氣之術簡單給對方相了個麵。
    見他頭頂並無煞氣, 也無血氣,心裏鬆了口氣。
    古代有句俗話:車船店腳衙,無罪也該殺。
    這可不是階級鄙視, 更不是行業歧視。
    君不見《水滸傳》裏, 孫二娘、顧大嫂這些開店的, 哪一個手上沒有沾染過路客人的鮮血?
    裏麵出現的衙役, 哪怕是幫著主角團的, 字裏行間也莫不透露出,他們平日裏的見錢就眼開, 無錢就翻臉。
    還有那矮腳虎王英,落草的原因就是給人當車夫的時候, 貪圖客人的行禮豐厚,這才殺人越貨。
    江停雲藝高人膽大, 但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要知道,他們一行三人裏, 還有一個姿容冶豔的範十一娘呢。
    萬一招來一個品行不好的車夫, 半路上見色起意, 豈不是要耽誤正事?
    他們先給了一部分定金,說好了等到了地方再結尾款。
    這一路上倒也平順,進入山東地界之後,江停雲還遇上了個有一麵之緣的故人。
    “這不是江公子嗎?”席方平看見他,十分驚喜,“公子不是回江南了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坐在車轅上的江停雲急忙示意孫大爺停車,跳下車來與他寒暄,“席公子,原來你也是山東人氏呀。”
    當時他一心想著煥娘的事,倒是沒太在意。
    “是呀,我家就在前麵。”席方平說著,一把拉住她,“江公子既然走到家門口了,說什麽也得進去飲一杯水酒。”
    江停雲本不欲耽誤,但轉念又想到,席方平既然與範十一娘是同鄉,必然知道一些他們家的事。
    不如趁機打聽一番?
    因知道席方平這人憨直,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說:“正好我這裏,有些事情要向你打聽,少不得得討擾了。”
    “快請,快請,席某求之不得。”席方平哈哈大笑,轉頭就吩咐跟著的仆人,“你去置備些酒菜來,我要招待貴客。”
    仆人領命而去,席方平拉著江停雲就往家裏走。
    江帆等著人隻好自己跟上。
    席家也是商河縣有名的大戶人家,和另一個大戶羊家毗鄰。
    當初羊某之所以死了都要誣告席廉,究其原因也不大,隻是因為兩家爭宅基地而已。
    羊家想多占,但席家不同意,就此結怨。
    如今羊某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羊家也徹底縮了,席方平也不是那種愛咬著舊賬不放的人,兩家這才相安無事。
    到了席家之後,立刻就有仆人來牽走了馬,用上好的草料去喂。
    孫大爺也跟著沾光,單獨給他備了一桌客飯。
    席方平引著江停雲和江帆二人進了內院,命仆人先備點心酒水,又讓丫鬟引著範十一娘這個女眷去內宅太太處。
    等幾人坐定之後,他這才說起了自己回來之後的事,又說他父親已經到富貴人家投胎去了。
    見他一切都平順,江停雲也替他高興。
    江停雲向他介紹了江帆,他聽說江帆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童生的功名,立刻露出幾分仰慕之意。
    他為人十分豪爽,奈何在讀書上卻不開竅,因而十分仰慕有功名的人。
    之所以他對才一麵之緣的江停雲十分親近,有一部分原因是江停雲身上有秀才的功名。
    不多時,酒菜備齊,雙方相互敬了幾杯酒,席方平就主動把話頭引入了正題。
    “雲弟說是有事問我,不知道是什麽事?”
    沒錯,因著席方平豪爽,江停雲也不扭捏,兩人很快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江停雲問道:“席兄久在商河,可曾聽過關於範祭酒家的事?”
    “範祭酒?”
    提起這個,席方平酒也不喝了,放下酒杯,傾著身子問道:“可是已致仕的國子監祭酒範公?”
    看他這態度,莫不是最近範家鬧出了大動靜?
    江停雲和江帆對視了一眼,點頭道:“正是他家,莫非席兄有什麽關於他家的新聞?”
    席方平興奮得一拍手,“這件事,整個商河都傳遍了!”
    “怎麽回事?”江帆急切地問。
    說八卦的時候,最喜歡什麽人?
    就是迫切想知道後續的捧哏呀。
    江帆的急切,很好地引發了席方平的八卦欲。
    他壓抑著興奮說:“就一個月前,他們家的十一娘子趁著夜深人靜,悄悄收拾包袱跑了出來。
    大家都在傳,十一娘子是有了情郎,要和情郎私奔。奈何範祭酒早有準備,十一娘子還沒跑出城,就被範祭酒親自帶人捉了回去。”
    “啊!”江帆一驚,急忙去看江停雲,眉眼間盡是詢問之意。
    ——雲哥,這是不是秋容附體了?
    他們在路上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趁夜奔逃的那個,明顯不可能是範十一娘本尊。
    江停雲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圖稍安勿躁。
    “席兄,我有件要緊事,需要拜訪範祭酒,不知席兄可否代為引薦?”
    “這個自然可以。”席方平拍著胸脯保證。
    “那可真是太好了。”江停雲提點道,“席兄可以在拜帖上寫明,在下此行,事關範家十一娘子。”
    席方平點頭答應。
    吃飽喝足之後,席方平給幾人安排了客房,讓他們先去休息,他自己則是進書房寫了拜帖,讓仆人帶著名刺和拜帖,一起投入範家。
    第二天一早,範家的回帖就來了,邀請席方平和江停雲一行前去做客。
    看來,自己的女兒換了一個芯子,範家已經知道了。
    隻是不知為何,他們家不但絲毫沒有透露,甚至連一個和尚道士都沒請。
    麵對他們的疑惑,範十一娘隻是冷笑,“我爹隻是想要一個知書達理,謹守女德,不給他丟臉女兒而已。至於這個女兒身體裏裝的是誰,他都不在乎。”
    從小就生活在被父親支配的恐懼裏,範十一娘對此可太了解了。
    如果不是為了母親,她絕對不會同意回來,直接就去找自己的好姐妹封三娘了。
    她與三娘在燈會上結識,很快就為三娘身上那股灑脫的氣質所吸引。
    那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東西,看著三娘子,就仿佛看著自由自在的自己。
    也因為三娘子是個姑娘,在範家二老麵前又一向表現得知書達理,所以範祭酒才會放任女兒交了這個朋友。
    對於範十一娘脫口而出的怨望之言,江帆和席方平不太理解,江停雲卻立刻就明白了。
    無他,就算在現代的時候,也有很多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
    如若不然,某某學院又怎麽會應運而生,毀掉了那麽多孩子的童年?
    想到這裏,他不禁暗歎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給範十一娘傳音,“事情解決之後,你如果不想留在家裏,我可以幫你。”
    範十一娘下意識扭頭看他,卻見他正目不斜視地走路,嘴巴動都沒動一下。
    “這是傳音入密,別人聽不見,你不要東張西望。”
    範十一娘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神色,若無其事地跟著眾人走。
    席家離範家不遠,隻隔了兩條街,他們很快就到了。
    範家的門房對他們不大友好,拉著一張臉把他們引到了二門處。
    而範祭酒,就在二門處迎接他們。
    見了四人,他的目光迅速在那個戴著幕笠的女子身上劃過,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淡淡道:“你們跟我來。”
    說完,轉身就走。
    一行人跟著他穿過正堂,進了花廳,裏麵已經有兩個人在等著了。
    一個是中年婦人,看見帶著幕笠的範十一娘時,神情有些急切,眼中還滲出些淚水。
    另一個則是個年輕女子,看見江帆,霍然起身,臉上帶著驚喜之色,“帆郎,你來了?”
    範祭酒瞬間冷了臉,“孽女,還不坐下!外男麵前,成何體統?”
    “我早說過了,我不是你女兒。”秋容做鬼多年,早養出了肆意,可不會慣著他。
    “哼!”範祭酒冷笑,“可如今你就是我的女兒,就得守我範家的規矩。”
    範十一娘幕笠下的臉,瞬間煞白,身形也微微晃了一下。
    “老爺!”時刻關注範十一娘的範太太禁不住喊了一聲。
    範祭酒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閉嘴了。
    範太太走上前去,輕輕揭下了範十一娘的幕笠,看著這張陌生的臉和熟悉的眼神,不禁潸然淚下。
    “十一娘,是你嗎?”
    “母親!”範十一娘跪倒在地,抱住母親的雙腿泣不成聲,“不孝女讓母親擔心了。”
    “沒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範太太不住地抹眼淚,臉上卻又露出女兒歸家的欣喜,複雜極了。
    秋容立刻道:“如今你們的女兒已經回來了,我的情郎也來接我了,我可以走了吧?”
    在範家待這一個多月,她可是把範祭酒的脾氣摸得透透的,一張嘴就專往他雷點上蹦躂。
    果然,範祭酒立刻就黑了一張臉,嗬斥道:“你一個姑娘家,要懂得矜持。張口情郎閉口情郎的,成何體統?”
    秋容冷笑,“我本就是個不講規矩體統的孤魂野鬼,你管得了自己女兒,還管得了我嗎?”
    “你……你……”範祭酒氣得渾身發抖。
    範太太急忙勸他消氣,又帶著歉意對秋容道:“姑娘,我家老爺就是性子古板了些,心底還是好的,他是怕你一個女孩子,被人給誘騙了,吃虧的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