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湖裏有一群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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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家的事告一段落, 結局可謂是皆大歡喜。
範十一娘終於可以拋開一切心理負擔,選擇自己想要走的那條路;秋容在有了肉身的同時,也有了娘家人, 可以在父母的見證下和江帆結成眷侶。
而江帆擔驚受怕了一路, 如今總算是塵埃落定守得雲開,也是歡喜無盡。
相識這麽多年, 江帆頭一次找江亭雲借錢,就在商河縣當地置備了聘禮,到範府下了定。
雙方約定了迎娶的時間,他就急匆匆地和江停雲告辭, 還坐孫大爺的馬車,返回江家村稟告母親去了。
江停雲調侃了他兩句重色輕友, 就鄭重地祝福他, 希望他和秋容百年好合。
江帆重重地拍了拍江停雲的肩膀,沒說什麽感激之言,卻是一切現在不言中。
待江帆走後不久,封三娘就回來了。
她對範家二老說:“是家裏一個老頑童似的前輩跟我開玩笑, 這才弄了這一出陰差陽錯。好在結果是好的,也順便成全了一對有情人。”
範祭酒鬆了口氣, “如此就好。”
因著範太太舍不得女兒, 範十一娘和封三娘商量之後決定,她們先留下來多陪陪範太太, 等秋容出嫁前夕再離去。
但當天晚上, 客居在席方平家裏的江停雲,就見到了寅夜來訪的封三娘。
“江公子, 妾身深夜打擾, 實在是迫不得已, 還望公子海涵。”
封三娘雖然生得媚豔,但言行舉止都十分有禮,至少江停雲對她很有好感。
他笑道:“封娘子,江某可是等你多時了。”
雖然封三娘已經給出了解釋,但江停雲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故作輕鬆下的焦慮。
想來範祭酒也察覺到了,不然不會由著妻子把女兒留下來。
封三娘不禁苦笑,“江公子都察覺了,想來以範伯父的敏銳,也看出端倪了。”
江停雲笑了笑,沒說話。
而封三娘今日前來,本就有正事,也很快收拾好了心緒,對江停雲道:“江公子,請你和我聯手,救十一娘一命。”
“這是怎麽回事?”江停雲吃了一驚。
雖然他早猜到其中必有緣故,卻沒想到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竟然還牽扯到範十一娘的性命。
問完之後他又意識,到讓客人站在門口說話不妥,急忙側身把封三娘讓了進來。
“封娘子請裏麵說話。”
席家給他安排的客房是一大間,中間用紅木隔斷分成了內外兩間,裏間就寢,外間小廳可以待客。
兩人在小停中坐下,江停雲給她倒了一杯茶,“如今隻有冷茶,還望封娘子見諒。”
封三娘隻道無妨,捧著茶杯進入了正題。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陰差陽錯,的確是我家中長輩插手之故。家父覺得我和十一娘交往會影響到我的道心,怕十一娘阻礙我飛升成仙。
思來想去竟然想出了這樣一個法子,將十一娘的魂魄遠遠弄走,並在那具身體下了禁製,讓我探查不到十一娘的蹤跡。”
江停雲心說:那是夠遠的,都把人從山東弄到江南去了。
不過,封三娘查不到範十一娘竟然是有別的緣故,他心裏那一眯眯的愧疚也可以散去了。
但他還是疑惑。
“雖說波折橫生,但最終的結果是好的,封娘子與範娘子日後大可一同進出,又怎會牽連到範娘子的性命?”
封三娘歎了口氣,“這就要怪家父不謹慎,太過輕信於人,選的那具屍體,竟是別人早已定好的棋子。”
這世間之事當真是陰差陽錯,你覺得自己隻是改變了一點,卻不知道想要渾水摸魚的遠不止你一個。
而多方作用之下,怎麽可能生成你想要的結果?
封家老太爺為了女兒的仙途,冒險撥弄凡人的命運。
可他非但沒有如願以償,反而挨了一道天雷,如今也算是認命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這把老骨頭,也管不了那麽多咯!
“輕信於人?”江停雲眯了眯眼,“莫非令尊是為人所誘?”
封三娘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不錯。說起來那人也是家父的故交,從不因家父是異類而輕視。誰能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從中作梗,插家父一刀?”
“他是誰?”江停雲直接問道,“又有什麽目的?”
如今的情況明顯是封三娘有求於他,江停雲相信,對方一定會實話實說的。
不過,範十一娘之所以會落入如今的境地,和秋容也脫不了幹係。
所以,江停雲也不會袖手旁觀。
封三娘想讓他幫忙搭救範十一娘,自然不會隱瞞,直言道:“他叫金世成,長山人氏,是個頭陀,在長山一帶,他有很多信徒。
因他頗有幾分神力,又時常做出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行為,自稱是佛。
好些愚夫愚婦見他行為異於常人,誤以為他當真有長生之術,就自願拜入他門下,以弟子的身份去侍奉他。”
說到“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 ”時,封三娘臉上露出了嫌惡到想吐的表情。
看來,這個金世成是個以醜為美的行為藝術家,以出醜博出位,竟還真讓他混出了名頭。
江停雲疑惑道:“我看你的修為也不低,隱隱已有仙氣繚繞,竟然不是那金世成的對手嗎?”
聽他提起這個,饒是封三娘正在為範十一娘憂心,也禁不住露出了苦惱之色,“其實早在數十年前,我就摸到了成仙的邊緣。
可也不知為何,這些年我的修為並無寸進,反倒隱隱有跌落之勢。家父也是因為這個,才不許我因十一娘而分心。”
“修為停滯數十年?”江停雲更為不解,“怎麽可能呢?我見你周身氣質純淨,想是沒有做過孽的。若是認真積累功德,不該如此呀。”
難不成,是因為她還沒有過劇情?
聊齋世界的劇情力量,有這麽強大嗎?
想到這種可能,江停雲地神色有些凝重了。
但下一刻,封三娘就打消了他的疑慮。
隻見封三娘滿臉驚愕,“積累功德?我又不走功德成仙的路子,做什麽要去積累功德?”
有那個閑工夫,她好生閉關,積累法力不香嗎?
江停雲直接一個大無語。
“你們家祖輩有人成仙嗎?”
“沒有。”封三娘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們家曆來都是走朝善信之人討封告的路數,這條路雖然化形容易,但成仙極難。我是我們家族連續五代唯一一個摸到邊沿的人。”
“那就怪不得了。”江停雲了然地點了點。
但凡他們家從前有一個成仙的,也不會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
封三娘眼睛一亮,“莫非江公子知道原因?”
江停雲點了點頭,“這本也不是什麽機密,卻是代代口口相傳的東西。若是哪一代沒機會傳下來,後代子孫不知道也很正常。”
這就是照顧封三娘和封氏一族的麵子了,他們家不是從某一代斷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狐知道。
而封三娘也非常上道,右手一翻,便將一個兩寸見方的錦盒托到了江停雲麵前,恭恭敬敬地說:“這是一點小小心意,還望江公子不要推辭。”
江停雲頗有些哭笑不得。
沒來山東之前,他心裏就琢磨著:這次能不能在範家撈回本,改一改他從前做好事還得倒貼的命數。
不想範家那一攤子事,實在是讓他這個外人不好多待,而範祭酒夫婦又頗有幾分清高,等他們離開範府的時候,隻得了十兩的花紅。
這十兩銀子對普通人家來說,自然是一筆巨款。
可以範家的身家來算,拿十兩銀子打發一個有本事的大師來說,就明顯不夠看了。
隻能說,人家真就是意思意思,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他們那麽清高了。
江停雲還能怎麽樣呢?
他隻能哭笑不得地把十兩花紅收下了。
不過,此時此刻,他覺得這都沒關係了。
因為封三娘這一顆龍眼大小的寶珠,怕是一萬兩銀子也買不來。
見他盯著那寶珠不住地看,封三娘臉上閃過一抹肉疼,繼而又略帶得意地解說道:“這珠子看起來就是一顆大一點的夜明珠,其實卻內涵乾坤。打坐點時候若是把這顆珠子扣在掌心,修行的速度可以提升三倍。”
江停雲一驚,急忙合上匣子退了回去,“這可太貴重了,封娘子還是收回去吧。”
雖然他想要靠著本事掙點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要人家這種寶物,恐怕不止是財務糾紛,還會結下因果,妥妥的得不償失。
封三娘心說:就是要貴重了,才能抵償因果呢。
她急忙剖白,“江公子還是收下吧。妾身求教的事情,對公子來說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我們封氏一族來說,卻是幾代人都求不到的好處。
這顆寶珠與之相比,完全不值一提。還請公子萬勿推卻。”
若能修成仙身,一顆寶珠又算得了什麽?
見她說得情真意切,江停雲沉吟了片刻,“如此,小生便卻之不恭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好處,自然是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無論是人族還是妖族,乃至鬼類修行,想要成仙,光靠苦修是不行的,還得修功德。”
“修功德?”封三娘十分詫異,也很是不解,“我走的是討封誥的路子,當初給我封誥的,也是個頗有德行的大人物,我還需要特意去修功德嗎?”
不是她不敢相信,而是從小到大接觸到的東西,都讓她覺得修功德和討封誥一樣,隻是不同的修行方式。
如今猛然有一個人告訴她,她過去數百年的認知都是錯誤的,讓她一時之間如何能夠接受?
聽完了她的疑惑,江停雲也很詫異,“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實際上他想問的是:是誰給你了這樣錯誤的認知?
但轉念又想到:他們封氏一族連續數代都沒有參透功德的妙用,想來其中必有內情,他還是不要瞎摻和了。
問出這麽一句,也是看在寶珠的份上,多提點她一點了。
能數百年就摸到成仙邊緣,封三娘也不是蠢人。
她的臉色幾經變化,忽而咬牙切齒,忽而又恍然大悟,當真是精彩的很。
江停雲權當沒看見,隻低頭研究席家的茶杯,仿佛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古董。
過了許久,封三娘終於平複了自己的情緒。
“江公子,當務之急,還是先救十一娘吧。”
反正積累功德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攢夠成仙的量,輕重緩急她還是能分清的。
江停雲點了點頭,“照你這麽說,做法的是金世成,那金世成背後還有沒有別人呢?”
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封三娘道:“金世成是常山人,他卻讓人把屍體運往江南,想來是江南一地有人托付了他什麽。”
江南?
有人托付?
江停雲靈光一現,“對了,那一對押送棺材的老夫婦提過兩個人——宗太公和宗相公,說是那屍體是宗太公未過門的妻子。
我私下裏也問過那四個抬棺材的,他們說是要把棺材送往浙江湖州。但具體交給誰,他們也不知道。”
看那對老夫婦說話的神態語氣,那位“宗相公”在當地必然是個頗有勢力的人物。
隻要他們動身到湖州去打聽一番,不就知道這個“宗相公”到底是誰了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很顯然,他們想到一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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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江停雲就找席方平告辭。
席方平十分不舍,再三挽留。
江停雲也不瞞他,直言要到湖州去辦一件要緊事。席方平無可奈何,隻得讓夫人取來了儀程,送他出城。
城外十裏處,封三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一看見他,封三娘就笑著調侃道:“我還以為江公子受知己牽絆,今天出不來了呢。”
江停雲也笑道:“既然是知己,又如何會阻攔我的行程?”
他順手將席方平給的盤纏和兩套衣裳用袖裏乾坤收了,抬頭看了看已經露出半張臉的太陽,對封三娘道:“那日我見三娘子的遁術十分齊整,正好我也會這麽一門,不如咱們比一比?”
封三娘有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江公子當真是好眼光。”
這五行遁術是他們家祖上偶爾為一位尊神效力,尊神隨手賜下的。
放在上界,這遁術可能算不了什麽。
但是在這凡間,至少在幾大狐族之中,封三娘還沒見過比這更加高明的遁術。
想到幾大狐族,封三娘的神色就有些複雜了。
昨天晚上,她從江停雲那裏告辭之後,就用家族秘法聯係了自己的父親,將關於功德的事告知了父親。
今天一早,父親就傳來了消息,讓她多跟江公子套套交情。
想來修仙需要積累功德之事,是千真萬確的了。
隻是,不過一夜之間,她爹又是怎麽弄清楚的呢?
心裏雖然存著疑惑,但目前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還是範十一娘。
她很快回過神,笑道:“既然公子有意,那妾身就獻醜了。”
話音一落,她的身姿就融入了清風之中,霎時不見了蹤影。
江停雲也不甘示弱,從腰間水囊裏引出一縷清水,啥時間水汽彌漫,原地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風與水都是無形之物,風遁與水遁,也是五行遁術中,唯一能和對方較量的。
兩人一個施展風遁,一個施展水遁,其速度之快,窮極凡塵。
幾乎是眨眼之間,江停雲就感應到湖州已到,順勢收回來遁術。
“嘩啦——”
“呸,呸呸!”
由於沒有防備,他再次出現的地方,是一個遍植荷花菱角的湖泊,江停雲一現身,就整個掉進了湖裏,還喝了兩口湖水。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姐姐,你看他。”
“哎喲,這是哪家的小郎君,好生俊俏!”
不等他抹幹淨臉上的水,就有許多悉悉索索的女子聲音傳入耳中。
可是,等他四下張望時,卻隻見得荷影重重,菱葉交錯,哪裏有半個人影?
就在江停雲疑惑之時,那些細微又清脆的議論聲,也變得驚疑不定。
“姐姐,他是不是聽見咱們說話了?”
“不可能吧?”
“我看他突然出現,必然不是凡人。”
“啊?那……那他會不會要收了咱們?”
此言一出,驚慌聲此起彼伏,還有膽子十分小的已經“嚶嚶”哭了起來。
“姐姐,我不想死呀!”
“別怕,別怕。”另有一個聲音安慰道,“咱們一直老實修行,從未害過別人,他憑什麽收了咱們?”
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頗有威望,一句話就安撫住了小精靈們躁動的情緒。
是的,江停雲已經猜出來了,這些說話的,必然是湖中自然生長的精靈。
他開始望氣之術看了一圈,見周圍氣息輕靈,並無半點血氣,可見正如精靈們自己所說,他們從未害過別人。
既然如此,他就全當什麽都沒有發現吧。
就在江停雲準備若無其事地遊回岸上時,突然聽見一個小精靈說:“可是……可是三娘子也沒害過人,卻被人折走了真身,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三娘子?
荷花精靈?
荷花三娘子?
江停雲猛然記了起來,他曾經看聊齋原著的時候,其中有一篇《荷花三娘子》,裏麵的男主,不正是折人真身強留人家的宗湘若嗎?
就是不知道,這個宗湘若,和那個“宗相公”,究竟有什麽聯係了。